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笨蛋,大笨蛋,饿死不知道吃饭!”
“林笨蛋,脑袋圆,滚下山坡当磨盘!”
“林笨蛋,缺心眼,被卖还帮人数钱!”
这些骂人的顺口溜,也不知是谁编的,反正这些孤儿院的孩子唱得可欢了。但这似乎怪不得他们,他们也不知道这对林景之有什么影响,因为院长林升平对他一直很冷漠,除了在捡回他那天,给他起名林景之外,几乎不闻不问。这种态度,影响了院里工作人员的态度,工作人员的态度,又影响了孩子们对他的态度。
那林景之对此什么反应呢?
没有反应。
自从记事起,林景之就一直住在这所孤儿院,现在已经十二岁了。这些年来,他给人的印象就是木讷、内敛、呆滞,这么多年来,很少有人见到他主动开口讲话。
别人跟他说什么,不论懂不懂,他都一脸茫然,只有等他真的做事时,才知道他到底听没听进去。当然,大多数时候是听懂了的,但由于听不懂时极其令人恼火,大家还是会不自觉地以偏概全,直接将他定性为笨蛋。
这天下午,林景之一如往常在自己房间看童话书,直到晚上饭点。
这所孤儿院的福利说不上多好,但基本上是有保障的,饭至少不冷不馊,菜至少品类齐全,分量也大差不差,能顶个七八分饱。
“喂!走啦!”隔壁屋那个女孩子叫了他一声,他便起身拿起碗筷,跟她一起去了食堂。
打完饭后,两人找了个僻静位置,一起吃饭。但好巧不巧,有几个孩子看到他后,又凑上前来。
“林笨蛋,大零蛋,饿死不知道吃饭!”
“林笨蛋,脑袋圆,滚下山坡当磨盘!”
“林笨蛋,缺心眼,被卖还帮人数钱!”
熟悉的话,再次响起。与林景之同桌的女孩对此见怪不怪。她是为数不多能与林景之交流的人,也曾对其他孩子这种行为表示过抗议,奈何林景之从来没什么反应,她一个人说话没什么用,后来也就听习惯了。
林景之见他们唱得欢,脸上依旧是茫然样,忽然,他笑了起来,指着带头那个孩子唱道
“癞蛤蟆,叫呱呱,麻脸硬装小青蛙!”他脸上有几颗麻子。
“癞蛤蟆,地上趴,马蹄踩过碎成花!”他长得矮。
“癞蛤蟆,不好抓,臭水凼里滚泥巴!”他长得黑。
一群人听得目瞪口呆,这还是那个呆子林景之吗?
见众人没反应,林景之又唱了一遍,对带头那孩子笑嘻嘻道“怎么样?好听吗?”笑容真诚而灿烂。
“我、我、我打死你!”那孩子忽然疯了,朝林景之扑来,猝不及防下,二人扭打成一团。
别看林景之不爱说话,看着呆呆的,打架可是很厉害的。抢先动手那孩子,在与林景之互抡王八拳时,竟一点儿没占到上风。
周围人看了半晌,才猛然醒悟,赶忙将二人拉开。
很快,院长来了,一群管理人员也来了。
“为什么打架?”林升平沉声道。
“他骂我!”动手那孩子叫道。便有在场之人把事情前后说来。
“这顺口溜是你编的?”林升平问林景之道。
“是我编的,但我没骂他!”林景之不服。
“编也编了,唱也唱了,还说没骂人?”林升平怒道。
“那不叫骂!”林景之道,“我在书上看到的!”
“什么书这么不讲理?”林升平问。
“《云海夜话》。”林景之道。
这话一出,众人都奇了,这书里的东西都是童话故事,是教人向善的,怎么会教他骂人呢?众人决定把书拿来看看。从头翻到尾,果然都是些教人向善的内容,根本没有教骂人的东西。
“你还有什么可说的?”林升平问道。
“书里头有个故事,叫对等交流。”
众人赶紧翻开书,找到那个故事。
故事大意是说,有个男孩,性格非常恶劣,动不动就欺负别的小朋友,所有人都讨厌他。慢慢的,在众人的孤立中,男孩渐渐感到了孤独,但由于别人都讨厌他,他找不到朋友。
就在他失落失望之时,一个不认识的女孩跟他说话了,对他非常好,这让他心情一下变得开心,他问女孩为什么这样对他,女孩说,这是家里大人教的,你对别人怎样,别人就对你怎样,那你对别人好,别人也就会对你好。从此以后男孩改掉了毛病,终于又有了朋友。
“这故事也没教你骂人呐?你怎么说?”有个人问道。
林景之道“他们给我编顺口溜,还老是在我面前唱,说明他们喜欢这种顺口溜;既然他们喜欢这种顺口溜,那我也给他们编一个,唱给他们听,他们应该高兴才是,怎么反倒跟我动起手来了?”
好家伙,原来他是这么理解的……
将前因后果捋清楚后,林升平也一阵无语,清了清嗓子后,宣布了对这件事情的处理。
“林景之编顺口溜骂人,关禁闭一星期!”
“吴小剑带头骂人,还抢先动手打人,关禁闭一个月!”
“张大张二伙同吴小剑欺负人,同关禁闭一个月!”
