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 章

齐润怡是个苹果脸的姑娘。

见到褚映玉时,她笑盈盈地拉着孟月盈和褚惜玉过去,眼带好奇地看她,“映玉姐姐,先前怎地不见你,害我们一阵好找!”

褚映玉抿嘴一笑,笑容轻浅。

她温声细语地说:“我在亭子那边坐呢,那边安静。”

齐润怡恍然,“对了,我都忘记映玉姐姐喜静,不像咱们这般闹腾,怪不得你都不爱和我们一起玩呢。”

褚映玉笑了笑。

褚惜玉和孟月盈坐下来,接过丫鬟呈过来的茶水喝了一口。

“长姐确实喜静。”褚惜玉笑盈盈地说,“她素来不爱吵闹,就算是在家里时,除了给爹娘请安外,其他时候不是在学规矩,就是在自己院儿里看书写字。”

孟月盈撇嘴,“这也太无趣了,要是我可受不住。”

时下贵女的闺中生活非常丰富,赏花诗会千金宴,闲暇时还可以邀请三两好友聚会,或去郊外踏青,或去庄子游玩,骑马打猎,马球冰嬉水戏皆不少。

齐润怡点头附和,“是啊是啊,实在无趣得紧。”

褚惜玉笑道:“虽是无趣,但我长姐喜欢啊。”

随着这话落,不少人都看向褚映玉,褚映玉面上的笑容不变,仍是轻轻的、浅浅的,贞静柔和,娴静雅然。

这么看着,倒是美得像幅画,木头就木头点,确实是个美人。

三人很快就聊起了其他,褚映玉坐在那里,仿佛安静地倾听。

直到齐润怡突然问她:“映玉姐姐,听说等瑜表哥回来,你们的婚事就要提上议程了,是吗?”

这话又引来不少意味不明的目光,纷纷落到褚映玉身上。

晓是这种事上辈子经历过不少,褚映玉心里还是慢慢地涌起一股不耐烦。

这齐润怡其实没什么坏心思,或者说她没有使坏的天赋,人是挺单纯的,只是这种单纯的人容易受周围的人影响,有时候说话总是不看场合。

褚惜玉和孟月盈都没作声,两人低头喝着茶。

褚映玉道:“这要看长辈的安排。”

齐润怡哦了一声,笑道:“我也有两年没见瑜表哥,都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在哪里。哎呀,听说瑜表哥当年会离开,是因为你……不过我觉得,应该不是你吧,映玉姐姐你长得这么好看,仪态优雅,瑜表哥要有多瞎,才会看不上啊?”

褚映玉:“……”

众人:“……”这齐姑娘是傻子吧?

褚惜玉终于开口:“润怡,你这话不对啦,长姐和瑜表哥的婚事是长辈定的,瑜表哥是个孝顺的,肯定不会嫌弃长姐的……月盈,是不是这样?”

所以,孟瑜山是因为孝顺,才不得不接受褚映玉这未婚妻?

这孟瑜山好像挺可怜的。

在场的少女年纪都不大,大多数还未定亲,少女情怀总是诗,正是对未来的夫婿充满憧憬的时候,甚至觉得若是不能和喜欢的人相守,比死了还难受。

孟月盈懒洋洋地说:“这我可不知道了,我有两年没和二哥见面,二哥每次寄信回来时,信上能说的也少,我哪知道他咋样的?”

她瞥了褚映玉一眼,见她依然不怒不恙,再次撇嘴。

真是个木头美人,怨不得二哥不喜欢呢,要是褚映玉能像褚惜玉这么活泼讨喜,她娘也不至于会嫌弃。

孟月盈和褚惜玉同龄,两人玩得好,趣味相投,自然更喜欢褚惜玉这玩伴。

在她眼里,褚映玉不过比她们年长两岁,却像多长了十岁般,沉闷木讷,不仅玩不到一块儿,而且说话也无趣,要不是她是姑母的女儿,她都不爱搭理她。

要是她成了自己嫂子,她都为自己二哥可怜起来。

褚映玉脸上的笑容渐渐地敛去。

可能是上辈子死过一回,也可能是当过皇子妃,让她的脾气见涨。

上辈子当她是皇子妃时,孟月盈等人可不是这种嘴脸,那副毕恭毕敬、被她骂了也只能忍着泪行礼的模样,可谓是记忆犹新。

她霍地站了起来。

瞬间,不少人都看过来,眼里带着惊讶。

褚惜玉和孟月盈也是怔了怔,疑惑地看她。

褚映玉站起后,心里涌起的那股子戾气又缓缓地压下来。

她现在不是皇子妃,拿什么去和人家公侯府里备受宠爱的贵女叫板?就算她是在理的一方,但结果可想而知,母亲不会觉得她受了委屈,只会认为她性子暴躁,容不得人,让她回去关禁闭、跪祠堂、抄佛经,磨磨性子。

