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好胜的女人

一不客也栈

罗白乃初遇“绮梦客栈”那一干女子的时候,个个不是拿他当鬼办,就拿他当敌人干!

幸好他肩上有褡裢。

绮梦相信了他。

这之后,他就交上了好运。

──居然在这荒山野岭闹鬼死人客栈里交上了“好运”?

不错。罗白乃一生就喜欢混在女人堆里。

他喜欢漂亮的女人。

美丽的女人。

──就算不十分漂亮、美丽,也没关系,对他来说,女人总比男人好玩、有趣、易相与。

总之,只要他能混进女人堆里,大家不排斥他,(他毕竟是男人嘛),就够他陶陶然的了。

何况,客栈里标致的女人也不少,绮梦更令他好像身处一场旖旎的梦中,就算见鬼也不愿醒。

──知道了这山上闹鬼、死人事件之后的他,觉得遇上女鬼(只要是美丽动人的──却不知有没有主动献身的?他常藉故去破庙里悬发夜读,唉,是去打瞌睡,但一觉睡醒,天光白日,一夜无梦,鬼也没一只,但蚊子倒老实不客气的咬了他个满额满脸满头的疱子,有次还给一只青头蜂螫了一口,鼻子肿得像猪头!),那也不是太霉运的事!

一次过遇上那么多好看(虽然不太好相与)的女人,而且又都需要他这个“男子汉”来壮胆,他显然在消除敌意之后,受到了颇为热烈的欢迎,这点,从特别为他而烧的饭菜便可知一般(可惜没有肉,吃菜,他可是愈吃愈饿──不行,晚上得偷偷去打猎只什么蛇虫鼠蚁回来大快朵颐一番不可!),他自觉自己已交上了难得的好运。

其实,客栈里的女人,都很好胜。

──消除了敌意之后,对他颇为欢迎他是真的,只不过,决不是为了罗白乃可以替她们驱鬼、壮胆,而是他胡闹、戏谑、又爱胡诌、搞笑,令人发噱,相当“活泼可爱”并且逗笑,所以,这干在荒凉山上过惯寂寞岁月的女人,真是对他十分欢迎。

如果,罗白乃知晓他自己之所以受欢迎的理由是:“活泼可爱”──却不知他如何想法。

他决定要留下来:

跟大家一齐抓鬼。

与众女侠一起打老虎。

并且,要与大伙儿一块儿度患难。

问他为什么?他答:

“因为我是捕快。”

“捕快就是公差。”他拍胸膛砰砰砰砰的说,“公差就是为公共差遣的事,莫不义不容辞去干──我,”

他把胸膛拍打得震天价响:

“罗,白,乃──”

他气壮山河、气盖世义簿云天的朗声道,“为了要保护你们这些弱的女子,我──罗、白、乃,不惜牺牲,不怕万难,都要为你们……”

语未说完,突然呛咳。

咳得几乎连肺都吐出来了。

大家几乎以为他悲壮得一入客栈就给鬼上身了。

幸好没有。

他只是把胸膛拍得太响,一时肋骨承受不了,故暂由肺部发出警报罢了。

大家一向很少看过那么悲壮的人物,也很久没听过那么慷慨的言词,不禁瞠目。

还是绮梦比较镇静、老到,问他:“你有什么要求?”

“要求?”罗白乃慨然道,“大丈夫的七尺之躯,急人之危,解人之难,有何所求?只不过,所谓远来是客,我千辛万苦到疑神峰来,一心帮你们除妖驱鬼(真奇怪,在他未入客栈前,又怎知有鬼作怪?),你们就算暂不营业,但不客也栈,总该留我有好吃的、好睡的、好住的、好服待的、好享受的……”

“明白了。”

绮梦唤了一声,“切切。”

大个儿女人立即应道:“在。”

绮梦又唤:“老铁。”

铁布衫巍然应:“有。”

绮梦吩咐道:“切切给罗大爷一套新衣,带他去洗澡,老铁带他上房去,莫让他一上来就给鬼啃走了。”

罗白乃一看两个大块头,叫有点急了:“慢着。”

绮梦不耐烦:“什么?”

罗白乃用眼尾在言宁宁和李菁菁,还有杜小月三人间转了数转,道:“可不可以换人?”

