出门之前,萧尹又有意无意地扫了那白应臣一眼,他跪在一旁,似乎感受到了萧尹的目光,一时冷汗涔涔。
出了长乐殿之后,沈绛摘下那冕冠扔给德丰,面对着萧尹,边倒着走边狂笑。
“我今儿才发现,当皇帝还挺好玩的,他们纵然再不把女皇放在眼里,却不敢当众来顶撞,你刚才看见何兼之那脸色没有?哈哈哈哈哈哈!”
“我之前就看那家伙不顺眼极了,‘只查到了五十年前的盐茶税’,他娘的!就是这些洋洋得意的蛀虫,才害得民不聊生的!”
萧尹先是低笑,笑了两下,便也忍不住放声笑了起来,一把将他抱住转了一圈。
“比起你这动辄打人板子的蛮横女皇,他们宁愿要个娇怯无知的女皇,这回他们可知道惹错人了。”
“放下放下!”
沈绛忙去拍他肩膀,边上都是护卫和内侍,德丰还故作夸张的一甩拂尘,边上两个小内侍立即低下头去笑。
“小公子,您莫说,方才您可真有九五之尊的气势。”德丰抱着那冠冕在一旁恭维道。
“得了吧,要是当这狗屁九五之尊,整天对着群老王八蛋,我命都会短几年,不过这下,应该能耳根清净些时日了。”
“咳咳咳!”
沈绛说着,真的咳了出声。
迎面又一阵急促的冷风,这回廊两边都是高大的殿宇,正好是一处夹道穿风的所在,萧尹把他背风揽入了怀中,用脸颊去贴他的额头。
“怎么真的有些发热?”
沈绛埋在他胸口又咳了几下,“不知道,方才醒了就这样了。”
萧尹看向德丰。
德丰忙道:“已经令人去煎甜汤药水了,也正去请了孟大夫进宫。”
萧尹皱眉,“孟大夫只会看些外伤,只怕看不来这咳症,去另外设法找个对症的大夫来。”
沈绛摇头道:“不用了,我方才听说昨夜徐总领他们也回来了,已经连夜送去了摘星台,我等下要去找我师父问问缭绕香的事情,请他老人家给我看看就成。”
徐总领他们昏病数日,一路上甚不安宁,车夫不敢急催马匹,所以纵然他们先出发回京两日,却与萧尹沈绛一前一后进的京都。
“现在就去。”萧尹立刻道,正要唤人备车,沈绛抓着他的手臂摇摇头,“方才我不是为了去朝上找那些老东西吵嘴的,是真的有事找你。”
“咳咳。”沈绛皱着眉头又咳了声。
萧尹将他打横抱起向乾元殿而去,“此间风大,先别说话了。”
待进了乾元殿寝宫,萧尹正要把他往床榻上放,却见床帐是放了下来的,姜黄团龙凤花样的丝帐内,还隐隐地传出有轻微至极的呼吸声。
沈绛忽然好似才想起什么事,忙唤道:“等等!”
萧尹看向怀里的人,眉头挑起。
萧尹把他放了下来,缓缓掀起床帐,见凌乱的锦被上,竟倒着个女子,娇艳美丽,还衣衫轻薄,一脸柔媚的海棠红,衬着满头如青云的乌发,迤逦而下,缠缠绕了一身,甚是香艳。
沈绛干笑,“我可以解释的。”
“不用解释了。”萧尹把床帐甩了回去,转身就走。
“阿尹……”沈绛忙去追他,伸手去够他的手臂。
萧尹拂开他的手,“莫要叫我。”
“悦安哥哥……”沈绛一把从后背抱着他,故意道:“如今咱们这般恩爱,我又怎会与旁人私通呢?”
萧尹着实绷不住笑出了声,“耍什么花枪?我听你说话间嗓音有些打颤,是要去给你倒杯水来润喉,什么私通不私通的。”
沈绛也笑得耸肩。
“还不放开。”萧尹拍拍他的手。
萧尹走到桌旁,给他倒了盏温热的茶水。
沈绛捧着喝了一口,才道:“那女人的确不是来找我私通的,不过我看她是想与你私通。”
萧尹皱眉,“什么?”
“你认得她吗?”沈绛问道。
萧尹摇头,“不认得。”
沈绛一歪头,“我却认得。”
萧尹在桌旁坐了下来,“她是谁?”
沈绛道:“她姓江,应该是原先那个死皇帝的宠妃。”
萧尹恍然,“南梁江氏,她是江丽妃。”
那倒在床上的女人,正是袁史云破宫那日,与沈绛一起被关在那偏房里一群哭哭啼啼的后妃中的一个,沈绛记得那个李贵妃叫她江丽萍,自己还收了她一支上好的翠玉簪子,所以这个丽妃娘娘把他认出来了,这事情就有点麻烦了。
杀了她倒是容易,但对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沈绛自认不是什么君子,却也做不来这种败坏名声的事情。
“我们不在这几日,她日日前来乾元殿打探,还用些值钱的小玩意贿赂德丰,说要见你一面,有要事相告。”沈绛又喝了口茶水。
“方才我吓了她一吓,还给她喂了点药,大约还要一个时辰才醒,她既然要见你,便交给你了。”沈绛说完要走。
萧尹把他拉了回来,哭笑不得,“有你这般的吗?”
