绻涟想要劝说千荷,却又不知道如何劝她。如今歇斯底里的千荷大梦一场空,她怎么可能不疯魔?绻涟不知道自己怎么帮她,但知道千荷不可能回到正轨了。
她被漆冥南丞抛弃,被父亲抛弃,被奇拉氏视为走狗,只是一个敛财的工具而已,所有雀跃街道做着美梦的人,都是一个工具罢了。
绻涟离开了雀跃街道,她还有正事要办。
辰弥谢尔就要离开迩周城区,他在对周译添做最后的嘱咐工作。
“政务司方面,必须严格看守涉及海舟山事件的司员,并且此刻不允许任何人对政务司副司长职位出现觊觎,社务司要做好防范灾害和玉兽的准备,财务司……要充分为社务司提供财源,如今是紧要关头,我们正在失去民心!”
“我知道。”周译添谨慎的点头,继续说:“迩周警司也会出力,郊外的驿道,和雾台山原的恢复,云山家族也和奇拉家族协助,大概在城主抵达缺口后,几个时辰左右完工。”
“迩周是你的了。”辰弥谢尔拍了拍周译添的肩膀,然后叫来了传音司司员们进行代理城主的宣讲,和辞别演讲,旁听的市员们并没有提出什么问题,他们和门外的普通百姓一样,满脸的不相信和悲观失望。
迩周将是众矢之的,没有人会来帮助迩周。
“必要时刻,迩周将会请求帝城岛的支援,为了迩周百姓,无论是拥有未来戒指的将士,还是每一个协防兵,都会像迩周保卫战时一样,用尽自己的一切,去保护你们的安全。”
周译添回到万晴宫殿时,周尘还在会客厅等待他。
此刻天空已经完全黑暗,只有几颗散落的星星在闪着微弱的光芒。
周尘将手里的书籍放在了桌子上,然后回头看着走近自己的周译添:“外面很冷。”
周译添点点头,把披风递给了迎接自己的阿骨,然后来到周尘旁边的沙发上坐下。那里靠近火炉,能让僵硬的周译添恢复一点活力。
“城主怎么说的?”
“明天晨钟敲响后,会前往海舟山。”
周尘眉头渐锁,心中难免有些不安:“那么,父亲明天就要去郡城宫殿吗?”
“对。”
周尘如今也要接受这个事实,未来的一段时间里,周译添或许无法轻易就回家来了。
其实和往日也没什么不同,和周译添相处的时间的确很少,这一年来发生的事情又很多,二人大多时间都浪费在了相互揣测和怀疑上。
然后又去和解和妥协。
“对不起父亲。”
“为什么道歉?”周译添看着周尘,意味深长的眼神直直的朝向他。
“作为您的孩子,没有让您少为我担心一分,而我也成人了。”
周译添疲惫的面孔上,慢慢洋溢起久违的笑意。
他那英气勃发的神采,有那么一天也会消失,原本年轻的皮肤,却开始出现了皱纹。
绝对的永生是几乎不存在的,那只是相对于某个无法长生的普通人来讲,当一个普通人在生老病死时,却看见身边有一个人青春永驻,充满力量,则会认为这个人永生。
“正是因为你成人了,有时候我才发现,我无法再对你束缚,或许你不再是那个服管教的男孩,但你如果成为了能说服自己的男人,那么我的担忧也结束了。”
父子的谈话总是很短,两个人的沉默,被米娜对周尘休息的催促声音所打破。周尘回了宁殿时,周译添还在火炉边坐着。
他看着周尘进入宁殿,却还是半天没有回神。
的确,周尘已经成为了一个男人,一个他所不能再用对付小孩的方法去管教的人。
或许有些事情,他迟早会明白,周尘是个执着又通透的人,他总是有自己的打算。
“他其实懂得很多东西……”
被云山科衣的意志操控的黑气,在周译添后面的高处悬着,熟悉的声音故意压低了讲话。
这是周译添第一次在云山科衣回来后,和他对话。这个声音熟悉又陌生,令尘封的记忆,如同回流的河水一样,在周译添心头倒灌。
“对,他的确是云山家族十代以来,最聪明的人。”
“聪明?不不不,是智慧。”
“我从来不记得你夸过谁。”周译添匿眸,却没有回头看那团黑气。
“那是你的孩子,你也会嫉妒吗?”
“我只是不甘我自己。”周译添握紧了拳头。
“二百多年,你还是这个样子……”云山科衣冷笑了几声,继续说:“你总想做云山家族的第一……”
“我只是想让父亲对我满意……”
“他从没有对哪个人满意。”
“他对你很满意。”周译添自嘲的笑着,再道:“你把阿翎放回来那日,他对我说,你在我之上。”
“云山家族,诚善为尊。这是我该做的。”
“我当了一辈子菩萨,不如你把阿翎带回来。”
“那可是周翎,子夜鬼夫妇生下的永生者,他当然会夸我做的对。”
周译添没有再接云山科衣的话。
“我很喜欢周尘这个孩子,他很执着,很脆弱。他的真实的自己是脆弱的,和每个人都一样。但他强加给自己的坚强,他把自己逼的像宛若铜墙铁壁一样,如果他知道了真相,那么他会击碎脆弱的自己,成为真正的铜墙铁壁,成为一面镜子,镜子可以掌握任何人,但无人可以掌握镜子。”
“你想干什么?”