绮梦没有回答。

她没好气。

罗白乃却只觉眼前一黯。

不,是二暗。

那两只庞然大物,已一左、一右,夹着他,只等他开步走。

走去冲凉。

走去睡觉。

也罢。

他认命了。

反正,来日方长嘛。

而且,长夜漫漫嘛。

──当然,以后他才真正知晓长夜有多漫漫、而且长长,并且常常。

不过,那一夜,他并没有去睡觉。

只去洗澡。

──风尘仆仆,为了使这干武林英雌生有好感,这个澡是不能不洗的。

(我才不要像那“驼背佬”一样,又脏又臭,全身就像一个个大脓包组成的,难怪他用布一层又一层裹住自己,大概是怕臭气漫发吧?不过,尽管层层重裹,还是臭味外泄,就像裹不住的伤口发脓!)

(原来不只纸包不住火,布也裹不住臭的!)

他一面洗澡,一面唱歌,唱得声嘶力竭,畅快无比。

洗完了,歌还未唱完,他却不肯上楼。

──为什么?

他才不去。

不是不想睡。

不是不倦。

──也不是太介怀由张大妈(其实张切切年纪并不大,她只是块头大)还是铁布衫(太臭了,受不了,连苍蝇也给他臭走了!)明是护送实是监视。

而且,他在洗澡的时候已听到磨牙的钝音,很刺耳,却不知是不是张妈在外面恨得磨牙切齿不已,所以他就唱得更大声,更放尽嗓门大唱特唱,为的是要遮盖那难听刺耳的磨牙声。

他才不一个儿上楼。

决不一个人入房。

因为他怕。

他怕鬼。

其实,说起来,客栈里,这些人中,最怕鬼的,如果用筷子的数字来衡量,那么,他能荣获的,决不是一只、一双、一对,甚至不是一筒。

而是整个竹林。

──够一伙人用一辈子的筷子了!

所以他说什么也要溜到楼下来,坚持要一起守夜。

也许是听到争执声,绮梦就过来了。

她也拗不过他,只好让他一齐防守:

──那样也好,省得少掉一个人手去监视他。

他一下楼来,只见那些女子人人都捂着嘴偷笑──虽然他不知她们笑他什么,但是女子为他而笑他总觉得是件荣幸的事。

罗白乃却也机灵。

他把握机会,滔滔不绝,逗趣说笑,使得紧张戍防的侠女们,不知不觉就轻松了许多──罗白乃自己也轻松了很多。

──人生在世,还是笑笑说说,嘻嘻闹闹的好。

打打杀杀、鬼鬼怪怪有什么好!

这一夜,罗白乃就跟大家都建立了友谊,李菁菁、言宁宁尤其喜欢听他胡吹大气,连楚楚可怜的杜小月有两次也给他逗得卟嗤一笑,只张切切对他很敌视,何文田却拿他当怪物来研究。

最可怕的是铁布衫:没拿他当人办,说也不笑,骂也不理,大概踢他一脚也不会有所动吧?

罗白乃可不敢真的过去端他一脚。

只一个罗白乃看不透。

一点也看不懂。

──那是绮梦。

她像一个梦,一旦醒来,便记不清楚,若在梦里看梦,更越看越懵懂。

但在长夜里的绮梦除了明显在防卫之外,她还在等待。

她在等什么?

──她在等谁?

在这荒山峻岭,她能等谁?她还有谁人可待?

──她在等独孤一味回来?

──还是在等五裂神君赶来?

不。

二我以歌声冲凉

这要等到第二天晚上,罗白乃才知晓绮梦等的是谁。

在这之前,他却先明白了一件事。

因为他终于忍不住,问:“为什么刚才我一进来,你们就忍不住笑?”

大家一听,立即会心,又捂着嘴偷偷笑、嘻嘻笑。

何文田没好气的反问,“你说呢?”

罗白乃鼓起勇气,说:“因为我英俊。”

大家笑得“卟”地喷了出来。

罗白乃再鼓余勇:“因为我勇敢!”

女子们笑得前仆后卧。

“唉”,罗白乃没办法,硬着头皮又说,“因为你们没见过男人──已经很久了!”

一时间,“嘘”声四起,他身上至少中了十几件枣子、大蒜、辣椒干、抹布之类的事物还有一位鸡蛋、一块缠脚布、以及一只鞋子。

──幸好没有铁布衫的裹伤布:这个人,一定是练外功练过火了,以致全身溃烂不堪,当然是刀枪不入了,都已经烂透了,刀枪再加之算不了什么了。

“那你们自己说呀!”罗白乃气鼓鼓的说。

他可有点生气了。

大家乐不可支,吱吱格格的,就没人给他说清楚。

幸有杜小月好心肠,蚊似的小声说:“因为……你冲凉。”

“我冲凉?”罗白乃奇道,这回他真闻所未闻:“你们都从未洗过澡么?!”

