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之后,张子涵在晚上时刻注意着他一举一动,发现他梦游次数越来越多,凌晨一点直直地站在客厅,眼睛是睁开的。
眼神很空洞,笔直站在那里看着平安。
须臾,他悄悄漫步到厕所,意识有点恍惚,张子涵也跟着,直到打开浴室门,周旭哲躺在浴缸,双眼睁大,像拍恐怖片一样。
她在他面前伸出五指,上下摇晃也没什么反应,又拿出手机查梦游相关资料,正低着头,突然周旭哲又站起身子走向客厅。
他是走向她房间。
“诶。”张子涵不小心发出声音,据说梦游的人不能吵醒,她下意识捂住鼻口,跟随他来到自个房间,掳起被褥,裹住身体,侧躺在阖上眼。
什么情况?她看着周旭哲缓缓入睡。
又打开微博看到他赛前行程,貌似马上开赛了,篮男世界杯预选赛,张子涵摁灭屏幕,又给他盖好被子,轻声道:“赛前压力吗?”
她又打开微信调出秦俊民,在输入框腹诽,删了又删,做了最后挣扎,发出一句话【深夜里打扰了,明天出来聊聊。】
张子涵发完突然后悔了,眼前这人跟她又没什么关系,为什么会自作多情,又迅速打开手机,结果秦俊民秒回复【ok啦,我打完游戏就天亮,傍晚出来哈啤酒吧。】
她却回复【少打游戏多睡觉。】
秦俊民【安啦。】
两人也没再磕唠,张子涵坐在书桌旁看着他,生怕有什么动静会吵醒,笔在画稿上又很轻,时不时回头看他,似乎睡得很安稳,也听不见呓语了。
她叹口气,那第二天怎么解释?说实话最脑子疼就是这事,周旭哲老跑别人房间睡觉,干脆两间房都给他得了。
张子涵又在想:“房租是不是能减半?”
她想着在桌上打了个盹,做了一个断折式梦,一个小男孩在黑暗房子里正蜷缩发抖,而她站在高处目睹一切,但身体僵硬动不了。
小男孩不停哭泣着,还在喊叫:“救救我,我好冷。”
他满脸泪痕,手上还有被鞭打伤痕,像是被人用鞭子狠狠抽过,那房间逼仄,仿佛下一秒空气都快被抽干令人窒息,被困在牢笼却无可奈何。
她想伸手动弹不得,想喊叫也发不出声音。
张子涵胸口一紧,不仅小男孩喘不过气还有自己,眼睛发酸,泪水止不住流下来,倏地,整个人惊醒,桌上的草稿纸被沾湿,外面也透出一层光线。
看向时钟已经是早上八点,在附近学校铃声也响起,她抬手抹干那些眼泪,伸个懒腰,又回头看周旭哲,还是那副模样,睡得口水流一地。
这床单都不知道换了多少次。
连续半个月他一周大概两次都跑过来。
张子涵洗漱完,去厨房煮了安神宁汤,又熬了红枣粥,估计闻到香味,平安趴在地上汪汪叫几声,而房门也打开。
周旭哲半眯眼走向厕所,睡眼惺忪的样子,还挠了挠后脑勺,散漫又慵懒,虽说如此,张子涵还是无意间提起他睡了她房间。
但周旭哲否认:“我本少爷没有梦游。”
她了解这货性格,死活不承认,所以不打算从他入口,为了避免再睡自己房间,于是找了秦俊民。
傍晚,秦俊民约她到了大排档,吃着烤鱼还有小龙虾,桌上还摆着一瓶瓶啤酒,看她过来还吆喝:“哟,姐快来,还带上你新男朋友啊?”
张子涵看向一旁身高相仿的陈铭风,没忍住笑了:“不是,朋友,况且我想找身高高一点的。”
陈铭风说:“你干脆找周旭哲算了。”
她没答话,找上陈铭风也是他比较了解周旭哲,应该知道发生什么事。
秦俊民酒过三巡,又说:“他比赛前确实有这情况,当时跟他同一间房,我睡得比较迷糊,看见他笔直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尝试呼喊他,也没反应。”
“当时这情况下意识才知道是梦游,连续好几天晚上,直到比赛结束后吧,当晚睡得死死的,我也不清楚是不是赛前紧绷感,倍感压力。”
张子涵确实也了解过运动员的压力,尤其周旭哲这性格很认真又很执着,爱篮球如爱生命,但是他这越来越频繁了。
“他有去看过心理医生吗?”
秦俊民说道:“有,但医生还是那话,多放松,不要给自己压力,放平所有。”
她又看向陈铭风,问道:“那你呢?你跟他这么熟?你了解过他梦游吗?”
