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盛怒的莫问,药思缈有些不明不白的糊涂。
莫问若是不喜自己来打搅,大不了便将自己放开就是。
何故如现在这般,又不放自己,又要发火?
但看着莫问那略显凶厉的眼神,药思缈还是明智的选择不说话。
她虽然与莫问打交道的日子不长,但也是深知莫问的性子。
如莫问真是要对她有什么不测,恐怕早就一刀砍了自己,不会多说一句废话。
而今莫问还肯为她发个火,定然是不会对她不测。
莫问扭过头去,不看药思缈,似乎在思忖什么事情,他身上的无名怒火也在慢慢消退。
“先别走了,就在这里住下。”
他回过头,目光之中还是一如既往的冷清,与之前的盛怒判若两人,就连语气都变得平和起来。
“等把你的身子调理好,再把你送回去不迟。”
药思缈看着执拗要将她留下的莫问,皱着眉头,长叹了一口气:
“莫道友,何苦如此难为我?”
“我的身子已经救不回来了。”
“便求你放我一马,让我回去看看父亲,总好过死在这异乡。”
莫问摇了摇头,寸步不让:
“不行,你不能回去,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寻死。”
“再说了,你为了见我一面,差点把命都送掉,怎么见我一面,就要回去?”
又被莫问提及自己的羞耻之处,泥人做的药思缈也生出了一丝火气。
她一双娇媚大眼怨怼的看着莫问,扭过脑袋,嘟囔道:
“道友未免管的有些太过宽些。”
莫问听着药思缈那副委屈巴巴的样子,没来由的笑了一下:
“好歹你我在外人的眼中有个夫妻的名分,怎么,我连自己的结发妻子都说不得一句了?”
此言一出,药思缈登时身子一紧。
她没想到素来不苟言笑的莫问居然还会说出这等略带不正经的话来,登时低着头不敢看莫问。
换做是常人说出这般轻浮的话,药思缈只会觉得心中厌烦。
但莫问说来,她只觉得怎么听怎么顺耳,心中的所有不满霎时间烟消云散。
她倒想反驳莫问一句,矜持一二。
可话到嘴边,都被那股子喜悦冲的一干二净,竟然连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柔美的白皙面庞之上飞上了两朵红晕,在垂下来的黑丝映衬之下,显得越发娇艳欲滴,让人忍不住想要一亲芳泽。
过了好半晌,药思缈才小声嘟囔了一句:
“可那不过是外人的传闻,你我之间又不曾真的有什么夫妻的情分在。”
“不。”
莫问定定的看着药思缈道:
“直白与你说,我眼下元婴在即。”
“你应该知晓,这元婴的关窍,自有红尘的历练在此。”
“我原本想着一路避过,便能安然无恙。”
“但这世间总有些事情要去做过,才知晓真假曲折。”
“一味躲闪,道果不满。”
说到这里,药思缈似乎明白了莫问想法。
她转过头,看着莫问,有些结巴道:
“道友,你......”
莫问打断了药思缈的话:
“我不想骗你。”
“突破元婴,需得过情、劫两障。”
“如果你愿意,我同你结为道侣,助我过了情障。”
这句话如同一根针狠狠地刺进了药思缈的心里。
药思缈的心境从云端直下无尽深渊。
不让她走,说来说去,也不过是想利用自己突破那修道路上的情劫。
说到底,莫问还是心里没她。
她头一次如此不想莫问做人坦然到这个地步。
若是莫问能说些假话,花言巧语一番,她也不会像现在这么难受。
一个活生生的人,在莫问看来,却不过是一个助他修行的器物罢了。
药思缈只觉得自己在莫问的眼中,已经卑微到了尘埃里。
她很想冲过去,给莫问一巴掌,然后走开。
但她办不到。
一种无力感如汹涌的潮水一般一波接一波的袭来,让药思缈觉得头昏脑涨,心烦意乱到了极点!
到最后,所有的痛苦都化作嘴角一抹苦笑。
“道友不要勉强自己,不愿意就算了。”
“不过,我也不会放你离开就是。”
说罢,莫问扭头就准备离开,丝毫没有停留的意思。
“等一下!”