“去你的!”

一时间,罗白乃又挂了一身彩。

其中一样,是一盆水。

──这下可狼狈一些了。

“你……”杜小月抿着嘴。咬着唇,终于说了下去:“你一面冲凉一面大声唱歌,我们都听到了……”

忽然忍俊不住,哇地笑了出来,和身扑倒在被上,吃吃地笑着。

绮梦忽然有些感激起这个怪人来。

因为她知道小月是自“出事”后,第一次如此笑出声来。

张切切在一旁,看着杜小月搐动的小肩,眼神充满了柔和慈蔼。

但却只有罗白乃犹如五里雾中,投听值,“我的歌……没什么不对啊!你们没听过歌么?”也不知他真不懂,还是装不懂。

李菁菁格格格格的笑道:“太难听了──,我们没听过那么难听的歌!”

言宁宁也吃吃笑道:“你的歌比僵尸嘶月、人猿吼月还难听,枉你还唱得出来!”

“你们太不懂欣赏,层次太低,太不是知音了!”罗白乃一点也不脸红,只悻悻然道,“不过,这也无所谓,歌是唱给自己听的,自己当自己的知音,不就得了。我以歌声冲凉,不是用水用皂,比你们更心清气爽哩。人家是笔走龙蛇,我可是歌驱龙蛇,说真的,不骗你,今晚的荒山之夜,鬼气森森,可是给我一歌动乾坤,正气冲牛斗,避邪驱魔全肃清了呢!”

绮梦忽着笑道:“说的也有道理。今晚是出事以来,大家较轻松的一夜,说来可能也是少侠歌御龙蛇之故吧?你们看,倒真的快天亮了。”

大家这才暮然醒觉,天,快要亮了。

一夜又过去了。

今晚无事,只一场虚惊,还来了个自称大侠的小壮丁。

明晚呢?

中秋快到了。

“猿猴月”也快圆了。

罗白乃就有这个办法,使大家都对他放卸防卫,不再怀疑他,而他也跟她们一起戍巡防守、烧菜做饭,并把太过紧张的气氛弄得缓和下来。

他观察到杜小月又开始咬啮指甲了,又要忧郁了,他就凑过去搭讪说:“小姑娘,你心肠真好。”

杜小月给他平白无故的一赞,倒红了脸,也吃了一惊:“什么?”

“你好心眼。”

“我几时……你怎么知道?乱说!”

“昨晚,”罗白乃很感恩图报以身相许的说,“就只有你告诉我听笑我的原因,而又没亲口诋毁我的歌声难听……你真厚道,必有福报。”

说完了,他就很快的走开。

杜小月愣了一会儿,几乎又要掉下泪来了,却又忍不住以小袖掩嘴笑开了。

刚走开去的罗白乃双手紧握拳头,跳了一下,压低声音:“耶”了一声,喃喃自语的说:“她一定很感动的了!她一定很开心的了!我这样走开去,她一定会觉得我很潇洒的了!一定会觉我有行大事不留名的大侠风范的了……”

忽然前面一暗,他的心情也随之一暗,只听那呕哑难听、恶臭难闻的怪声诡诡跟他说了八个字:

“你敢动她,我宰了你。”

为这一点,罗自乃更加讨厌那驼背怪铁布衫。

因为太生气这个怪物了(然而又不敢真的“动”他),使他有时候无缘无故,吃饭、散步、解手的时候,都会握着双拳跳了起来尖声叫道:

“我真是好憎他啊!──我憎死他了!”

可惜,光是憎恨、是不会致命的,也不会死人的。

他们现在的情况,很有点荒谬:简直是夜夜等鬼来。

而他们却刀出匣、剑出鞘、枪在手的等着杀鬼。

──如果鬼是已死了的人,他们又如何杀?难道鬼也可以再死一次。

不。

这次“不”的意思是说:这一回,他们等到的不是鬼。

而是人。

活人。

也是“陌生人。”

三愈深夜愈热闹

那“陌生人”也是到了晚上才来。

仿佛,这一阵子,这荒山野岭上,要入夜后才特别热闹起来。

愈夜深愈热闹。

真奇怪,好像只有鬼城和酆都城,才会有这样子现象。

──罗白乃嘴里咕哝咕哝、心里朦朦胧胧的咕囔嘀咕着。

他虽然怕鬼,但不知怎的,却在脑里老是抹不去那女鬼磨刀时修长清白的胴体。

──就算是鬼,也想再见一见;毕竟,漂亮的女体难得一见,何况,那冰冷之躯总是火灼了他的心灵,又淫邪,又圣洁,又纯净,又肮脏……

为了要不去想那女(鬼的身)体,他故意竭力去想别的东西:

一想,就想到了那给水淋湿了的衣衫,衫内若隐若现的女体。

──是给他淋湿了衣衫的绮梦。

天!

