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回死向蓝山
就在这时,“砰”地一声,一人倒了下去,周白宇一看,原来白欣如容色惨白,晕了过去。
周白宇怔了一怔,跪倒呼道:“欣如──”伸手要去探白欣如的腕脉。
忽然一只纤手隔开了他的手,反掌一推,周白宇猝不及防,跌出三四尺,背后“碰”地撞着了石桌,痛得似一阵冰椎戳入背肌。
周白宇喘得一喘,定眼看去,原来出手的是江爱天。
她把碰格周白宇的手所触之处,用一条名贵质底极好的绢丝抹揩,然后毫不足惜的扔弃,鄙夷之色,形于眉目。
居悦穗和梁红石,正扶起白欣如。
周白宇挣扎而起,只听奚采桑道:“霍银仙既不是凶手,我们对她,也无话可说了,白姑娘晕了,我们送她回去。”
周白宇忍不住道:“你们要送她去哪里?”
休春水冷冷地道:“总之,白姑娘是不能回到豺狼一般的淫贼手上,我们几人还在,谁也别想再骗这可怜的女孩子。”
江爱天道:“把白姑娘送到我家去。”幽州江家,实力宏大,富甲一方,就算北城也难及背项。
江爱天向追命道:“我们会保护她的。”
白花花忽道:“我也一起去。”
黄天星想一下,遂叹道:“花花跟我一起,既凶险又没人陪她聊,你们就带她一起去吧。”
梁红石沉吟一下,道:“这样也好,这里乌烟瘴气,还是我们女子一道的好。”
黄天星道:“贱内体弱,还请多加照顾,过半日我会亲至江府接她回来。”
梁红石道:“好。”
司徒不斜眼睨着他的夫人,冷笑道:“两个女子,可要你们保护,责任重大,别出了意外才好。”
梁红石“呸”了一声,反讥道:“你们几个大男人在一起,到头来,不也是一样保护不了我们的贞节性命!”
黄天星对白花花疼惜地道:“要不要春花秋月也跟去?”
白花花微弱地道:“我自己能走。”
奚采桑关心地趋近问:“妹子是啥病?”
白花花低声道:“是肺病入侵,逢着阴雨时便皆发作,都给耗虚了”
居悦穗好心地道:“不要紧,我扶你。”
说着五妹便由居悦穗扶持白花花、梁红石搀扶白欣如。
江爱天向众人一揖:“告辞了。”便一行七人走出了撼天堡。
司徒不望着他们背影冷哂道:“几个妇道人家,居然当起家来了。”
元无物道:“女中也有英豪,司徒兄不能蔑视。”
司徒不干笑两声:“我可没轻视她们。”
这时,蓝元山长身而起,疾步行出。
霍银仙张唇想叫住他,但没有叫出声音来,只是蓝元山背影微伛,有说不尽的孤愁。
周白宇犹在怔怔发呆,像一个活了半生脑里骤然只剩一片空白的痴人。
奚九娱忽道:“蓝镇主不能走。”
江瘦语诧问:“为什么?”这样尴尬的局面,他巴不得这几个情孽遗恨的男女早走早了。
奚九娱道:“伍姑娘是在蓝镇主战挑殷寨主时被强暴杀死的,这件惨祸,多少是他促成的,至少应该有个交代。”
殷乘风此时惨笑道:“人都死了,有什么好交代的?只要找到凶手,报此血仇,才能奠祭彩云在天之灵。”
“话虽如此说,”平实的敖近铁插口道:“但为了江湖上不再掀起不必要的腥风血雨,我还是要蓝镇主的一句话。”说罢他望向追命。
追命了解,他明白那是一句什么话。
敖近铁是希望蓝元山不再约战,如此方才免去一场白道上互相伤残的战役,也可避免歹徒的趁虚行凶。
追命点头。
江瘦语拂袖而起:“好,我去追他回来!”
元无物霍然道:“我陪你去。”
“蓝镇主要是不回来,我绑也要绑他回来!”
大堂上只剩下黄天星、殷乘风、周白宇、追命、奚九娱、敖近铁、司徒不、叶朱颜及霍银仙等几个人。
黄天星自斟自饮,叹道:“没想到,今日我们‘武林四大家’,不是不如意,就是蒙了耻,东堡南寨西镇北城,可以休矣。”
追命截道:“黄老堡主,如果你指的是自己打探决战结果,那对自己未免太苛责了,你当众揭露自己的阴私来使蓝夫人不致蒙冤,这种豪气,怎可以‘休矣’?”
他继续道:“如你老指的是殷寨主,他只不过勇于决战,稍微逞强好胜一些,这是任何武林中人在所难免,也许,没有这一点,也不为武林中人了,只不过表现出这种豪勇之气,方式各有不同而已。”
追命继而笑道:“伍姑娘之死,确属不幸,但不能怪责于殷寨主。至于周城主、蓝镇主、蓝夫人……身在情网中,谁是得失人?外人不在情愫翻卷之中,妄加评定,也未免对当事人太不公平了。”
黄天星怔了一会,瞠然道:“追命,你可知我跟你年纪差一大把,武功差一大截,经验差一大段,为何还能相交莫逆?”