陈铭风有点茫然,眼神开始涣散,坐的姿势像个思考者,手指交叠抵着下巴,沉寂片刻,他看见别人拿着啤酒盖,“啪嗒”一声掉落在地上。
忽地瞳孔放大,他似乎想起什么事。
然后很沉重嗓音说道:“小时候,有一次我去他家玩,我看见他爸爸拿着啤酒罐子走进房间,没怎么仔细看,但是有奇怪声音在房间惨叫,那天过后,我没找到周旭哲,而那些佣人说他去国外了。”
张子涵一听,表情肃穆,跟梦境一样,是有个小男孩在求救,该不会是周旭哲,但问题是为什么出现在我梦里。
是共鸣吗?
她又问道:“好像没听过他父亲的事。”
陈铭风哑着嗓子:“其实…他父亲是个家暴狂,我以前上学跟你说过继承人很严格,又是周旭哲,他每天都被逼着学习,性格冷漠,而且很反骨。”
“而他父亲总是不满意,喝醉酒喜欢打他,很多时候周旭哲也不想说,高中那时候他想去国外,想逃离这地方,还是支撑一年多才离开。”
“他姐姐对他特别好,还整天跟他说弱者就要反抗,这一棍我替你扛了。”
她心头一紧,像是被什么揪住,周围好像悄无声息,什么都静止,只有脑袋瓜嗡嗡作响。
陈铭风又说:“其实他父亲去世,也算是报应吧,但是带走最爱的姐姐,那时候他觉得天塌了,整天关闭训练。”
“他性格好像来了个三百六十度转弯,变得很偏执,很冷漠,说真的以前他姐姐还能治得了他,现在只剩他妈妈治他。”
秦俊民抽泣,拿起一张纸巾擦拭眼泪,又哭得稀里哗啦,含糊不清地说:“为什么好人会去世?这世界不公平。”
张子涵也不懂这世界,是黑还是白,是好人还是坏人,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
“他妈妈不阻拦丈夫家暴吗?”她有点不理解。
陈铭风摇头:“这个我真不知道了。”
“或许梦游跟童年阴影有关吧。”
有些人要用一辈子去治愈童年阴影,张子涵拿起啤酒灌进喉咙,顿时感觉苦涩,而两个大男人却在街头哭了起来,引得路人侧目而视。
张子涵盘起秀发扎个丸子头,陈铭风这人容易被悲伤氛围而渲染,结果他们却相拥而泣,或许是悲哀产生怜悯感,一个作为朋友一个曾经拥有过姐姐。
她单手托腮看着他们,夏蝉鸣聒噪以及哭泣声延绵不绝,像似整个夏天的路边被声音霸占。
突然有一道影子盖住整个身子,像个庞大黑影笼罩,张子涵抬头,看见那双漆黑如墨眼眸,正盯着自己看。
“周旭哲?”
而他们两人听到名字就扭头,像是被吓到一样,发出啊啊啊尖叫声,貌似站在眼前是活人,却很快又喜极而泣。
周旭哲皱紧两眉,问道:“咋滴,瞧你们俩这表情,还以为我死了又活过来了?”
张子涵被这话说的低下头咬紧唇偷笑。
“还有你。”他这话是看着张子涵说的,“狗狗怎么还没看住,我可是付钱了,你也收了。”
“嗯?它跑了?”
只见周旭哲从后车位拿出小金毛,又硬把它塞在张子涵怀里,他说:“麻烦你照顾好,ok?”
张子涵举起平安两只手,夹着声音:“平安,今天还好吗?”
“哦,这狗叫平安啊。”周旭哲才明白,今天这家伙怎么会跳窗想逃跑,怎么喊金毛也不下来,寻思它想去找主人似的。
陈铭风正逗狗,又多嘴说了句:“还挺像周周的,这狗是我跟他在路上捡的,似乎被主人抛弃了,带去医院检查有水肿,然后就不要。”
“诶!”张子涵看着他还想继续说下去,又抬手捂住他嘴,而后看向坐在他身旁的周旭哲,一张阴沉的脸,眼神淡漠。
周旭哲冷森森地瞥向他,声音不轻不淡,含不明情绪:“谁是狗?”
霎时间路旁蝉鸣声不叫了,而刮起一股冷风,周旭哲站起来,拿开她手腕,直接把张子涵整张凳子抬起来,把人弄到安全处。
而他正直直地站在陈铭风面前。
仿佛有场腥风血雨。
陈铭风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压迫感,他缓缓开口:“哥,咱们还穿着同一条内裤呢,有血有肉,何必为了小事而计较呢?”
周旭哲:“……”
张子涵抿紧唇又忍不住笑了,而笑得最大声还是秦俊民,他还揶揄:“好几次,我都借周旭哲内裤穿呢,结果尺寸不对。”
两疯子正激怒一只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