药思缈见莫问如此决绝,眼泛泪花的叫停住了莫问。
“若是道友不嫌弃思缈命不久矣,思缈愿与道友结为道侣。”
“思缈欠道友的恩情这辈子恐怕都还不清,能为道友做些事情,也叫思缈日后走的安心些。”
药思缈一边说,心直往下沉去,暗道:
“罢了,就当是谢恩了。”
说来奇怪,当年在药王山时,她千方百计的想要留莫问下来,与他做一对神仙眷侣。
而今莫问真开言了,她却没有半分的喜悦可言。
心底只有泛着苦意的酸涩在蔓延。
看到药思缈点头答应,莫问甚是满意:
“如此甚好。”
“不过,你也不要一口一个活不长久。”
“既然你眼下做了我的道侣,我自然要救你活路。”
“放心,安心住在这里,我会活着带你回去看你父亲。”
药思缈只当莫问是在宽慰她,也不好拂了莫问的颜面,乖巧的点了点头。
“来,将这婚契签了吧。”
莫问半分也没有耽搁,旋即从储物戒指中摸出了一张一寸长的卷轴,摊在了一旁的石桌之上。
饶是药思缈已经认了命,但还是被莫问的草率所惊到。
七洲之地风俗各异,言语不通,人情不同,能做到各地如一的东西极少,而这婚契便是其中之一。
任谁也不知道这婚契的源头在哪里,但这婚契,却是通行各处各地的文书凭证之一。
与真神法誓,并列为这世上唯二的天道明证。
独独是签下了婚契之后,才算是在天道之前留下两人的夫妻之名与红尘历练。
对修士来说,任何涉及到天道的东西,都需慎之又慎的对待。
而婚契的重要,不言而喻。
为了签下婚契,少不得要父母之言、媒妁之命、高人赐运、盛友祝福。
可莫问呢?
直接将这婚契铺开,大剌剌就要自己签下。
“道友,这未免有些过于潦草了。”
莫问一想,也是。
他随即又从储物戒指中变出一炉小鼎,放在了婚契之前,又分出三株细香,递给了药思缈:
“我父母早亡,乃父远在天边,纵有如无。”
“便将这三炷香燃了,一拜敬天,一拜敬地,一拜敬你我!”
药思缈拗不过莫问,轻轻从莫问的手中接过三株香来,小心翼翼的点上。
他二人站在石桌之前,面对着悠悠落日,西方红霞,在梧桐树下三拜。
“天地为证,日月为名,我莫问,自此与药思缈结为道侣。”
没有什么花哨的言语,莫问便上前一步,将手中冒着渺渺青烟的檀香插入了香炉之中。
做完了这些,莫问将自己的指尖咬破,将指纹印在了婚契之上。
药思缈如同木头人一般,任由着莫问摆布,跟着莫问有样学样的做完了一切。
“好了。”
莫问吹了吹那婚契上的手印,吹干后将婚契一卷,收入怀中,转过头,看着药思缈道:
“你在此好好休息,没有事情不要踏出此地一步。”
“我有些事情要去料理,明日自来见你。”
说罢,他便自顾自的走了。
药思缈举着自己带血的手指头,脑子到现在还是没有转过弯来。
作为一个女子,她自然不能免俗,也幻想过自己与如意郎君的婚礼该是如何的盛大热闹、甜蜜温馨。
可是,怎么就这么稀里糊涂的签了婚契了?
“啊?”
她惊诧的叫了一声,后知后觉的伸出双手来拍了拍自己的脸颊,试图让自己从梦中醒来。
“我成了莫问的道侣了?”
药思缈叹了一口气,只觉得这场梦好难醒。
今日实在是经历了太多的事情,拉扯的她心力交瘁,苦不堪言。
她什么也不想管了,只想赶快睡一觉。
密室之内,莫问正在与离难商议着事情。
一盏昏黄的烛光印着莫问的脸色有些阴鸷。
“真的没办法可想吗?”
离难摇了摇头道:
“难,蛟虫本就是那伙不务正业的天龙生生创出来的怪胎,其血脉天生驳杂,有违天道,不通演进之礼,衰败乃是必然。”
“若是那女子全然是蛟虫的血脉,倒无什么大的妨害。”
“可那女子偏生是半人半蛟,这下子血脉更加驳杂......”