追命笑道:“为何?”
黄天星一口干尽壶中酒,“因为你不拘泥成见,不食古不化!”
追命也一口干尽葫芦中酒。
追命一面将酒坛的酒灌入葫芦里,一面道:“是么?但我觉得老堡主跟我根本还没有到相交莫逆的地步。”
黄天星怔了一怔,仰天哈哈大笑;击桌道:“对!对!我跟你大师兄,才是忘年至交,跟你说话,真虚伪不得,虚伪不得的!”
追命笑道:“人一虚伪,就没有意思了。”
在旁的奚九娱忽接道:“追命兄高见,自然可敬可佩,但素来名门自居的江公子若在,只怕就要视为异端了。”江瘦语是豪贵人家之后,素来自负清高,不与语言稍有卑俗的人往来。
追命却微笑道:“其实奚兄心里所想,只怕也跟江公子相去不远,只不过藉江公子之意道出罢了。”说罢哈哈大笑。
奚九娱虽是穷酸秀才,屡试不第,但也自命才调,自视甚高,追命一语下来,倒是说中了奚九娱的心思。
就在此时,外面一阵骚乱传来。
追命脸色微变,道:“恐怕……”
只见两名撼天堡壮丁,匆忙入报:“不好了,元大侠和江公子,就在离堡半里不到的古今栏附近出了事……”
“我去看看。”壮丁的话未说完,追命已似沙漠里的水气一般地消失了。
黄天星闻得有人竟敢在东堡附近下手,简直如同捋他虎髯,气呼呼的捋起长衣,大步而去,叶朱颜、司徒不、奚九娱、敖近铁都紧蹑而出。
厅中只留下殷乘风、周白宇和霍银仙。
殷乘风在沉默中一跺足,向周白宇说了一句话:“周城主,你我相交匪浅,或义或利,是正是邪,为敌为友,全在你一念之间,望你善加抉择。”
说罢,也似一阵闪风似的掠刮出堂外去。
大堂外的秋风刮得像被急急追踪似的,有一棵树,只剩下几枝光秃秃的枝桠,让人蓦然升起有一种冬临的感觉。
伸出来的手指,如果沾了水,在堂前一站,很快就让劲风吹干;琥珀色的酒泛漾着灯色的暖意。
霍银仙忽毅然道:“你跟我来。”她像燕子划水一般掠了出去。
周白宇跟着掠出去,他的身形刚飘起的时候,就瞥见一块落叶,在空中划着无力的圈圈下降,他感觉到自己的志气也如落叶。
但他又不能不跟去。
他们未久便来到了撼天堡后的一处菜圃,一行行的小土堆长满了茁绿肥厚的芥兰叶,每瓣至少有婴儿脸庞大小,很多小黄蝶翩翩芥兰花上。
芥兰畦地之后,有一间小茅寮。
这是东堡躬耕自食的菜园,小茅寮是供给播种时候的工人休息用的。
霍银仙本来只想往黄天星、追命相反的方向而走,因为蓝夫人与周城主都是撼天堡中的熟客,所以堡中壮丁都没有阻拦或盘问,霍银仙要找一个无人的所在,就来到了此地。
她像行云一般止步,周白宇在她身后三尺之边停下,鼻端闻到霍银仙如瀑乌发,在疾行时飘扬的清香。
霍银仙停住,痴痴的望着菜园后那座淡蓝色隐然的山。天空有几只悠闲的飞鸟,衬托得蓝山下的村落更是柔静。
霍银仙幽幽地道:“山的后面,便是伏犀镇,那是天底下最美丽的地方。”
她徐徐转过身来:“你知道我为什么去找谢红殿?”