──这儿到底是不是火焰山!

没听说过秋后这么高拔的山也一点都不苍寒!

罗白乃只好又尽力去想别的:

想最丑陋、难看的!

突然灵机一动!

他想到了:

铁布衫!

──又臭又丑的铁布衫!

一想到他,罗白乃忍不住又双手紧握拳头抑压住声,并自喉底迸嘶出了一句语:

“我真是好讨厌他呀──”

他叫得很低声。

他可不想惊动大家。

──他心里知道:这些女子已经够以为他傻呆呆的了,他可不想她们还以为他发神经、脑筋搭上牛孖筋去了。

不过,无论如何,他在心里憎恨一个人,总得要宣泄一下才行。

反正,他不打人,不杀人,不折磨人,低声叫一叫,握拳跳一跳,也不成祸患。

没想到……

没想到,他才小小跳一跳,轻轻叫一叫,他身边那两匹马,一起人立长嘶:

“唏[口聿][口聿][口聿][口聿][口聿][口聿][口聿]──”

好大声。

在这荒山之夜。

──他处身之地,是在马棚右方,铁布衫也不知是监察还是陪伴(鬼才要他陪),老是在他左近(鬼不希望他给鬼衔去填鬼坑去),还正在打了一口呵欠,令得在附近的他,也马上感到臭穴来风、尸气冲天,扑鼻难闻。

他可没想到、绝对没想到、只那么一叫一跳,那些健马反应会那么激动。那么疾愤的!

──难道,那些马跟铁布衫有亲?

还是铁布衫是肖马的?

都不是。

因为他立刻发现,远远传来一声马嘶。

他从来没有听过这样的马鸣:

那么清越,那么豪壮,那么充沛,那么顽强……忽然间使他明白了,在历史纵横驰骋的马上好汉,是如何呼啸而来,呼啸而去,攻城掠池,剽悍矫捷,那才是铁血男儿,铁骑英风!

这一声马鸣使他想到风萧萧的关外、苍莽莽的塞外、荒漠漠的边疆!

原来,栏里的马是为呼应、迎远方来马而喜啸的。

──既有远方来马,必有远方来客;总不成鬼也骑马吧!

罗白乃一向爱热闹。

他马上冲到前门去看。

看什么?

当然是看热闹。

看什么热闹?

他要看来的是谁?是人?还是鬼?那匹马,要是来自阴司地狱,是不是马脸使者,后面会不会跟了头牛?

他一看,便给定住了。

远方的客人来得好快。

那马也驰骋快如疾风,在月下,它壮硕无匹、健壮无朋,奔驰时鬃毛飞如急颤,毛色在月华下如雪滑行,简直是飞一样就到了客栈跟前来。好快!

它快,绮梦等人可也不慢,一听外面马鸣,人都持刀拿剑的聚集在栈前了。

马止。

马上是一女子。

马停了,紫色披风犹在飞扬,一时未平。

起先披风遮着脸靥,罗白乃自下而上望去,只觉好笑。已经打了一个大哈啾。

等披风也静止了,罗白乃的眼球也静止了。

他是目不转睛。

因为转不开。

移不走。

他希望自己如蜜蜂。他想化身为蚊子。不过,成为苍蝇也不介意(只千万别逗留过在铁布衫的身上,他裹在身上的脏布还渗着血水呢),乃至变成披风都好(最好是人马合一),总之,他的视线和灵魂,一时三刻都高不开那背后挂着一把刀的“陌生女子”身上。

只是大家都很有点紧张,不知来的是敌是友──不过。还好,看样子决不会是鬼。

却见绮梦笑了一笑,像吁了一口气,走上前去,到了马旁,仰着弧度带点倔强的美的下颔,说:

“你来了。”

带点欣慰的语调。

“我来了。”

来人一跃下马,动作俐落轻盈。

“好马。”

绮梦用手轻轻抚了一下马毛。

那健马又唏[口聿][口聿]一声轻鸣,还摇了摇头,眨了眨眼。

“只有它才能让我披星载月的及时赶来帮你。”

“谢谢。”

“先别说这个──这儿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了?”