这一天一天的磨,便磨成了这般。

当人无势时,只能示之以弱,示弱是唯一能自保的方式。

也是唯一能让她活得不那么卑微的方式。

非常可悲的现实,却是她从小就明白的道理,纵使有气也只能忍着,纵使悲怆也要退步。

褚映玉沉着脸走出水榭。

在她站起身时,水榭突然变得静悄悄的,直到她离开,仍是无人出声,连褚惜玉三人也是安安静静的。

好半晌,齐润怡嘀咕道:“好奇怪啊,我怎么觉得,映玉姐姐刚才好有气势。”

明明看着是个贞静柔顺的女子,按她娘的说法,长平侯府的褚大姑娘的规矩是最好的,性子也是最柔和庄重的,其实是很多主母心目中的媳妇人选,是最好拿捏的那种。

可不是那种沉着脸就能让人噤声的。

孟月盈没说话,心里也有些嘀咕。

刚才褚映玉离开时,那股子气势确实挺慑人的,和她平时的模样不相符。

这还是他们所知道的那个无趣又软弱的褚映玉吗?

褚惜玉的目光微闪,翘起的嘴角渐渐地拉直。

**

走出水榭后,褚映玉快步地朝着人少的地方走,披风下摆在秋风中掀了起来。

寄春跟在她身后,欲言又止,却不知道怎么安慰她。

她忍住眼里浮现的泪意,这种事发生太多了,她实在不明白,像小姐这么好的人,为何大家都不喜欢她,都孤立她、打压她呢?

穿过一条幽静的回廊,看到前方堆叠的假山时,褚映玉的脚步渐渐地慢下来。

她对国公府同样很熟悉,母亲静安郡主经常带他们过来作客,府里哪里清净无人,其实她都是知道的。

假山这一带十分偏僻,层层叠叠的假山是屏障,用来躲清净极为方便,也是她来国公府后常去的地方。

褚映玉沿着假山周围的石阶走。

假山附近有一个阁楼,那里是用来观景之地,不仅视野好,同时也隐蔽,就是有些简陋,寻常时没多少人过来。

寄春跟在她身后,轻声提醒:“小姐,等会儿要开席了,咱们要赶回去。”

她知道小姐心里难受,只要一难受,她就喜欢找个僻静的地方躲起来,慢慢地消化那些负面的情绪。

褚映玉轻轻地嗯一声。

她提着裙摆,踏上阶梯,朝着阁楼而去。

登上阁楼,褚映玉随意地抬头,却不想阁楼里居然有人,待她看清楚里头的人时,顿时愣住了。

苏媃和宁福儿肃手站在角落里,和她的目光对上,眨了眨眼睛,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

要不是他们一直跟着主子,都以为是自己做了什么,将褚姑娘弄过来。

哎哟,这可真是缘份。

褚映玉的神色是懵的,又有些木然。

她的目光不由落到前方窗前的那道高大挺拔的身影,神色有些恍惚。

上辈子在她死前,她和他已有好几个月未见,这并不奇怪,自从她和他成婚后,他在府里的时间并不多,夫妻俩聚少离多。

原本以为这辈子各归各位,两人不会再有什么交集,却没想到会在这里乍然遇到他。

褚映玉的心情有些复杂,不过她的情绪素来内敛,很快就恢复平静。

然后,她慢慢地后退,无声地福了福身就准备离开,非常果断。

发现她的意图时,苏媃和宁福儿都瞪大眼睛。

你都来了,居然还想趁着主子没发话就跑?这褚大姑娘的胆子原来如此大的吗?

两人心里都有些焦急起来,就要出声提醒主子时,他们主子总算转过身。

当对上那双清冽幽深的眸子,褚映玉退后的脚步一顿,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苏媃和宁福儿见状,非常识趣地退离此地,同时将一脸迷糊的寄春也一并带走。

寄春:“……”你们是谁,你们要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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