“我没想干什么,我在等待时机。”
“复仇吗?”
“当然,我要毁灭云山家族。这是我回来的目的。
可周尘,我的计划里包括让我看到他真正的一切。”
第二天清晨,绻涟起了个大早,她拿起了自己的剑,换了身深色的衣服,离开了103街道。
绻涟需要在短时间内跟上辰弥谢尔的队伍,就需要一匹好马,至少是可以在颠簸的驿道外,那片林子里,追得上马车的马。
绻涟来到了万晴宫殿,宁殿里迎接她的,只有小五。
他见到绻涟,直接就扑了上来。他泪眼婆娑的请求绻涟把他带离这里,他太想念万晴宫殿外面的世界了。
绻涟无可奈何的帮小五擦去眼泪,然后安慰他道:“外面的街道上,时不时就会出现变异的水镜虫,漆冥南丞的人还在白兰大街示威,等着那些当官的下台……这里最安全总之。”
“那你来借马,是要去哪?”小五质问绻涟:“如今迩周那么不安全,姐姐借马又干嘛?”
绻涟被问的犹豫了起来。她当然不能告诉小五,自己是为了去救李德安,否则周尘就一定会知道,这样下来,肯定要惹麻烦。
“千荷,想让我帮她办点事,会给我钱的。”绻涟拍了拍小五的脑袋,让他放心。
“你还在帮她做事吗?她现在自己都泥菩萨过河……”小五撅着嘴,不高兴的看着绻涟。
绻涟笑着走到阳台,准备跳下去:“拜托,可是有钱拿的活……你乖乖待着,等东陆节前,我一定来接你。”
“十天后!”
“好!”
绻涟离开了,顺走了马厩里的一匹马,她对守门的说,是周尘之前和自己说好的。守卫知道绻涟和周尘的关系不一般,也就没多怀疑绻涟的话。
而周尘,此刻正在郡城宫殿,他来参加周译添的授代理城主宣讲,在这里遇到了有些天没见的周尼。
“没想到这一天来的那么快。”
周尘知道周尼的意思,但看他喜笑颜开的样子,就好像他才是周译添的儿子一般,等待着继承城主之位的样子,让周尘觉得匪夷所思。
周译添结束宣讲之后,很快就开始了自己的工作。由于卡谢思跟随辰弥谢尔去了海舟山,所以城主副手如今成了阿骨。
第一项任务,周译添必须向帝城岛报告如今最新的情况,将信件寄出之后,就要第二项任务,清理白兰大街的示威,还有迩周各街道内黑蝇窝的反叛和寒冻死伤问题。
寒冻死伤是每年都会出现在黑蝇窝里的事情,辰弥谢尔说,这种时候社务司需要派上用场。
于是,周译添将战时准备的避难所从社务司打开了大门,允许可以缴纳姓氏家族的黑蝇窝百姓进入避难所。
避难所是有限的,这种时候,依旧要先把屋檐留给有名有姓的人,而不是那些乞丐家族。
白兰大街的示威情况,要比周译添能想到的情况,还要坏。
这里不仅有漆冥南丞的人,还有奇拉氏的人。
奇拉集团主要争夺的是利益,如今计划曝光,奇拉集团所受到了损失和将要得到而没有得到的利益,必须算清楚后,和合伙人谈一谈。
毕竟是奇拉家族,一毛不拔贪得无厌的象征。
这个合伙人,是财务司的文博。
而到现在已经几天过去了,文博仍旧坚决不承认以权谋私这个罪名,他坚持说自己从没有参与过辰弥谢尔所说的那些事情,尽管在简舍朝郡城宫殿递出的几页账册中,明确的写着,海舟山资源在度过码头和进行交易时,所缴纳的税钱均入了文博的口袋。
但迩周警司拿他也无可奈何,因为在各处文博的房产庄园内,都没有见到文博的赃款。
这件事是姜贞全权负责的,他也很纳闷,文博的钱,到底去了哪里。
站在政务大厅外的周尘,看着疏通示威的周译添,从白马上下来,走到人群前,费尽口舌去安抚一堆胡搅蛮缠的人,然后对身边的米娜说:“此刻最好的办法,是出现一只变异虫,这样人群就会不冲而散了。”
“听说变异虫顺着樊河而来,遭殃的是樊河那边。”米娜看了周尘一眼,又看向远处已经被围起来的周译添。
周尘没有说话,而是在想,文博的钱,去哪了呢?
文博不藏在住处,不藏在办公处,他的妻子早逝,甚至膝下没有孩子,就连一个妹妹,也被文甯给杀了……
等一下,文甯?
文甯死后,文甯的房产全部充了公,房屋地产被社务司收管,但因为是文甯的东西,文博要求的是不完全充公,由他租赁出去,收取租费税钱,将这些钱充公。
“文甯的房子在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