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兰,你不用如此多礼。”张老夫人在二门上看见谢大夫人陆瑞兰立在那里迎接她,忙满脸堆笑迎了上去。
陆瑞兰伸臂搭住张老夫人的手,“老夫人言重了,您这边请。”
张老夫人忙对自己身后的张贞妙使了个眼色,朝陆瑞兰那边努了努嘴。
张贞妙低着头走了过来,对着陆瑞兰福了一福,声音小小地道:“给谢大夫人请安。”
陆瑞兰看了她一眼,笑着命人扶起她,“这是哪一位?好像没有见过。”
张老夫人含笑道:“她是我们家四小姐,贞琴的堂妹,我家老二绍齐唯一的女儿,今年才刚刚及笄。”一边说,一边跟着陆瑞兰往正院去了。
原来是被抓到刑部大牢的前副相张绍齐的女儿。
陆瑞兰明白了。
真的是来给张绍齐讨情的。
不过怎么着也应该带着闯了祸的儿子张林全来赔礼吧?
只带女儿……呵呵,真有意思……
陆瑞兰也不说破,带着她们来到正院上房,请他们坐下,又命人上茶。
张贞妙斜签着身子坐在张老夫人身边,一声不吭,一脸羞怯惶恐的样子。
张老夫人寒暄几句之后,就对陆瑞兰道:“瑞兰啊,我今儿来,是想向你讨个情。我知道我家孙子得罪了你五弟,不仅弄伤了他的胳膊,还说了那些伤人的话,是我们不对,还请你看在我们五相同气连枝的份上,不要太过纠缠。总之我们张家一定会补偿你五弟的。”
陆瑞兰暗道,前十几年将谢家压得都要卖祖屋了,现在却来说“同气连枝”了,看来人老了真是脸皮就厚了……
她一边腹诽,一边虚与委蛇,“张老夫人,您别这样说。外面朝堂上的事儿,我一个妇道人家不懂,不过家里的事儿,我倒是略知一二。这公是公,私是私,您怎么能说我五弟参了小张大人一本,是因为小张大人的儿子打伤了我五弟呢?——完全没有这回事。我五弟尽忠国事,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就算您孙子没有打伤我五弟,我五弟还是一样会参小张大人。”
“你——!”张老夫人早知道陆瑞兰胸有丘壑,伶牙俐齿,但没想到她居然一点情面都不留,当面就毫不犹豫地说,不管怎样,都要参张绍齐一本!
张老夫人深吸一口气,再次堆出一脸的笑,道:“瑞兰,你把你五弟叫来,我有话要对他说。”
陆瑞兰点点头,“您一来,我就传话与他了。他有空就会来的。”
张老夫人想把两家人以前的交情拿来说,但是想到自从谢复死后,张家对谢家做的事,她脸皮再厚也开不了这个口,只好把话题又转到谢东篱身上,试探着问道:“瑞兰啊,前一阵子听说你在给你五弟相看,怎么到现在还没有定亲啊?”
说起这件事,陆瑞兰也有些发愁,她拿着团扇扇了扇,无奈道:“我五弟眼界太高,他看得上眼的姑娘还不知道在哪里呢……”
张老夫人松了口气,一副总算找到话题的样子,开始说自己家的姑娘了,“瑞兰,当初是我们不对,不该退了亲,弄得你五弟到现在都是孤家寡人……”
陆瑞兰:“……”张老夫人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谢东篱刚好走到正院上房门口,听见这句话,他倒不忙着进去了,抱着胳膊往门边一闪,默然听着屋里人说话。
“不过这过去两年了,没想到你五弟还是放不下我们贞琴……”张老夫人这话说得又惋惜,又骄傲。
不仅陆瑞兰听得火星直冒,就连谢东篱都抿紧了嘴唇。
“张老夫人,以前的话就不要说了。已经退亲了,大家就是桥归桥,路归路,何必再说那么多呢?”陆瑞兰很是恼火说道,但是心里也有些嘀咕:不会被这老虔婆说中了吧?
“我们贞琴已经嫁人了,连儿子都生了,跟你五弟也算是有缘无份。”张老夫人察言观色,觉得自己的想法真是八九不离十,心头更是大定,叫了张贞妙过来,“去,给谢大夫人磕个头,求她放你爹一马。”
张贞妙忙起身走到陆瑞兰面前跪下。
谢家内院上房的地上是青石砖地,硬邦邦的,张贞妙的膝盖磕得生疼。
她忍着痛,磕了三个头,道:“求谢大夫人垂怜。”说着,她抬起头,怯生生地看了陆瑞兰一眼。
陆瑞兰这时才正眼看张贞妙的长相,不由心里咯噔一声,明白了张老夫人带张贞妙来谢家的更深一层意思:这姑娘居然生得跟张贞琴有七八分相似!
再穿上同样的衣衫,梳上同样的发髻,乍一看去,真是一模一样!
陆瑞兰忙亲手将她扶起来,道:“你这孩子,行这么大礼做什么?快坐下,让我好好看看。”又问她:“你这么大了,怎么以前没有见你出来过?”