周白宇痴痴的摇头。
“我去问谢姐姐,我想把你杀掉,谢姐姐说,那是没有用的,你死了,元山也没有胜,元山要的是胜利,她只是告诉我这一点。”她咬着下唇说。
“但是你──”
“我答应她改变原来的意念后,前思后想,仍不放心元山和你之战,所以我到江畔的路上等你经过……可是没想到,差点受了‘叫春五猫’末氏兄弟的污辱,真的让你救了我……”霍银仙垂下了头,夕阳照在她侧脸,从耳垂至头际掩映着乌翼一般的发,美得令人看不清楚她的面目。
“我几次想动手杀你,但都……”她低声得像夕阳沉近山腰。
周白宇上前一步,他的喉头滚动着声音,却发不出话来。
“我知道我这样做,是害了你……”霍银仙的声音倏然止住,因为周白宇的手,已有力的搭在她柔弱的肩上。
“我愿意。”
两个人在夕阳映在眼瞳里的一点灰烬般的暗红,互相凝视,久久没有语言,只有晚风拂起鬓茨掠过耳际的轻响。
残霞替黛绿色的芥兰叶上,涂了一层胭脂色。风徐过,周白宇忍不住把脸趋向霍银仙的粉腮。
“我不能再对不起我丈夫……”
“我明白。”
两个人的声音在黄昏景致中都是凄落的。周白宇只来得及看到,霍银仙鬓侧背着夕阳光照映下几络镀金般的发丝,忽轻轻颤动了一下,便感觉到一种近乎麻木的冰冷,一下子深入胸膛箍住他的心脏。
他忍不住发出声音,低首看见自己的白衫,并不是因为夕色而是因为血色而红了,霍银仙徐徐拔出沾着血雪亮的怀剑。
周白宇的手指一根一根的松了开来,“也许……”他喘叹道:“你早该杀了我……”
霍银仙寒白如霜的脸,在夕照中看缓缓扑倒的英伟身躯,然后,向蓝山用一种缓慢的决绝,跪了下来,把剑尖递入自己的心口,脸上的决绝之色愈渐平淡……
黄昏的风,仿佛带着艳红的彩笔,把芥兰叶子涂得醉红。
第二回血染古今栏
追命赶到“古今栏”的时候,血案已经发生。
倒在血泊中的两个人,一个是江瘦语、一个是元无物。
蓝元山不在里面。
追命一看,江瘦语被一箭自后穿入胸膛贯出,已返魂乏术。
元无物右胸插了一箭,探脉之下,还有气息。
追命立时把源源真气,输入元无物体内,元无物无力地睁开眼睛道:“……暗算……箭……”就急促地喘起气来。
追命急问:“蓝元山呢?”
元无物无力地道:“追……追丢了……”眼睛一闭,就晕了过去。
追命正想替元无物拔箭疗伤,黄天星等人已然赶到,都教这景象吓了一惊,奚九娱捋袖道:“我来。”追命知他深研医理,便把元无物交给司徒不搀扶,由奚九娱替他治理。
黄天星气得银髯翻掀:“岂有此理!岂有此理!在古今栏里下手,真当我东堡无人么!”
司徒不忽道:“他们两人,看来是一前一后,被人暗箭所伤,但他们的武功,非同等闲,莫非是……”
追命道:“不管这事跟蓝镇主有没有关联,但元兄、江公子是在追赶蓝镇主时遇伏的……我们得先赶上蓝镇主再说。”抓起酒壶,猛吞了几口酒,脸上出现一种坚毅的神色来。
敖近铁沉声道:“那么我们是分两头,奚兄、叶老弟安顿照顾伤者,我们去追蓝镇主。”
这时夕阳照在古今栏的红杆上,份外深沉的碧落。
古今栏是一列红亭和白栏,栏外是两条白龙似的瀑布,近乎无声的注入碧绿的深潭里去。在夕照下的依稀景物,如此仿似图画,使得亭里所流的鲜血,不像真实发生的一般。
追命倏道:“追蓝镇主,不必太多人,我去便可。”
黄天星怒道:“我也要去,你当我老了么──”说着因过于激奋,“砰”地一掌向白栏亭里白大理石桌拍下去!
叶朱颜一闪身,在桌上及时放了垫子,这时,追命想抛下一句话就追赶蓝元山去的时候,忽乍闻耳边有一声骇魂摄魄的嘶吼。
好像一头老狮子,忽然被人削去了利爪一般的吼声。
就在这刹那间,嘶吼同时遽止。
追命也在同时间感觉到急风自身边响起,“啪、啪”两声,两件事物,已夹住他双腿踝胫,同时两张快刀,已斫在他腿上。
这只不过是刹那间的事,两刀斫中追命大腿的时候,一剑往他脸门搠到!
