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一度的腊月二十八石埠子庙会热闹非凡,十里八乡都到这里来赶庙会,备年货过年。
未出阁前北宫珺也曾在京都赶过庙会,这乡镇庙会倒是头一次来。一路上北宫珺东瞧西看,眼睛忙不过来,真恨不得自己多长几双眼睛才好。
庙会上人来人往,男女老少丑的俊的,锦衣华服的,破衣烂衫的,骑骡子骑马坐车做轿的,人声鼎沸,抬眼望去乌乌泱泱好不热闹。
厉无咎望着北宫珺因兴奋微微泛红的小脸,心里不禁也跟着愉悦起来。
名门贵族的大小姐他见过的数不胜数,却从没见过一个像她这样天然质朴,如玉般至真至纯。当然那些名门闺秀们恐怕也不屑于赶这乡镇庙会吧!想起那些自小养尊处优的大家小姐们那做作的优雅,无病呻吟的矫情就让人膈应。
突然一阵扑鼻香味直侵入鼻端,北宫珺四下望去,看见一个街头卖阳春面的小摊主正捞出一碗碗面,浇上汤汁,撒上翠绿的小香葱,一看就让人馋涎欲滴。北宫珺拉起厉无咎道:“早饭吃的早了,此刻我都饿了,我们一起去吃碗阳春面吧!”
两人找了一张干净的桌子,坐下北宫珺对摊主道:“掌柜的来两碗面!”
听见这生动悦耳的女声,几个埋头吃面的客人不禁抬头望向她。
这其中一张坐了五个人的桌上,一个满脸横肉,一道长长的刀疤横贯整张脸的人看到北宫珺后,顿时眼睛一亮,真乃此生不曾见过的绝色啊,看了眼坐在她对面穿着普通,满脸烧伤,疤痕狰狞丑陋的厉无咎,顿时有了莫大的底气。
刀疤脸移坐到厉无咎他们这桌,无视一边的厉无咎,嬉皮笑脸地问北宫珺道:“敢问小娘子芳名,从哪里来要往何处去?”跟他同桌的伙伴见状个个面露轻浮的笑意。
北宫珺乜斜他一眼,冷硬道,“凭什么告诉你!”说着便转头对那人不再理睬。
蓦地厉无咎周身气场冷比数九寒天还冷,刀疤脸不知道是无所觉还是无所谓,继续恬着脸问道:“小娘子脾气不要这么硬嘛!行走江湖,多一个朋友多一条路,相遇既是有缘,何必要对有缘人拒之千里之外呢!”
真是啰嗦!
北宫珺不耐烦的皱眉,“你想跟我交朋友啊?那你问问我的夫君同不同意。”毫不愧疚的把这麻烦丢给了厉无咎。厉无咎听到“夫君”二字,心脏急速跳动起来,她是认真的吗?还是只是说说而已?
刀疤脸转头鄙夷的看了一眼厉无咎,“这是你夫君?有这样的夫君岂不是太委屈小娘子你了吗?你一定是被长辈逼迫着嫁给他的吧?小娘子有什么苦衷尽管告知哥哥我,我一定会为小娘子做主的!”
北宫珺听完这番大义凛然,言之凿凿的话真是惊呆了,世上竟然如此厚脸皮的人,真是她平生不曾见过的。
“这位刀疤脸仁兄真是会牵强附会,无中生有呢!你哪个眼睛看见我是被逼迫的?回你的桌吃你的饭吧!想占我便宜啊?你也配!”北宫珺懒得跟他啰嗦。
刀疤脸再厚的脸皮也经不住此番羞辱,豁的站起身,将一把大刀“哐”的一声拍在桌子上,跟他同桌的那四个人也站起身挑衅的看着他们。
厉无咎端着茶杯乜斜了几人一眼,突然一声碎瓷声响起,只见厉无咎手里的白瓷茶杯被他捏碎成粉齑,从手中簌簌而落。
卖面的摊主忙打圆场,笑道:“大过年的大家都消消火气,别伤了和气。今日这面我来请了,各位赏个脸,给小的一个薄面。”
厉无咎露的这一手直接将几人震在当场,刀疤脸“哼”了一声回到了自己的那桌,对同伴使了个眼色便离开了。
那刀疤脸本是这附近一恶霸,黑白两道通吃,此次来逛庙会便是帮一群山匪摸底的,却不想受此窝囊气,他如何肯甘心,走到无人的角落跟同伙密谋一番后便各自散去。
终于能清清静静的吃面了,北宫珺一扫刚才的不快,专心致志的享受起了美味。
傍晚时分,回去的路上北宫珺骑一匹枣红小马,厉无咎骑一匹灰白毛皮的高头大马。各自马匹上搭了两个装的满满当当的麻袋,麻袋里装的是各种各样的年货。
看着北宫珺一脸幸福满足的样子,厉无咎不禁好奇,她真的对从前锦衣玉食的生活毫不怀念吗?誉王府的王妃出门一定是婢仆环绕,侍卫保护的密不透风,绝不可能受到今天这样的侮辱。
蓦地,他又有些心疼,本该锦衣玉食的千金之躯却流落民间跟那些形形色色的人打交道,不知道在遇到他之前,这一路是怎么过来的。
北宫珺转头看向他,说道:“过完年我就要去安北都护府,你真的要跟我一起去吗?”
