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振清闻言睁开了眼睛,刚毅的脸上无喜无悲。
这是莫问第一次见到化神境修士。
但秦振清给他的感觉,太普通了。
莫问甚至无法从他的身上感应到一丝灵气的存在,丝毫不见修道之人所谓的仙风道骨、万千气象。
倒像是一个凡俗国度的镖局武师。
若是在山门之外遇到此人,莫问一定不会多看他一眼!
“坐!”
秦振清的嗓音带了些粗粝。
他右手一招,并不见如何动作,莫问的身后却顿时幻化出了一把石凳。
看着这个灰色的、凭空出现的石凳,莫问心下骇然!
秦振清出手之时,他甚至都没能感应到秦振清身上的真气波动。
以真气凭空造物,这份对道的领悟已经到了令莫问望尘莫及的地步。
莫问觉得,只要秦振清愿意,他抬个眼皮,自己就要灰飞烟灭!
这等鸿沟之差,比修士与蝼蚁无异。
面对着这么一个自己绝无可能抗衡的敌手,莫问的心里反而坦然了下来。
他也不去想秦振清究竟意欲何为,大大方方的坐在了石凳之上。
秦振清看着莫问面对着一个化神期修士居然如此镇定自若,丝毫不见怯意,当下也是轻轻点了点头。
“你相信人的命数吗?”
“嗯?”
莫问没想到秦振清居然会问这么一句没头没尾的话。
思虑片刻后,他眉头一皱,拱手道:
“弟子以为,所谓命数,皆虚妄也!”
但凡修士,不分玄灵,都认为冥冥之中,自有天道。
这天道可以是世间万物得以互存的至理伦常,可以是莫大伟力的此界化身,也可以是天人合一的恒在。
无论如何,修士们都认为自己认定的天道主宰着大千世界,操纵着万物涨落。
只要能以鬼神莫测之术一窥天机,则人我之命皆能推演。
有些修士甚至舍弃一切,潜心研究命理推演之术,并试图以此来一观天道,得证仙途。
莫问言命数不定,则等同于说天道不存。
若要让其他修士听到,定会以为他大逆不道!
秦振清闻言心里也有些诧异,他顿时对莫问起了些兴趣:
“为何”
“万物命数,皆由无数混沌交织而成!”
莫问顿了顿,又接着道:
“借之这股混沌潮流,加以观察推论,理断天地大势或可,以大势为标尺,推演个人之兴衰,则易归谬千里,两可之间,不是虚妄又是什么?”
“凡俗之人所说:人生无常,弟子倒觉得,颇有几分道理。”
秦振清点了点头,不紧不慢道:
“本殿主年少时,倒也如你这般想。”
“彼时我修为冠绝同门,十年不到,便从炼体境修炼到了筑基境,筑基时年方十八,先师称之曰能。”
十八岁就筑基,莫问听闻暗自咂舌。
这一句有自吹自擂之嫌的话语在秦振清嘴中说来,却给莫问信服之感。
“心比天高,傲视天下,自认天道在我,命数在手。”
说到这里,秦振清突然话锋一转:
“但后来,本殿主被金丹境所阻,枯坐三年,不得寸进。”
“无奈之下,选择外出宗门游历,以期有所参悟。”
“游行至一处名为别云山的荒僻之地时,遇见一麻衣方士。”
别云山?
当初的天一帮就在别云山,他的前身亦是别云山山民之后。
为了避免被人追查底细,他后来登记名册之时,籍贯都以小砀山填之。
“这秦振清怎么突然提到别云山?”
莫问听到这三个字心底暗地吃惊,猜不透秦振清的用意,但他面色一如往常的淡然。
也不清楚秦振清知不知道莫问与别云山的联系,他并未在别云山这三字上过多纠缠。
“那麻衣方士说要给我算一卦,我只当是游方道士的骗局,并未理会。”
“但那方士见我不信,将我的来历、生辰八字甚至一些不为他人所知的密辛一一说出,竟分毫不差,宛如亲眼所见!”
“眨眼已过六百余年,但今日同你提起此事,仍旧如同昨日一般!”
莫问并不是一个纯粹的七洲土着,脑子里面依旧有着前世那一套无神论的意念。
面对着七洲之地繁盛的修仙之道,他只当是另一种人类利用万物的手段变种。
他不信天道,算命在他眼中,自然与行骗无异。
不过听秦振清所言麻衣方士,似乎那所谓的命数并没有他想的那般简单。
这倒让莫问一时提起了兴致。
“诧异之下,我便让那麻衣方士为我算了一卦。”
“六百年已过,我的命数与那那方士说的一致无二!”
说到这里,秦振清的口气依旧平静,但却多了一丝异样的味道。
如同平如明镜的湖水被一片轻飘飘的杨花触出细微不可见的涟漪。
“何年何月、何时何地突破金丹、元婴、化神,会遭遇到什么危机,有哪些机缘,都被一一印证。”
“我的人生,好似被那麻衣修士亲手写就一般。无论我如何挣扎,最终都会在各种机缘巧合之下,回到他给我划定的道路,按时按点的踩完每一步!”
一个人的命运所牵涉的因果太多。
别说是预测六百年,便是明天出门,是晴是雨,都猜不准。
而那个麻衣方士,竟然将一位化神修士六百余年的命途,分毫不差的推演了出来。
这种逆天之举,胜过一切移星换月、毁天灭地、起死回生的功法。
莫问相信,就是修行到了炼虚境,哪怕是修行到已经亘古无人企及的合体、归元、大乘境,都办不到此事。
这已经不是一个修仙之人所能做到的事情了。
深不可测!
听到这里,莫问突然觉得毛骨悚然,脊背发凉,他忍不住问道:
“秦殿主,难道今日我来这真极殿,亦被那麻衣方士算中?”
秦振清点了点头:
“正是!”
莫问听闻眉头深锁。
以秦振清的地位境界,没必要和他一介低微弟子撒谎。
但他无论如何不愿意接受自己的举动被那麻衣方士算中。
如此这般来说,他的一生要遇何人,要做何事,早已注定。
那他整理拼死拼活的修炼还有何意义?
他生而为人,还有什么意思?
他宁愿相信秦振清为了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编了个不存在的麻衣修士欺骗他。
“秦殿主,这实在是太过于骇人听闻了!”
秦振清看着莫问一脸凝重,平淡道:
“当初我与你一般,不愿承认此事,但如今六百年已过,有些事情不由得我不信。”
“今日唤你前来,也正是为了那麻衣方士所言。”
莫问突然有些怕秦振清接下来说的话。
他两世为人,纵使面对死亡,也没有像现在这般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