追命大喝一声,“哗”地一声,夕阳在他嘴里喷出来的酒泉幻成七色,打在出剑者脸上,成了千百道蜂螫般的红点。
狙击者跌飞古今栏外。
两柄刀斫在追命腿上,如中铁石;一柄刀口反卷,一柄刀拿捏不住,疾飞了上来,被追命一手抄住,挥出了一刀。
这两人想猝袭先废掉追命两条武功所聚的腿,但追命的脚岂是寻常兵器所能伤的?追命正想反击之时,但发觉双踝已被两条足有童臂粗的钢链锁着,钢链连着整座古今栏,追命发力一扯,古今栏连环有十三座亭,只不过微抖了一下。
追命长吸一口气,舞了一个刀花,封住前胸。
先用钢链锁扣他双腿又用刀斫暗袭的是司徒不与奚九娱,用剑刺脸而受酒激射所伤的是元无物。
黄天星右手被桌上的一具铁箍夹碎了掌骨,叶朱颜并一刺搠进黄天星心腹里,当黄天星怒吼着扣住叶朱颜手腕之际,敖近铁已过去把他的脖子扭得像头骨折了十八截一般。
局势非常容易明显:
黄天星已被叶朱颜和敖近铁杀死;
自己双腿已被扣,完全不能发出功效;
而对方五人中,自己只伤了一个元无物。
龙凤双瀑往峭壁无声地滑落,注入深潭的景象,使追命想起他童年练腿功时,在瀑布终日冲洗的崖峭上立桩,时常可能被激流洗冲得像无声的泡沫,往深邃的潭水坠落。
现在他也正在高处坠落──坠落到陷阱里。
敖近铁瞧瞧他足踝上的钢链,似十分满意,“追命兄。”
追命笑了:“敖捕头。”
敖近铁淡淡他说:“你一双无敌天下令人闻风丧胆的脚,而今好像已不能踢人了。”
追命笑道:“脚通常只用来站的。”
敖近铁道:“不过追命兄的一双脚,早已取代了双手的用途。”
奚九娱接着笑道:“而且,追命兄的一口酒,也已经喷尽了。”
追命道:“如果我犯酒瘾时,同样可以再喝过。”他用没有握刀的手,拍拍腰间的葫芦。
“是么?”司徒不目不转睛的盯着他:“可惜追命三爷已再也没有机会喝酒了。”
在古今栏外的元无物,艰辛的爬起来,跌跌撞撞了几步,他脸上有千疮百孔似的小红点,双目无法睁开,跄踉了几步,终于又“叭”地一声掼倒,嘴里发出了一声闷吼,胸膛却喷溅出一道血泉。
元无物在地上滚了一滚,终于往瀑布落了下去,像一具被人遗弃的玩偶。
连回响都没有。
追命的酒泉,夹着暗器一般的内力,溅击在他的脸上,在他未及掠退之际,已挥刀斫杀了他。
“是了,”奚九娱道:“我和司徒兄负责镇扣你下盘斫你双腿,元大侠负责迎面刺杀你……不过现在看来,你对元大侠那一刀,倒像早有防范。”
“他是假装中箭的吧?”追命反问:“其实,是他背后用指挟箭,刺杀江公子,然后佯作中箭,来杀我……”
“现在说自然是无妨了。”奚九娱道:“若适才你替他疗伤,自然发觉他中箭是假的了,所以我才立刻接手过去‘救治’。”
“本来我也看不出来,”追命道:“只不过他这个‘大侠’,实在太贪婪了,我用真气灌入他体内,想让他神智稍为清醒一些,没料他不住的吸入内力,使我感觉到他内息颇强,全不似受了重伤的样子,所以才提高了警觉……”
“我当时也怀疑到你,”追命凝视奚九娱,“曾听说你医道高深,真连有无身伤都瞧不出来么?但见司徒兄、敖捕头也全不示疑,我还以为是自己多虑了……”
“不过,你还是在双腿上蕴了力道。”奚九娱笑着接道。
“不然我还会留下这一双脚吗?”
“但是人死了有脚的跟没脚的,都是一样,”叶朱颜接道:“难道你做僵尸的时候要用来跳着走路?”
追命笑道:“我不做僵尸,要做,宁可做鬼,鬼可以乘阴风来去自如,不必踮着脚尖蹦蹦跳跳那么辛苦。”
叶朱颜冷笑道:“你要做鬼,我们当然成全你。”
追命道:“你已经成全了厚待你多年的黄老堡主了。”
叶朱颜脸肌迅速地皱了一下,笑露了两只狡猾的犬齿:“我也一定厚待你。”
追命道:“你杀黄老堡主之后,当然顺理成章,成为东堡堡主了?”
叶朱颜道:“以前有资格跟我争的人,邝无极、言六甲、李开山、鲁万乘、姚一江、尤疾、游敬堂全都死了,当然我就是撼天堡堡主。”
追命忽问:“如果白花花不同意呢?”
叶朱颜即道:“那就再多一条人命。”
追命游目向敖近铁、奚九娱、司徒不扫了一眼:“他杀黄堡主,为的是夺权,你们呢?又为了什么?”
司徒不阴阴一笑:“不为什么。”
奚九娱道:“告诉你也无妨。”
敖近铁反问道:“难道你自己看不出来吗?”
追命想了一想,道:“东堡西镇、南寨北城,如果毁了,这里的武林圭臬,自然非诸位莫属了。──”
司徒不咧开大嘴,露出黄牙笑道:“这个自然是,再也找不到可以跟我们并比的了。”
追命忽道:“不过,你们可不是一个人,而是好几个人,要是一个人能拥有这样子的地位,自是可羡,但几个人瓜分,没啥味道吧?”
敖近铁冷冷地道:“你如果想出言离间我们,那是痴心妄想,我们做这件事之前,五人早已约好,各有所获,绝不内哄;现在元无物死了,剩下四人,正好各分‘武林四大家’的势力,不必争论。”
追命加插了一句道:“哦,那么元无物跟你们虽是一道,但死了也是白死了?”
这一句下来,令众人心头的炭火似给开掀了表面的灰烬,亮了一亮。
追命若无其事的说下去:“‘武林四大家’,尚且要争雄闹胜,你们之间,谁当老大啊?”
