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后,一艘翘角飞檐的单层飞舟,出现在了莫问所坐的伏波宝船上空。
那飞舟通体木色,形制古朴。
船首立着一尊半人高的金银铸像,似是一只展翅的飞鸟,惟妙惟肖,巧夺天工。
飞舟并不如何巨大,只有十丈长短,与莫问自己的云浮飞舟差不多大。
这等规模的飞舟虽然已经价值不菲,但相比之大世家大宗常用的那等三层画舫相比,仍旧不值一提。
“看来这陈家的势力没我想的这般大。”
不过这飞舟内里的装饰颇为淡雅别致,处处都能显现出一种底蕴深厚的品位积淀。
能看得出来,祖上阔过。
莫问端坐于上座,下方是三名陈家派来接人的修士。
这三人以坐在莫问左手边的那名头发花白、垂垂老矣的筑基境中期修士为尊。
陈树松看着那名安坐主位、一脸凶悍的黑衣修士,心中骇然不已。
方才他见到莫问时,见其年纪轻轻,猜测修为不会太高,便试图用神识去探一下莫问的底细。
可他的神识一接触到莫问,便如泥牛入海一般,不见影踪。
只有对方的神识远强于他时,才会出现这种“如临深渊”之境。
若不是莫问实在不像金丹既成,陈树松几乎以为莫问是金丹境修士。
莫问的神识太过强大,强大的远超一般的筑基境修士。
甚至比筑基境后期修士还要恐怖!
“无怪乎能灭杀散丹境妖修。”
“此人年纪轻轻,居然就有这样一身逆天的修为,恐怕金丹不远。”
陈树松再也不敢妄加试探莫问,只是在心中默默感慨自己妄活了一百八十余岁。
“陈坤道与正声长老怎么还没来?”
莫问略一撇,发觉只有他右手下边的两张交椅还空着。
“回关道友的话!”
陈树松不敢怠慢,颤颤巍巍的拱了拱手道:
“他们二人正在与静海船行做些移交收尾的文书结案,还请关道友稍安。”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没多说什么。
伏波宝船之内。
陈碧华站在一座小山一般的货物面前,手拿着清单,进行着最后一次核验。
这些东西太过重要,甚至关系到陈家的存亡,马虎不得。
陈碧华放不下心让其他人代办。
她头也不回问着刚走进船舱的陈正声道:
“陈叔,事情办的如何?”
“已经办妥,李峰尊收了我们的好处,已经将关临崖的名字从出入名册上化去了。”
陈正声接着道:
“那些与我们同船的家族弟子,老夫也已经打过招呼,让他们不要将关道友存在的消息泄露出去。”
“那就好!”
陈碧华运转玄功,将一匹匹价格高昂的云棉冰丝往储物戒指中搬去。
不一会儿,一枚戒指就装满。
她换了一枚戒指,接着装。
看着忙的头也不抬的陈碧华,陈正声不解道:
“大小姐,我们为什么要花那么大代价,将关临崖的行踪隐瞒下来?”
“这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忙了许久的陈碧华觉得脖子有些酸痛,索性便停下了手中的活,伸了个懒腰,舒缓一下筋骨。
“宋、齐两家对我们陈家虎视眈眈,处处打压!就等着老祖一死,联手瓜分了我们陈家。”
“若是让他们知道我们找到了关道友这等天纵奇才,一定会不遗余力的拉拢。”
“我们陈家势单力薄,能开出的价码肯定不如他们两家,关道友的存在,万万不能被他们知晓。”
“不然关道友我们拴不住。”
“再说了,关道友既然隐姓埋名至此,肯定也不想让仇家知道他的踪迹。”
“化去他的名册,对我们都有好处。”
陈碧华舒缓了一下之后,觉得舒服了不少,便开始接着清理。
“宋、齐两家,欺人太甚!”
“想当年我陈家鼎盛之时,还曾救济过他们两家。”
“事到如今,他们居然恩将仇报,着实可恨!”
一听到陈碧华提及陈家的两个死对头,陈正声气不打一处来,咬牙切齿。
“将自己的生死存亡,寄托于他人好心善意,本就是缘木求鱼。”
陈碧华苦笑一声道:
“以陈家这副没落光景,他们现在没下死手,已经算是手下留情了。”
“陈叔何必动肝火?”