莫问直截了当的打断了滔滔不绝的离难:
“我听不懂这些!”
“你说难,那就是有法子可想,不妨说一说。”
离难看着莫问有些着急,也不敢多说什么,当即伸出手来,数落着手指:
“有三条法子可想。”
“其一,找到天龙,叫天龙将那女子体内的蛟虫精血尽数化了去,再换些凡人的血脉,让她自此便踏上正途。”
天龙不知晓消失了多少年了。
这条路肯定是走不通。
莫问挥了挥手:
“还有什么法子?”
“这其二嘛,便是将天龙精血与那女子的血脉通通熔铸了,自此以后,便流淌着天龙血脉。”
“那天龙血脉可是这大千世界之中最为强横的几种血脉之一。”
“休说是保住性命,论及寿元,她或许能活的比你长久。”
一听到天龙精血,莫问也有些无奈。
当初他为了保住性命,用天龙精血重铸了自己的肉身,再也没有了。
而且那天龙精血珍贵稀缺,极有可能是这七洲之地最后一滴。
“还有呢?”
被莫问接连逼问的离难也犯了难,他皱眉道:
“还有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
“不过眼下或许容易办到。”
“你去寻一个血脉精纯的蛟虫来,索性将蛟虫的血脉与那女子的血脉换了。”
“虽说蛟虫的血脉差了些,但至少能保住那女子的性命,修行也无恙。”
“这不难找吧!”
离难一摊手道:
“现成的蛟虫,天阙海有的是,找一条血脉最为精纯的来,到时候我来主持血脉吞噬,管保叫那女子摆脱血脉之毒。”
“不过要尽快,那女子活不得多久。”
“短则两三年,若是照顾得当,也只有七八年的活头。”
“这七八年里,你还是要尽快弄一条蛟虫来,最好便是蛟虫之主。”
“否则,大罗神仙来了也没救。”
望着莫问的眉头都快皱的纠结起来,离难连忙宽慰道:
“虽说蛟虫的血脉差了些,但总归还是能用的。”
“大不了以后你飞升了上界,再寻机会将她的血脉换一换就是。”
“路得一步一步走。”
莫问诧异道:
“你以为我在烦神这个?”
“说得轻巧,叫我弄一条血脉精纯的蛟虫过来。”
“你以为蛟虫一族是泥潭里面的泥鳅吗?我想抓就能抓一条来?”
“那些血脉精纯的蛟虫,哪个不是修为极高?元婴都算是低得。”
“天阙海龙宫的龙王,可是公认的炼虚境高人。”
“我一个金丹修士,还去抓人家?”
他摆了摆手:
“这法子还是行不通,至少这七八年里,我做不到。”
“你神通广大,还有没有别的法子?”
看到莫问还不满足,离难面露难色诧异道:
“道友,我不是大罗金仙,也不是偷天换帝的仙帝。”
“能想出这些法子,已经是难能可贵了。”
“你就算去了上界,也找不到另一个比我更精通这些旁门左道之术的力道修士。”
“我也没法。”
“就七八年的功夫,你逮得到蛟虫,那女子便有活路。”
“哦对了,还是那句话。”
“要记得逮一条血脉最为精纯的蛟龙来,否则无济于事,反倒会加剧她的伤势,提早害了她性命不保。”
莫问闻言哑了火。
望着沉默不语的莫问,离难啧啧出声:
“你真想历练红尘,怎么不去寻个正常的女子?”
“选个病秧子......”
“我还以为你做了打算,将那女子做了炉鼎过了天道红尘,再等着那女子病死自己落得个自在。”
“道友,你居然还想着救人,这不似你的作风啊。”
“怎么,英雄难过美人关?”
“话说回来,那小妮子长得却是国色天香,我也是见多识广的......”
莫问眼睛一横。
离难一个哆嗦:
“唉,好好好,算我多嘴。”
莫问不去理会一旁的离难,他缓缓道:
“你说的对。”
这句没头没脑的话让离难听不懂。
但他也没问,他知晓莫问是说给莫问他自己听得。
“路要一步一步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