厉无咎道:“真的,我已没有什么牵挂的事了,以后你去哪儿我便跟到哪儿!”
北宫珺笑道:“这可真是太好了,以你的身手让我舅父给你在军营中谋一份差事,不出几年你一定会成为大将军的!”
厉无咎望着她问:“你呢?跟你舅父一家团聚后又有什么打算呢?”
北宫珺一下被问住了,有什么打算呢?她一个世人眼中已经死去的人以后也只能是隐姓埋名过一生了。蓦地,她对去投奔舅父的心突然就冷了下来,见到舅父后会不会给他带来麻烦?还有自己沦落到今天这幅样子,跟亲人们的袖手旁观不无关系,她不想让二舅父夹在她与那些亲人们中间为难。
轻叹一声,半晌后似是自言自语道:“经你这么一问我突然就冷了跟舅父一家团聚的心思,就当他们以为我死了吧!何必还要再出现在他们面前呢?”
自从逃出生天后,她从没想过要让那些对自己造成伤害的人付出代价,她不想余生汲汲营营的只想着报仇,她只想找一个安静的角落过自己的生活,她不去扰人,别人也别来惹她,互相平安无事的了此一生。
听力灵敏的厉无咎听见了北宫珺似是自言自语的话,她到底经受了怎样的生死困局才走到今天的?看着面露哀伤迷茫之色的北宫珺,厉无咎心跟着疼起来。好像抱着她,给她安慰,给她依靠,给她无惧困难的勇气,给她幸福和快乐。
可是她会接受吗?
是夜,吃过晚饭后,北宫珺便跟厉无咎道别回了自己的东厢房,这座农家小院有东西两个厢房,两人一人住一间。
厉无咎却毫无睡意,他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无视隐藏在暗处观察着小院一举一动的人,用匕首一下一下的将木棍的一端削的如尖锐的长矛。
今日那刀疤脸走后,敏锐的他发现原来暗中窥伺他们的人又多了一波,多的那波正是跟随刀疤脸的人其中的两个。今夜注定不会好眠了。
毫无所觉的北宫珺回到自己的东厢房早早的便歇下了,今天逛了一天的庙会确实累啊。
子时未到,躺在塌上合眼假寐的厉无咎听见有人从墙头翻了进来,不多时听到门栓开启的声音。
来了,厉无咎猛的起身,抓起身旁那根削的尖锐如长矛的木棍冲进了院子里。
刀疤脸正带领了三五十人蹑手蹑脚的向东厢房的方向走,蓦地黑暗里冲出一人挡住了他们的去路,昏暗中刀疤脸认出了厉无咎。
仗着自己人多,刀疤脸凶神恶煞的道:“你要寻思那我就成全你!”说着挥手令身后的人围了上来。
只见这群人个个手里都拿着刀枪剑戟之类的兵器,一看就是一群乌合之众的匪贼。
不等众人出手,厉无咎身手极快,极利落的打趴下了四五个人。
院子里叮叮当当兵器交接声和匪贼们呼呼喝喝的吆喝声吵醒了北宫珺,她燃起油灯,披了棉袍睡眼惺忪的走出了东厢房。
刀疤脸一见到北宫珺立时斗志昂扬,道:“兄弟们!铁锤兄弟今天可是探的清清楚楚,这两人可是有不少金银财宝呢,看见那美人了吗?只要给我杀掉这个丑八怪,美人财宝我们兄弟们一起享用!”
众人听见这番话一个个都跟打了鸡血般奋力搏杀起来。
北宫珺见这么多人带着各式兵器,团团围住厉无咎,吓得心脏咚咚直跳。
厉无咎担心北宫珺再被吓得昏厥过去,自己又分身乏术,万一照顾不到她怕她受到伤害,于是安慰道:“你不要担心,赶紧回屋,这群小贼不足为惧,不过半个时辰我就能将他们料理干净。”
刀疤脸怒道:“好大的口气,兄弟上,给我往死里砍!”
知道自己站在这里也是累赘,她快速转身要回东厢房,就在这时刀疤脸飞身而至,一把将她拉进了自己的怀里,左手臂紧紧箍住她的上身,右手一把匕首抵在她的下颌上。
厉无咎一时被匪贼们团团围住脱身不得,见北宫珺被刀疤脸挟持,因为担心她的安危便放弃了抵抗。
北宫珺一紧张心跳就不受控制的急速跳动,忽然眼前一黑昏厥过去,身子软软的向下滑去,就在刀疤脸疑惑之际,厉无咎抡起木棍一跃而起,狠狠击在他的天灵盖上。
刀疤脸哼都没哼一声就倒地毙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