陈正声闻言,看着眼前一刻不停、额头带汗的陈碧华,无奈的叹了口气:
“维持着这样一份千疮百孔的家业,苦了大小姐了。”
陈碧华装货的动作一刻不停。
那些做工精良、颜色艳丽华美的各色布料如彩虹一般朝着储物戒指中汇去。
“这些算什么苦?不过是稀松平常的小事。”
“若是能保全我陈家数万家族血脉安稳,再苦上一万倍,我也心甘情愿。”
说话间,陈碧华眼前的货物已经所剩无几。
“可惜,我本领低微,修为不高,终究保不了陈家安稳。”
“眼下,也只能试试能否将关仙师留下了。”
“若是他能拜入我们陈家,则我陈家又能有五百年兴盛无忧。”
将最后一盒碧彩霞珠收入戒指之中后,陈碧华转过身,朝着陈正声笑道:
“走吧,陈叔,不好让关仙师久等。”
不多时,那艘飞舟便消失在了天上,朝着远处隐隐约约可见的蓬台岛飞去。
约莫飞了两三天的功夫,莫问突然看到了一抹久违的绿色出现在了海平面之上。
随着飞舟不断靠近蓬台岛,蓬台岛的全貌开始在莫问的面前逐渐铺开。
“不愧号称天阙海第一大岛!”
莫问站在甲板之上,近处群岛连绵不断,如珍珠项链一般,密密麻麻的排在蓬台大岛前,粗略一看,那些大大小小的群岛不下千余座。
而远处,巍峨耸立着一座高入云端、连绵千里的雄伟山脉,几乎将他视野之中的大洋一刀两断。
好似这里就是天阙海的尽头一般。
有不少山巅都在雪线之上,积着皑皑白雪。
而在那座山脉的外侧,则是稍矮一些,但层崖峭壁,如刀削斧砍一般险峻的群山峻岭。
再往外围靠去,则是起伏不断的大片丘陵。
直到最后靠近海岸的狭窄一条,才有些平原可见。
一条条河流从中部的雪山化水而下,奔流过连绵群山,滋润完平原之后,便回归天阙海的怀抱。
这哪里是什么岛,说是一块大陆也不为过。
陈碧华看莫问对蓬台岛颇感兴趣,便站在莫问的身侧,指着前方,向莫问介绍起蓬台岛:
“关仙师,那便是蓬台岛上有名的天云山脉。”
“其之广阔,不下东华、永安两大洲任何一座名山大川。”
谈及蓬台岛,陈碧华的言语之中满是自豪。
“蓬台岛上,八山一水一分田,风景俊秀,壮美瑰丽,论天公之造化,比之七洲任何一处都毫不逊色。”
“更有丰饶水产,瓜果遍地,亿万黎民,富饶远胜他处。”
“此地历史悠久,古来就有天上长生殿,海上蓬台洲的美誉。”
“每逢七洲乱世,生灵多逃难至此,蓬台岛上如今的居民多是古来流民之后。”
“此地较为封闭,许多已经在东华、永安消失的上古礼仪而今还存于蓬台洲上。”
“因生活富饶、礼教兴盛,蓬台洲愚民动辄斥七洲之民为数典忘祖、礼乐崩坏的蛮夷,自视甚高,排斥他乡之客,就连子女也从不远嫁。”
莫问点了点头,听着倒觉有些意外。
蓬台岛虽大,但比之七洲,不过蕞尔。
此等隔绝于广阔大洲,躲进小楼成一统的弹丸之地,民众所见狭隘,容易坐井观天,保守排外,自不稀奇。
不过蓬台百姓抱故步自封,抱残守缺,以沉渣糟粕为荣,蔑视永安、东华两地万余年来的进步思潮,却着实让莫问吃惊。
“此地有一修仙宗门曰蓬台宗,乃是许多来此求安、躲难避祸的修士联手创建,宗门掌教更有元婴后期修为,是我们蓬台洲一等一的大宗门。”
言及于此,陈碧华大有深意的打量了一眼正在看着远方蓬台岛的莫问,幽幽道:
“蓬台洲、蓬台洲、老天不收蓬台收。”
“这是蓬台岛上一句民谣。”
“无论一个人过去如何,只要到了这蓬台岛,便算是将过往所有的恩怨情仇都一笔勾销,重新开始。”
“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
她一瞬不瞬的盯着莫问的表情,希望能在他脸上看到一丝心动。
但莫问却始终无喜无悲。
陈碧华不禁眉头一皱。
许多在七洲犯了大祸的修士看到蓬台岛,往往都会有如释重负的解脱感,免不了会感慨一番,便是当场洒泪的也不少见。
似莫问这般面无表情,好似稀松平常,还真不多见。
这让陈碧华心中暗暗有些忐忑:
“难不成此人不是到蓬台岛避难的?”
莫问并未就着陈碧华的话头往下说,而是目不转睛的问到:
“此地有仙市吗?”
陈碧华闻言一愣,不知道莫问这般问的用意是什么,连忙道:
“有,有的,整个天阙海唯一的一个天机楼仙市便在此地。”
“许多龙宫上仙也回来此地仙市,互通有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