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容走的时候,到底没有忍住回头看了一眼。
萧云疏大抵是有些愣神,手指搭在腰间的暖玉扇子上,轻轻地眨了一下眼睛。
想不到也有叫她意想不到的时候——这小狐狸大抵算得上是策无遗算,难得有一回被他惊到,倒也不虚此行。
她总是叫人在再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又了解到许多过往并不知道的事情。
当初宴容赌她绝对不是个省油的灯,决计能够搅和得萧衍焦头烂额,如今倒觉得,她似乎远远不止有叫萧衍焦头烂额的本领。
萧云疏现在确实是被困在这东宫之中,要应付这些没完没了的刁难,但是她的胸怀却远远不止步于此。
在东宫之中,抬头看的也不过就是东宫头顶那一方狭窄的天空,可她的眼界远在东宫之外。
萧云疏说他在九州四合,在江山万顷,她何尝不是如此?
宴容心中的感慨,萧云疏自然是无从得知。
她方才听宴容说这暖玉扇子还有别的玄机,便已经将其抽了出来,展开其中细细把玩。
果然,依照宴容所言,她在这第三根扇骨上寻到了一点凸起,用力一案,果然见到扇眉尖尖上凸起来一丁点儿银光。
是一小点儿尖锐的剑刃。
这一丁点儿其实并不大,甚至称得上是十分的小,就算被按出来了,恐怕也没有几个人注意。
萧云疏将自己的手帕子放在上头,轻轻一吹,那闪着银光的剑刃就十分容易地将这手帕子给刺穿了,果然是吹毛断发的利器,可防身之用。
其实这扇子她得到之后就仔细看了数遍,但是当时只当扇骨上时不时有的凸起,乃是刻意为了天然意趣所造,哪里会想到这扇骨之中竟然还藏有这样的玄机。
那此物确实可以时时刻刻都带在身上,旁人看也不过就是个风雅的物件儿,哪里想到这里头藏着伤人的利器。
偏生萧云疏最喜爱这样的利器,有了东西防身,她心中就能够安定许多。
她将扇子挂回了腰间。
一行人路上起了这样的乌龙,萧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一肚子的恼火,又不知道该怎么发泄,一路上脸色铁青。
他见萧纵月还昏着,料想是她身子弱,这迷香的药力太强,这会儿也正忙着发怒,没空去安抚她,干脆就叫她一直这样睡着,喊也没有将她喊醒。
但萧衍不知道的是,就在自己低声咒骂宴容竖子无耻的时候,萧纵月便一直睁着一双清凌凌的眼,看着他丑态毕露的样子。
一路奔波,好歹终于在这一日的傍晚,抵达了泰山脚下的皇庄。
他手背上被剑给割出来的伤口已经止了血敷了药,但是瞧上去还是有些狰狞,萧衍都不敢随意动作,只怕牵扯到自己的伤口,又要出血,疼上半晌。
皇庄之中早就有人在候着,见太子仪仗到了,连忙前来扶人。
这皇庄之中的内侍年年也就这么两三回伺候主子的时候,那自然是要卯足了劲讨主子的欢心。
一行人到的时候,皇庄之中休憩的厢房已经完全收拾一新,从皇庄上引下来的温泉水汤池也早已经备好,就连晚膳,也做了一桌儿不重样的,只为叫主子高兴。
但他们还并不知道太子殿下在路上受伤了,一脸喜气洋洋地迎接出来,落到萧衍眼里就是恼火。
更何况这会儿萧衍满肚子的气,去汤池之中沐浴的时候,因那奴仆伺候的不好,为他擦拭身子的时候不小心碰着了他的手背,又狠狠地发了一通脾气。
若非在泰山脚下,不可随意放肆,恐怕萧衍这回要将那伺候他沐浴的小婢女直接杖毙,方能解今日宴容这般戏弄侮辱于他的怒气。
他沐浴一新,好容易感觉心中的恼火稍微消下来了一些,便在厅中等待萧纵月与萧云疏过来用膳,岂料她们两个都说不知为何自己头晕,推拒了用膳,只差人过来拿了一些点心回去就是。
萧衍本是在等她们两个过来,一直没有用膳,想不到等了这半晌的功夫,人却不来,更是气的头晕眼花。
但他又不敢朝萧纵月与萧云疏发怒,不说现在广陵萧氏还没有被他收入囊中,就是萧纵月与萧云疏头晕一事,萧衍也心中心虚,直觉是自己那迷香用的不好的缘故。
故而他虽满肚子的恼怒无处发泄,却到底还是按住了自己的脾气,没有将这桌案上的饭菜直接给扫落到地面上,而是耐着性子吃完了,这才休憩去了。
比起萧衍那边的冰冰凉,萧云疏与萧纵月这边,却是一派温馨美好的景象。
她们两人都用的不多,而且晚膳吃的比午膳还要更少,取了一些点心过来,就完全够两人吃了。
萧云疏与阿娘在一块儿的时候,才显得像是这个年纪的少女一般,会缠着自己的阿娘撒撒娇,说些俏皮话,逗得萧纵月心花怒放。
而用过膳之后,母女两个才一同去汤池之中沐浴,她们母女在一块儿的时候就不爱喊人伺候,将汤池附近伺候的丫鬟一个个都打发出去了。
沐浴的时候萧纵月见萧云疏也没有摘下脖颈上的那一条项链,不由得说道:“想不到你还这样喜欢这条项链。”
岂料萧云疏闻言一下子潜入到了水底,将那一条项链摘了下来,悄悄地凫水一般游到了萧纵月的身边,一下子从水底冒了出来,笑道:“吓您一跳!”
萧纵月以为萧云疏在和她玩闹,失笑着伸手捏捏她的小鼻子,萧云疏便扑到她怀里去,这才低声说道:“阿娘,隔墙有耳,暂且先不要说这件事情,咱们回房之后再说。”
萧纵月也明白过来,若是无缘无故,女儿必定不会这样小心警惕,故而也不再提项链的事情,两人只作无事发生,待到洗漱完之后躺在床榻上的时候,萧云疏才在悄悄地与萧纵月咬耳朵。
她当然不可能直接说那一日晚上的人是萧衍派来的,只是模模糊糊地说两句,说恐怕萧衍对这项链有所企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