敖近铁沉声喝道:“追命,你别挑拨我们──”
追命截道:“敖兄,我觉得这些人中,以你为最稳,你既可以取得‘四大家’之一的实权,杀了我之后,又擒到杀我的凶手,要补‘四大名捕’老三的缺,恐怕也胜券在握吧?”
敖近铁怒叱:“你──”
忽听奚九娱道:“敖捕头,你的确一石二鸟,敢情不会一网打尽吧?”
叶朱颜打岔道:“奚公子,别听那狐狸的挑拨,乱了阵脚。”
奚九娱脸色一沉,低叱道:“我还用得着你来提醒?!”
司徒不站过去奚九娱那儿,向叶朱颜喝道:“叶朱颜,你本来只是撼天堡小小一名总管,怎配和我们平起平坐,而今能夺东堡,全是我们助你,敖捕头一早选上你,我已打从心里不赞同了,你现在居然敢颐使我们来了?敢情你和敖近铁真有勾结!”
叶朱颜扬起椎心刺,怒极叱道:“司徒不──”
奚九娱踏前一步,拦在司徒不面前,冲着叶朱颜:“你敢对司徒舵主怎样?”适觉背后一麻,背心已被一枚乌鸡铁爪,抓入胃肺,像马车辗过五脏一般,他整个人如一只收缩的八爪鱼,还未来得及出手,叶朱颜的椎心刺犹沾着黄天星未干的血,送入他的小腹里去。
奚九娱半声未吭,登时丧命。
用乌鸡爪突袭他的是司徒不。
司徒不狰狞的笑脸,像诡秘的鬼魅,在暮色中隐现。
追命叹道:“素来侠义称著的丐帮,居然也有你这样的人物,不知可悲还是可畏。”
司徒不道:“奚九娱穷酸一名,本就不适合跟我们称兄道弟的。”
追命问:“江瘦语呢?”
司徒不怪笑道:“那种自以为清高到不得了的世家子弟,怎配跟我们一道谋大事?”
追命道:“所以你们就先把他除去?”
司徒不颔首道:“然后再除掉奚九娱。”
追命忽道:“现在东堡南寨西镇北城‘四大家’,你们却只有三个人。有一个人,要多分两家。”
司徒不冷笑道:“现在我们三人同心,你拨弄是非只白费心机!”
追命笑道:“同心又不同命,难道权力、富贵会嫌多的吗?”
叶朱颜上前一步,蓦吆喝道:“我杀了你!”脚步一跌,椎心刺已夹着尖啸刺向司徒不!
司徒不脸色大变,怪叫:“你──”
就在这时,“噗”地一声,敖近铁双手捉住椎心刺。
这回轮到叶朱颜脸色倏变,嗄声道:“敖大哥……”
司徒不挥舞乌鸡抓上前扑击,也给敖近铁一脚扫开。敖近铁沉声道:“我们不要中了他的计,此人未死,我们就先斗得马翻人卧,怎收拾得了他?”
司徒不气得哇哇叫:“这王八羔子他──他暗算老子在先啊!”
敖近铁逼前一步,唬得司徒不向后退了一步,敖近铁霍然转首向叶朱颜一字一句的问:“我们三人,是最先议定干这大事的,为何你要对司徒不横加辣手?”
叶朱颜一脸不服之色:“他刚才骂我不配跟你们……”
敖近铁淡眉似火烧般抖了一抖:“平起平坐?是不?”
司徒不呼冤道:“那番话我是因为要诱杀奚九娱才说的呀!我若不杀了奚九娱,现在你早躺在地上了!”
“奚九娱哪是我的对手!”叶朱颜仍是满脸戾气,“我出身没你好,你以后少提这件事!”
敖近铁道:“好了,好了,追命未死,我们就先闹起来,还干什么大事?况且,‘四大家’只死了一个黄天星,蓝元山、殷乘风、周白宇都扎手得很。”
叶朱颜冷冷地道:“蓝元山、殷乘风两人已伤得半死不活,要收拾他们还不容易?”
司徒不也不甘示弱:“还有一个周白宇,也心丧欲死,此人贪花好色,诱杀他实不费吹灰之力。”
敖近铁岔开话题道:“若不是今日四大家相互明争暗斗,我们一直仍对之心仪钦佩,仰之弥高,也不致想出种种手段,生这种非份之想。”
“啪、啪!”一阵疏落的拍手声,只见追命拍手笑道:“精采、精采,原来敖捕头果是龙头,应该分两家,应该分两家外加一个大名捕!”