“我怎么了?”沈绛挠头。
“你倒是心宽的很。”萧尹无言。
沈绛恍然,踮起脚就亲了他一口,“不许对人家起色心,不许多瞧她,她若是勾引你,你就严词拒绝。”
萧尹轻敲了他脑门一下,“怎么这般敷衍?”
沈绛一戳他的襟口,指尖对着他的胸膛打转,笑得意有所指。
“我可从来没有敷衍过你的。”
萧尹伸手要去抓他,却被他如鱼一般滑走了。
“我替你去看看徐总领他们,这位丽妃娘娘就交给你招呼了,咱们分头行动。”
萧尹看他跑得飞快,脸上是按捺不住的笑意,这小子倒是越来越放肆了。
沈绛去侧殿脱了那身冕服,洗了把脸,另换了一身苍蓝色的便衣,抬起双手将头发一拢,用根丝带系上打了结,一撇鼻子便跳上了树杈房梁。
“小公子,王爷已经叫人备下车了,您还病着呢,别被那冷风给吹了啊!”德丰追出来在院子里忙喊道。
“德丰公公,你替我看着那边屋子里的动静,若是王爷做出不规矩的事情,你回头告诉我,我打断他的腿。”沈绛扔下句话就笑着跳远了。
德丰一头冷汗,无语至极。
沈绛蹲在摘星楼外的围墙上的时候,有些犹豫,到底是去路边那写字摊子上写个拜帖正儿八经去拜访呢,还是直接就这么跳进去呢。
“你在这里做什么?”燕支在楼上盯着他看了半天了,见他坐在树上一副要进不进,要走不走的样子,终于忍不住纵身过来问他。
沈绛眼睛一亮,“哇,燕支姑娘,好久不见~”
燕支瞥着他打量,冷哼了一声,“大白天的来摘星楼做贼,你倒是胆大包天的很。”
沈绛一脸乖巧,“没有啊,这回我是想恭恭敬敬地来拜访师叔的。”
燕支翻了个白眼,“国师让你进去。”
沈绛抬头,果然乌啼正站在四楼的天权楼上,蓝白相间的道袍在栏杆处一晃。
沈绛冲着燕支一眨眼,“多谢。”
沈绛正要跃进去,忽然又停住了,回头对燕支眯眯笑,“燕支姑娘,你这样没用的。”
“什么?”燕支莫名。
沈绛抬起手,手中垂下来的一枚胭脂色的同心方胜结,他还对着人家晃晃。
“这又是换了哪家庙求的?看起来不便宜啊。”
燕支一愣,赶紧摸自己的裙摆,她原悬在内里的,竟又被他给摸了。
登时就要拔剑,“你这该死的小贼!”
沈绛立刻跳到另一棵树杈上,笑眯眯道:“你喜欢国师,直接同他说呗,你的剑都这么快,怎么性子这么拖沓?”
燕支气得忙对他比划,“嘘!闭嘴!你不许说话!”边说还边往楼上瞧,幸而乌啼已经进屋去了,燕支的脸色才算好一些。
“还我!”她又将剑对着沈绛一指,“要不然我捅死你!”
沈绛见她脸红羞恼地快冒烟了,笑地把那方胜结对她一抛,道:“不如我给你支个招。”
燕支接住那络子,立刻收了起来,再把短剑收回鞘中,本不想理他,打算直接回去楼里的。
沈绛却在那道:“燕支姑娘,你看国师他上知天机,下知地理,深有道行,卦象一定也极准,不如你请他给你算算姻缘,肯定差不了,他若一算,果真是他自己,那定然就从了你了,若不然岂不是他的卦不准,自打了招牌?总比你那银钱叫外人挣去了好。”
燕支懵了片刻,待清清楚楚捋了一遍他的话中之意,登时恼地“嗖”一声拔剑,立刻向着沈绛的咽喉处挥去。
“混账小贼!我杀了你,且让你再胡说八道!”
沈绛立时纵身一跃,被狗撵兔子一般窜地飞快,边跑还边一路狂笑。
燕支提剑便追,一直追进了楼内中庭。
沈绛跑得快了些,还笑得大声,激地一连声的咳嗽,扶着个廊柱在那自己拍拍胸口,又对着身后杀气腾腾的燕支连连告饶。
“燕支、姑、姑娘!等等!等等!”
“今日我定然割下你的舌头喂狗!”燕支一甩剑,剑声呼啸。
正在此时,有道淡青色的身影一掠而来,把她给拦住了,“燕支,大呼小叫,成何体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