帅帐内非常简单。
地上只是夯实的硬土,没有铺地毯,帐上空空荡荡没有任何装饰,帐内除了悬挂着一副巨大的地图,摆着一张长案几排凳子外,就再没有其他东西。
两人分主宾对案而坐。
卢伟民拿起长案上的瓦罐,把烧好的热茶水倒进一旁摞着的陶碗内,哈哈笑道:“军营之内不得饮酒,也没有什么好东西招待苏公子,还请见谅。”
苏清风拿起茶碗一饮而尽,微笑道:“茶水嘛,能解渴就行,哪管他是名茶还是粗茶。当初我们在元江府城,入口的不都是粗茶淡饭吗?”
卢伟民端起碗也一饮而尽,朗声道:“苏公子,真乃性情中人,痛快,痛快!”
他邦地一声按下茶碗,忽然问道:“公子既是御空而来,应该看到我部军士,敢问军威壮否?”
苏清风轻轻放下茶碗,拱手赞道:“我观卢大将军的军队,可以用一句话来形容:其疾如风,其徐如林,侵掠如火,不动如山,难知如阴,动如雷震。”
卢伟民心中大喜,眉开眼笑地说道:“凭借这样的军队,我可以横扫元江府吗?”
苏清风答道:“将军公字为首,义字当先,以人为本,解民倒悬,大旗所到之处,百姓箪食壶浆以迎王师,漫说这元江府,就是这大离国也都去得。”
卢伟民高兴得鼻涕泡都要冒出来了,连连摆手道:“苏公子过誉,过誉啦。我们还有很多做得不到位也不完善的地方……”
苏清风忽然出声,打断了卢伟民准备说出的长篇大论。
“你们确实有做得不完善也不到位的地方,留下的隐患极其严重,一着不慎就有满盘皆输的可能。”
卢伟民的笑容顿时僵住了。
这几年来,他带领元江府百姓,建立军队、推翻官府、审判劣绅、均分田地、疏通河沟、狠抓生产,唯一没有做过的就是享福享乐。
可以说一个造反头子该干的事他一件没干,不该干的事儿倒是干了一大堆。
他在元江府北部二十余州的声望如日中天,六千万百姓都死心塌地要跟着卢将军“推翻旧社会建立新离国”。要不是万民商会一直明里暗里都在支持他,他甚至想下令没收万民商会设在各州县的粮库以作军资。
这样英姿勃发的一代雄主,怎么能接受别人对他成就的全盘否定呢?
苏清风斜眼看向他,淡淡说道:“怎么?你不服?是不是觉得自己雄兵几十万,还有数千万百姓支持,天下之大何处去不得?”
卢伟民低头不语,心中似有不服。
苏清风忽然一掌把长案拍成齑粉,发出一声猛烈至极的响声,无数兵士慌慌张张围过来,眼看着就要强闯而入。
卢伟民起身掀开帅帐的帘子,朝外面大吼道:“慌什么慌,诸将约束好兵士,无事不得打扰我会见贵客。”
说完他冷哼一声,回到帅帐内坐下。
苏清风没好气地说道:“你之所以能活到现在,还能把队伍带得这么好,是我在后面替你担着,要不然值守堂早将你卢三的头颅斩去了!”
“你背后的金主万民商会,是我的商会,保护你的两位道长都是我的人!但是你瞧瞧自己都干了什么?你们竟然派兵想要攻占卓州的万民派!”
“万民派是我建立的门派,他们都知道是我在支持你们,所以没与你计较,要不然你头上这七斤六两早没了。”
“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你们举事几年来,离国朝廷就像一个瞎子一个聋子一样,对你们的所作所为没有一丝反应?”
“那是因为我亲上镇守宫,勒令离国朝廷不得插手元江府事务,所以和你们作战的始终只有一个元江都司的指挥使。”
卢伟民大惊失色冷汗直冒,结结巴巴道:“苏公子竟然为我们做了这么多事!您是什么身份,为什么要帮我们这些凡人?”
“我?”苏清风一脸邪笑,低声道:“我是北辰道宗驻离国镇守宫宫正,人称清风道尊的苏清风。”
卢伟民被吓得当场瘫坐在地上,哆哆嗦嗦道:“你,你就是我们举事最大的威胁,离国镇守宫的宫正?”
这种感觉真的糟糕透了。
就像一路披荆斩棘打小怪,最终目标是从恶龙手上解救善良的公主一样,哪知刚上路没多久,恶龙就跑到你面前,龇着牙问道:“听说你要讨伐我?”
卢伟民没被当场吓死都算心理素质过硬了。
苏清风嘿嘿笑道:“没错,就是我。”
卢伟民从地上爬起来,哭丧着脸哀嚎道:“既然如此,您就该早早杀了我,为什么要鼓动我起来造反,还送我两本搅动元江府风云的天书?”
苏清风拍拍手,从腰间的青玉佩中拿出一本书递给卢伟民。
卢伟民不明所以地接过书,只看了一眼标题,他就被镇住了。
《论天下大同(卷二)》
他迫不及待要翻看书中的内容,苏清风伸手阻止道:“不急。以后有时间慢慢研读慢慢领悟。”
“我听说你们举事以来,对社会进行了很多改革,也得到治下百姓的大力支持。有件事我想问问,你们以后若是建立自己的政权,准备怎么和离国众多修士相处?”
“那些修道士、鬼修、魔修都掌握着超自然的力量,就我个人而言,覆灭你的几十万军队,不过随手一剑的事。”
“他们掌握着如此强大的能量,你作为凡人的首领,如何保证在推进社会变革的时候,能确保他们的利益不受损呢?”
卢伟民被苏清风说得浑身战栗冷汗直流,再不复原来睥睨天下的傲然气势。
他强咽一下口水,讪讪说道:“我这次率三路大军,在元江府形成合围之势,却让大军驻扎在离城一百五十里的地方一待就是两天,目的正是为了防止开罪值守堂。”
苏清风打断他的话,直截了当地说道:“事实上你已经得罪值守堂了,要不然我也到不了你这里。”
“你明白我的意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