听她俩这样亲昵的对话,大家才松下一口气;不过,另一口气又提上来了:来了个这般的陌生女子,怎么能算是“强援”!

绮梦也没向大家介绍这个殊丽绝艳的女子的意思,反而挽着那女子的手就并肩走上了楼,上楼之前还先行吩咐好准备热水、酒菜,以及防卫、喂马、通风、报讯、探察的方式。

讲完了,大家心中狐疑,但都唯唯诺诺,这时,绮梦这才发现有个目不瞬睛、目定口呆的罗白乃,不禁宛尔一笑:

“你最懂讨好人:我好友来助我了,你就说句话来欢迎、讨喜吧。”

罗白乃愣住了。

绮梦皱了皱眉:“你说呀!”

罗白乃呆呆地。

绮梦有点恼火:“你中邪了?”

罗白乃居然答:“没有。”

绮梦一跺足:“那你说话呀!”

罗白乃考虑再三、审思再四,才慎而重之的道:“我说不出来。我唱可以吗?”

绮梦又好气又好笑,提省道:“小心,你唱歌很难听。”连那女子对他也饶有兴味起来:

“你爱唱就唱嘛。”

这时,绮梦和女子都在楼梯口上首,罗白乃在下,忽然,鼓足声音,大唱:

“嗳呀呀,远方的客人请你留下来,……哎啊啊,远方的客人请你留下来,留下来!嗳唷唷咿咿咿咿呀,咿咿咿呀,远方的客人请你为我留下来,死都为我留下来,我也为你留下来,我为你留下来死,你不留下来我就滚下来,你不用下来我就泪都流下来……”

绮梦摇手横脚忙喝止道:“得了,得了──住口!住口!够了、够了!”

连那女子也吓得有点脸青:几乎没从马背上掼下来,连忙敛定心神问:“他、他、他、是谁呀!”

绮梦这才定过神来,但耳膜仍有点疼,“他?他叫罗喝问,是三姑大师的方外之交,王小石的朋友,是个小衙差。”

女子也惊魂甫定,摸着心口,勉笑道:“哦。歌声可真……宏亮啊。”

罗白乃痴痴的说,“我冲凉时唱得更好。”

女子不觉嫣然一笑。

罗白乃简直完全痴了:“你真像。”

女子奇道,“像?”

罗白乃痴痴的道,“像一个人。”

女子笑:“当然像人了,难道像鬼不成?”

“不。”罗白乃迷迷痴痴地道,“你像一个女子,一个与我素识的女子。”

“谁?”

女子倒有些许好奇。

“温柔。”罗白乃神驰心飞的说,“那是我的红粉知音,我的生死之交,我们是一对青苔、两包蝴蝶、九只痰盂……”

忽然间,他“旧疾”复发,数字、量词、形容,全都一塌糊涂、一团糟起来了。

女子芜尔一笑:“我可不是温柔。”

她翘着红唇又说:“我可也不温柔。”

说着,就和绮梦挽手上了楼、入了房。

罗白乃情深款款的看着楼中渐亮的灯光,几乎就要马上跟上去,却听身旁又有喀吱喀吱的声响。

──那是张“大妈”磨牙的声音。

来到这荒山之后,罗白乃每晚都得听这磨牙的声音。

因为张切切老是选他睡的地方附近休息。

虽然大家都还不知道这女子是谁、叫什么名字,但这女子已开始跟大家一起计划防御,编利反击,甚至主动建议在附近出现,不管前中后左右上下一有异故,即行四方顾应。

故而,到了第二天晚上,八月十五,她们以为来的不是鬼就是大老虎,所以匿伏、埋伏,准备出击。

果然,她发现了敌众:一行人正浩浩荡荡上山来。

而且愈来愈靠近。

她们等待、发动。

但来人迟迟没有行动。

于是绮梦决定试一试:

她叫李菁菁喊救命。

──在这荒山野店一个女子大声叫救命,对方是敌是友会不会武功是什么来路,只怕一下子便得显底了。

所以,才有无情飞探冲入客栈救人,但却与那使刀女子撞个满怀的一幕。

才有罗白乃在无情面前充“天下第一捕快”的一场。

才会有无情发现来人竟是习玫红──而大家才知道她叫做习玫红的这一情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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