敖近铁也冷笑道:“失敬、失敬,追命兄一番语言,此地又得要流血了,只没耍得我们三人也互动干戈。追命兄在客店对付十三凶徒的一招离间计,可真管用。”
原来追命在缉拿十三元凶案件中,被人击成重伤,点了穴道,但他用一番挑拨煽火的话,使得“关东大手印”关老爷子、“铁伞秀才”张虚傲、“毒手状元”武胜东互拼俱伤,他才猝然出手扳回胜局,敖近铁是幽州名捕,对此役自有所闻。
追命叹了一声,道:“可惜遇着能够把持大局的敖兄……”
他苦笑一下望向敖近铁,“我虽然已明白为何你们要杀黄天星、江瘦语等……却不明白你们为何要干下九宗女子的凶杀案。”
敖近铁冷冷地道:“答案很简单。”
追命从敖近铁的铁脸上,转望那沸腾而无声的飞瀑。
敖近铁继续说:“因为那九宗案件,我们一件也没干过。”
叶朱颜也眯着眼睛接道:“要玩女人,我们在江湖上大可神不知、鬼不觉的去干,何必专挑那么难惹的角色?”
司徒不怪脸阴森森地笑道:“这是实情,你信也好,不信也好,总之,此情此景,我们已无需要讹骗你。”
追命沉吟了一阵,脸上已有了一种微悟的惧色。
“可知道是谁干的?”追命紧接着问。
“要是我知道,早就拿下人犯作升官之踬跻用了。”敖近铁道。
“那些案子,关我们屁事?”叶朱颜陡笑了起来。
司徒不脸肌牵动了一下,冷森森地道:“反正不是我们干的,而且你也是快死的人了,还要知道来干啥?”
追命怔了一会,喟息道:“我一直以为……我也觉得你们实在不会愚蠢到犯下那些大案,所以,也没防着……。”
敖近铁露出一种行家的笑,“有道是,杀鸡的人不一定会偷鸡,偷鸡的人不一定会杀鸡呀。”
追命忽道:“看来,我们在古今栏那么久,撼天堡的人也没来接应,是叶兄的摆布了?”
叶朱颜笑道:“我早命他们勿近此地,所以你若想延宕时间,待人来救,还是不如早认命吧。”
司徒不也狞笑道:“至于蓝元山,此刻早已回伏犀镇了罢?我们明日才去收拾他。”
敖近铁忽道:“不过──”他仰首向古今栏的亭子上朗声叫道:“殷寨主还是请下来吧。”
第三回恍惚的暗霞
敖近铁说完那句话之后、不管殷乘风是不是已经准备下来,他已似一头怒龙般撞碎亭顶,冲了上去。
敖近铁刚破亭顶而出,就见眼前剑光一闪。
敖近铁十二岁就在衙里当小役,二十八年来跟三山五岳五湖四海的人马,十八般武艺左道旁门的兵器交过手,但从来没有见过那么快的剑光。
要不是剑光中带有暇疵,敖近铁必躲不过这一剑。
这一剑本身的速度,犹如燃石敲着的火光一般,自然而生自然而灭同时也自自然然地达成了它的任务:点亮或者杀人,完全没有破绽;有瑕疵可寻的是使剑的人。
殷乘风身负极重的内伤。
他猝遇狙击,及时出剑,但亭顶为敖近铁所裂,他立足不住,剑刺出时,人已往下沉去,剑锋也偏了一偏。
同时间,敖近铁的脸也及时侧了一侧。
剑锋在敖近铁左颊上划下一道血痕。
殷乘风往下坠落,却向外掠去。
亭顶飞石簌簌而下,司徒不的乌鸡抓化为赤练围绕一般的掌光与蛇信疾吐的急啸,追袭殷乘风。
殷乘风像一张青色的叶子般飘飞出去──他是“三绝一声雷”伍刚中嫡传弟子,轻功仅次于剑之速度,乌鸡抓撕碎了他肩上膊上几片青衫,但殷乘风的剑已似毒牙一般回噬过来。
司徒不人在半空,全身每一寸肌筋都在追击状态中,除了发出一声长嗥,已来不及封架这一剑──反而像弹丸般直撞向剑尖。
如果没有敖近铁的一记凿拳,敲在剑身上的话,司徒不只怕已真的便变成串在剑身上的肉丸。敖近铁及时击中剑身,剑锋一沉,只在司徒不腹间划了一道长长的血口!
这时三个人一齐落地,落在亭外,殷乘风背后是无声的飞瀑,司徒不背后是古今栏,敖近铁背后是石亭。
三人交手各一招,三人都负了新创。
三人对峙,但局势非常明显:以殷乘风本身的武功,以一敌二;决不致落败,但是他而今身负重伤,要力敌二人,则必死无疑。
敖近铁、司徒不、叶朱颜三人的配合,十分周密,当敖近铁冲上亭顶攻袭殷乘风之时,司徒不已在亭外等着截杀殷乘风。
就当司徒不截击殷乘风之际,叶朱颜的椎心刺已向追命出了手!