陆瑞兰知道张家嫡系两房有三个女儿,从来不知道还有张家嫡系还有第四个女儿。
张贞妙面上一红,低头道:“……我是姨娘生的。”
原来是庶女。
陆瑞兰窒了窒,不好太热情,又往外探头看了看,道:“五弟怎么回事?还不来?”
谢东篱这才转身走了进来,对着堂上的人颔首,先道:“大嫂,您找我?”
陆瑞兰如释重负,忙起身道:“张老夫人来看你了。”
张老夫人跟着起身,仔细打量谢东篱。
两年不见,谢东篱越发沉稳练达,双眸如深潭,一眼看不到底。
容颜深邃隽永,落落清华,虽然一只胳膊缠了绷带,依然要命地吸引了众人的视线。
张贞妙对谢东篱闻名已久,但是从来没有亲眼见过他。
今天初次见面,一颗心不由自主地沉沦了。
能和这样轩然萧举的男子伴随终身,纵然是做妾,她也是千肯万肯的。
张贞妙脸上更红了。
谢东篱目不斜视地对张老夫人微微躬身颔首道:“见过张老夫人。”
张老夫人看着他那只伤了的胳膊,关切又尴尬地问:“可好些了吗?我给你带了些补骨头的好药材,已经交给你们管事了。”
“多谢张老夫人记挂。”谢东篱点了点头,又问:“您有事跟我大嫂说,我还有公事要忙。”
“谢大人!”张老夫人只好急急忙忙叫住他,又把自己的孙女推上去,“贞妙过来,还不快给谢大人请安?你爹能不能从刑部大牢里出来,就看你的了!”
张贞妙的心扑通扑通跳,迈着小碎步上前,对谢东篱深深福了下去,小声道:“见过谢大人。”
谢东篱看了她一眼,一本正经地道:“小张大人犯的是国法,请恕谢某无能为力。放不放小张大人,得刑律说了算。”说着,转身就走。
一点情面都不给,不仅张贞妙的脸涨得通红,就连张老夫人的脸都腾地一下如同红布。
陆瑞兰仔细查看谢东篱的神情言辞,一点都看不出对张贞琴“情根深种”到能够移情的地步……
“张老夫人,我早就说了,小张大人的案子,触犯的国法,您求我们有什么用呢?还不如去求皇后娘娘。”陆瑞兰知道张家唯皇后马首是瞻,就算她不提这一茬,张家也是会去求皇后娘娘的。
张老夫人瞪了张贞妙一眼,只觉得她跟木头似地不中用,心里着急,见谢家人油盐不进,心里已经又生一计,对陆瑞兰告辞道:“您说得对,既然谢大人不便插手,我们就去找皇后娘娘吧。”
张老夫人她们走了之后,陆瑞兰又去南山轩找谢东篱说话。
“五弟,你看见今天张老夫人带来的那位姑娘了没?”陆瑞兰有意套谢东篱的话。
谢东篱点点头,“看见了。怎么了?”
“你不觉得她长得像一个人?”
“谁?”谢东篱诧异问道,“我没看出来像谁啊。”
陆瑞兰:“……”好吧,是她想多了,张家应该也是想多了。
谢东篱对他前未婚妻张贞琴连样貌都记不清楚,怎么可能因为她的原因才不定亲?!
陆瑞兰本来也不信,今天只是被张老夫人一说,有些生疑而已。
“五弟啊,你跟大嫂说实话,你是不是因为还念着以前的未婚妻张家三小姐,才一直不肯定亲的?”陆瑞兰终于打开天窗说亮话。
“这是从何说起?”谢东篱不由自主想起了司徒盈袖那天说的话。
她也是说他对以前定的亲事念念不忘,所以才发火!
真是岂有此理!
一想起那天司徒盈袖说话的神情,谢东篱就想堵住她的嘴……如果他能碰她,他那天肯定就“堵”了……
“……你那天在司徒府的桂花宴上,因为退亲一事,跟张家和唐安侯府的人大打出手,别说张家人误会你是对张三小姐念念不忘,就连大嫂我刚才都差一点被她们唬住了。”陆瑞兰忍不住使出激将法,“五弟啊,你的年岁也不小了,真的应该定亲了。大嫂不催你马上成亲,但是至少定个亲,打打张家的脸,行不行?我一想他们那种自以为是的嘴脸,还有说你一直忘不了那个你连样子就记不清的张家姑娘,大嫂就替你心里堵得慌!”
谢东篱看了陆瑞兰一眼,淡然问道:“大嫂,您真的想我早些定亲?”
“当然当然!”陆瑞兰一听有戏,眼睛都亮了,“快告诉大嫂,你看上哪家姑娘了?!”
谢东篱当然不会被陆瑞兰套出心里话,他面不改色地摇了摇头,“我暂时还没看上哪家姑娘。不过单凭我这个人,要找个姑娘定亲还不容易?——如果大嫂让我自己决定,我在年底之前就能找个姑娘定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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