虽说这是惩罚,但林景之还是头一次被关禁闭,感觉很新奇。
“柳芙姐,帮我带两本故事书!”去禁闭室的路上,林景之突然对自己隔壁那女孩说道。
“啊?噢,好!”柳芙应道。
“好什么好?”林升平冷冰冰道,“关禁闭看什么故事书?给我好好反思,出来之前先写篇检讨!”便把柳芙撵了回去。
“这小子怎么回事?”管理员甲疑惑道,“这么些年了,没见他这样啊?”
“没什么奇怪的。”管理员乙道,“有些孩子长到一定岁数,自己就开窍了。像我邻居家那小姑娘,以前也是学啥啥不行。诶,忽然有一天,就变得特别聪明,发现自己是水元素精通后,不到半个月,就学会了怎么操控元素力,厉害吧?”
“这么聪明?”管理员甲惊道。
“行了行了,一天天少扯淡!”林升平打断二人道,“都回自己岗位上,该干嘛干嘛去!”众人这才散去。
林景之被关禁闭后,前一阵还觉得新鲜,没过一会儿便开始无聊,于是坐在硬板床上发呆。回想起今日的表现,他自己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以往看那些童话书寓言书,看过乐一乐也就完了,但今天看完后,脑子里就开始不由自主地想东想西,然后在吴小剑的刺激下,才有了骂回去的操作。
“这是我吗?”他如此回想着,自言自语道,“我他妈以前不是这样啊……卧槽!我他妈怎么说起脏话来了?”
他正纳闷呢,一偏头,正看见桌上纸笔。愣了一会儿后,他把手一摆,就势躺床上,满不在乎道“去他妈的检讨,谁爱写谁写!”
禁闭室在楼顶,上面用隔热又透光的玻璃板作顶。此时正值夏天,万里无云,夜色明朗。禁闭室没有灯,林景之只能躺在床上,望着天发呆。
看着满天星斗,他心情不由得舒畅起来,那点点光亮,仿佛在向他述说着古老的神话。
过去的他,夜晚从不在屋外逗留,只窝在自己房间里看童话书,今夜是他头一次仰望星空。点点星光,如在眼前,他不由自主地伸出手指,在各个星星间连线,一会儿连成故事里的飞马,一会儿连成想象中的巨人,一会儿又连成林升平那张板子脸,千奇百怪。就在这一遍又一遍比画中,他沉沉睡去。
第二天早晨,他被太阳吵醒。
“呃——!怎么连个窗帘都没有啊!!”林景之躺在床上扭来扭去,拉长了音调叫道。然后只听“啪”的一声,一张雨棚耷了下来,正好挡住上升的太阳。
“别以为没人盯着你!”门外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
林景之吓了一跳,没好气道“不要这么吓人好不好?康丁爷爷!”心里还暗骂林升平不是个东西,关禁闭不够,还非派专人盯着。
“关你禁闭是为了让你反省,谁让你在这儿号丧的?”老康丁笑骂道。但其实林升平并没有派人盯着,老康丁是根据规章制度,自己过来转转而已。
但无所谓,林景之不知道这点。他装出一副乖模样,坐到桌前,假装冥思苦想写检讨。结果想着想着,居然真的开始琢磨起怎么写检讨……
“虽然老东西一直冷冰冰的,但至少不像其他地方的孤儿院虐待人。据说半岛外有些地方的孤儿院,动不动就打死院里的孩子,这么看来,老东西也不算太坏。”林景之如是想道,“嗯,给他个面子!”于是提笔在纸上写了起来。
“敬爱的院长,我是林景之,巴拉巴拉巴拉……。”
写了半天,终于写完,他不由得长伸了个懒腰,看着自己的大作,不由得自夸道“嗯,写的不错,诚意十足!”于是把笔一扔,躺回床上,自顾自地哼起歌来。
没一会儿,又遇上了刚被关禁闭时的窘境。昨天还好,很快就入夜了,有星星可以看。而今天这才上午,没有书,也没有玩具。
“早知道不写那么快了!”林景之绝望道,“这还有大半天,可怎么熬啊!要不然我重写一篇?”他又开始胡思乱想。直到禁闭最后一天晚上,他才不再感到枯燥。
这些天吴小剑老是不服,一直挑衅他,跟他斗嘴对骂,互不相让。至于张大张二,跟他隔着吴小剑,没什么交流。终于在昨天,吴小剑挑衅不成,反被骂得彻底自闭,再也不开口说话了,但每回林景之一开口,吴小剑都会砸墙砸东西回应。
今晚八点过后,他就能离开禁闭室,回到正常生活了。当林景之把这一喜讯分享给吴小剑时,隔壁又传来“噼里啪啦”砸东西的声音。一听到这声音,他就知道吴小剑在无能狂怒了。
终于,八点到了,老康丁上来打开了林景之的禁闭室门。
“我走了啊!”林景之朝隔壁喊道。不出意外,又是一声响。
“安静!”老康丁站在林景之门外,朝吴小剑门口大喝一声。
这一声太吓人,隔壁只“嗯”一声后,就不再说话。
老康丁是天生风元素精通者,孤儿院的保安队长,他这一声响如洪钟,林景之听得心头猛颤,心道“老头子还挺深藏不漏的!”
见吴小剑老实了,老康丁满意地点点头道“被关禁闭就老老实实反思,再闹加罚一个月!”便带着林景之下了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