追命挥刀“当”地架住一刺,双足全力一收,簌簌之声夹着一阵摇颤,古今栏中十三座亭子一齐俱为之灰石纷纷坠落如雨。
原来他一面和敖近铁等对话,一面已暗运功力,将裂石开山的腿功潜入亭柱,立意要扯断钢链。
只是这钢链虽只各尺余长,但为“黑面蔡家”的觯铜所制,饶是追命的腿功再高,也扯之不断,觯铜钢链缠在石柱上,而石柱又是十三亭五十二柱相连,除非追命能一口气拔五十二根石柱,否则,为尺余铜链所限,一只脚等于给废了。
敖近铁等人深悉追命的功力,要是暗算他全身要穴,只要他一双腿仍在,那倒霉的必定是暗算者,所以司徒不和奚九娱一上来就锁了追命两条腿。
元无物要一击博杀追命,反而先遭了殃,便是一例。这时,追命一扯不断,气往上窒,涨红了脸,像一个不会喝酒的少年一下子灌了一坛子女儿红。
追命这一扯,却惊动了在亭外的敖近铁。
一扯之力,十三石亭,俱为震动……敖近铁大呼道:“不能给他再扯!”在叶朱颜奋力向追命出手的同时,他喊道:“杀了崔略商!”并向殷乘风发动了全力的攻击。
“崔略商”就是追命的原名,只是他的腿功与追捕名闻江湖,武林中都叫惯了他的外号“追命”而多忘却其原名,正如冷血原名“冷凌弃”,铁手原名“铁游夏”一般教人遗忘(详见“四大名捕走龙蛇”故事之“碎梦刀”),敖近铁因在公门做事,所以反而常唤追命原来姓名。
其实早不待敖近铁吩咐,知机的叶朱颜早已发动全力,要在追命发出第二次力扯前杀掉他。
但叶朱颜并没有立时攻击。
他全身缩成一团,椎心刺递在前面,像一头独角兽,扬起他的利角,要刺入追命的身体里去。
由于劲力遍布全身,他身上发出一种犹似瀑布拍打背项的啪啪声响,相形之下,栏外飞瀑,愈发无声。
追命凝视叶朱颜,扬起了刀。
他不能闪,不能躲。
也无法退,无法避。
在亭里渐暗的暮色中,他面对的,决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头阴险的兽。
而他自己,是一个失掉武器失去自主的人,如何应付这猛兽的攻击?
就在这时,在怒拳与爪影中,青衣一晃如燕子剪翅,横翔过飞瀑,躲过敖近铁与司徒不的猛袭。
殷乘风的剑,溅起了飞瀑的幻彩,在夕照中幻起一道精虹,飞射司徒不!
水光漾着剑光,司徒不的乌鸡爪破空飞出,爪柄拉着一道长链,爪钩已抓中剑芒。
敖近铁的双掌也倏地欺近,身在半空负重伤的殷乘风,无论如何也抵受不了这下两大高手的合击。
忽听一人喝道:“莫要怕,我来也!”
“砰砰”二声,敖近铁的双掌被人接下,两人俱是一晃,殷乘风趁此提气,掠回岸边,只见来人蓝袍在暮色中鼓劲欲飞,正是伏犀镇主蓝元山。
蓝元山喝道:“你们干什么?”
追命在亭内大叫一声:“他们已杀掉黄老堡主,要尽毁‘四大家’取而代之!”
蓝元山怒叱:“卑鄙!”
殷乘风如梦初醒,犹在阎王殿前打了一个转回来,“你怎么又回来了?”
蓝元山蓝袍伫立在瀑前,“我适才不顾而去,走到半途,担心银仙,便折回来了。”
殷乘风道:“我们四大家,实在不该互动干戈,要不然,黄堡主也不致为人所趁了。”
蓝元山叹道:“要是周城主也在这里就好了。”
殷乘风道:“是,想当年,多少次敌众我寡的征战,我们四人联手御敌,锐不可当……”
蓝元山靠近殷乘风一站,静静地道:“现在还有咱们俩。”
他说完这句话,幽静的无声瀑,忽然喧哗奔腾起来:原来上游的山上,因天寒而渐结冰块,随着炎阳黯淡而薄结,被流水送落瀑布,与绝壁岩石敲响了金兵之声。
雨雾飞溅,尽湿衣襟,一蓝一青两条人影,伫立崖前。
司徒不惶然望向敖近铁,丑脸布满了闪动的汗光。
敖近铁冷冷地道:“两只断翅的鹰,有啥可怕?一齐做了,省事省力!”
就在这时,猝然传来叶朱颜的一声怪嗥。
追命为求让蓝元山最快明白局势,一语道破,但就在他防御力稍微松弛之际,叶朱颜的椎心刺发出列帛破空之声,当胸刺到!
追命挥刀去挡,刀被震飞。
接着下来,叶朱颜持刺像雷殛电掣一般飞刺追命。
追命空手对拆,已伤三处,左右腾让,又伤二处,叶朱颜像一头疯狂的兽,疯狂地在作疯狂的攻击。
就在他攻击到疯狂的沸点之际,追命猛一张口,一道酒箭,全打在毫无防备的叶朱颜脸上!
叶朱颜在刹时间犹如被沸水淋在脸上一般,他毕竟是武林高手,一面痛极狂吼,一面将椎心刺舞间个风雨不透,护着自己,翻身退后!
──怎会这样的呢……?!
──追命只有机会在他们未发动前喝过一口酒,已经喷出来射伤了元无物,再也没机会喝酒了,是以自己才全无防备……
──追命还一直说话,怎会还能喷出酒箭……
叶朱颜痛得睁不开眼,旋舞着打横跌撞流翻出去,这回他像一头被沸水泡炙了的狂兽,负伤的兽!
他受此挫,是因为不了解追命的功力,早已练成一口酒分两次喷出,而且能将酒压在喉下以舌音震动吐声的武功。
叶朱颜伤脸掩目退去,追命再发力一扯。
“格嘞嘞……”十三座亭,全为之撼动。
敖近铁灰色的面貌,这时才告变了颜色。
──叶朱颜太无用了……。
──决不能让追命双腿恢复攻击力!
敖近铁狂喝一声,“铜锤手”夹着“混天功”,乍攻向蓝元山、殷乘风。
蓝元山的“远扬神功”袍袖反卷,反挫“混天功”。他的“远扬神功”本就在敖近铁“混天功”之上,但因受重创,功力未复,至多只跟敖近铁拼个半斤八两。
但殷乘风立时出剑。
殷乘风剑快,蓝元山内力浑厚,在敖近铁而言,“铜锤手”和“混天功”是敌不住快剑奇功之夹击的。
只是司徒不的乌鸡爪及时封住殷乘风的快剑。
敖近铁一个翻身,急掠古今栏。
敖近铁一走,在蓝元山和殷乘风心中都暗叫了一声:可惜!
两人不约而同的感到:要是“大猛龙”黄天星在,那把金刀定能将敖近铁截下来,要是“闪电剑”周白宇也在,必教敖近铁躺下来。
敖近铁飞窜而去,他的目的是要在追命扯脱觯铜链之前,将他格杀。
但司徒不可不是这样想。
他以为敖近铁不顾他而去。
因为这种想法,所以他立时慌了,乱了。
所以他死了。
蓝元山雄厚的掌力,把心慌意乱的司徒不,逼得退撞在栏杆。司徒不身子一拗,头触地面,意图一弹而起,惕然惊省时剑气己映面,发眉俱碧,要避已迟。
剑似冰断一般切入喉头。
司徒不重新落下,脚靠栏杆,腰拗直角后脑触地,血液自喉管倒流到发须,再淌落地面,不知要流到什么时候,才能抵达崖下的潭水,冲淡了血腥,变成了清流。
敖近铁掠近石亭之时,追命已发出了他全力以赴的第三次力扯!
“轰隆隆……”十三座石亭,一齐拔起,巍然坍倒!
敖近铁这时正掠入亭,追命却似电射一般闪了出来,宛似寒蝉落地。敖近铁猛见已失去追命踪影,踢飞石块、碎片已隆隆落下,他怪叫一声,情急之下,只有双掌呼呼乱舞,护着自己!
但是无情的石块巨木,不住的往他身上头上砸下去,他击飞几块木石,身上也着了几击,正欲退出险地,忽然,电掣风飘,眉心一凉,胸膛也给人轻飘飘的印了一掌。
在那刹间的感觉,比起石块打在他身上的感觉,可以说是舒服得多了。
只是他觉得全身已乏力,那些木头石子打在他身上,变成是瀑布水在冲刷一般柔软也遥远。
他呻吟一声,返身抱住了一根摇摇欲坠的红色石柱。
他的血就洒在红柱上,夕阳的暗霞把血色和红柱,全都吸成赭色。
渐回复视力的叶朱颜摇了摇头,眼中的神色比夕阳更绝望。
蓝袍人长衣福履,青衣人笔立若松,两人的手握在一起,看坍塌的古今栏,斜阳映照。
叶朱颜默默地走向栏杆,回首挂了一个半无奈、半不忿的笑容,纵身一跃,直落深潭。
潭水深碧。
湍瀑不息。
“经过了这一战,”追命叹息地道:“不管是谁,都莫启战端了。”
蓝元山垂下了头。
夕阳已快西沉了,剩下一点黄色,映在蓝衣上,像晚霞一般静止。
鸟飞山外山。
──彩云已黯淡。
想起伍彩云,殷乘风心里一阵绞痛。
“究竟谁杀了彩云?”
追命看着夕阳如画,飞瀑如织,脸上浮起一片不祥之色。
“不管是谁,我们都来不及了。”
“无论是谁,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杀人者终被人杀之。”
“我们先回去撼天堡吧。”追命哀伤的看着黄天星白发苍苍的尸首,“周城主、蓝夫人迄今还未出来,只怕是……出事了……”
他不幸言中。
残霞泣血,此时芥兰菜畦之畔,蓝元山脚下的两具尸体,血已流干,仿佛有俏皮的神祗将他们的血,涂在西天哀艳的画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