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的草原分外迷人,博尔济吉特人和瓦剌人的狂欢拉开了序幕,马奶酒和烤肉的香气弥漫草原,欢快的马头琴伴着蒙古男女的歌声笑语传遍天际。<-》
这样热闹的动静,自然逃不过时刻在暗中窥伺的鞑靼斥候,消息很快传回了十几里外的鞑靼军营。
“台吉,这真是天赐良机”阿布只安的帅帐中,一名粗豪的部下兴奋的嚷嚷道:“趁着他们喝得烂醉,让咱带本部兵马去砍瓜切菜”
“巴图鲁,你缺心眼,那些博尔济吉特人可不缺心眼,明知道我们就在近前,非但不紧张害怕,反而开起了狂欢?”阿布只安的姐夫达鲁不屑道:“这里头分明有诈”
“有诈又如何?博尔济吉特人也好,瓦剌人也罢,都不过是些丧家之犬罢了”巴图鲁亦不屑道:“在咱们的鞑靼勇士面前,他们耍什么手段都没用
“说你蠢还不承认,”达鲁啐道:“昆都仑除了博尔济吉特人和瓦拉人,还有明朝的军队”
“不过千把人而已,算不了什么。”巴图鲁满不在乎道:“你不敢和他们打,交给咱就是。”
“真跟你个蠢货没法说了。”达鲁翻白眼道:“要是明朝的军队在昆都仑被消灭了,你说明朝皇帝会无动于衷么?”
想到永乐皇帝,巴图鲁的脸上终于露出敬畏之色,斡难河一役,他就在战场上,明军那铺天盖地的火器,配合默契的军阵,都不如那位彪悍霸道的皇帝,给他造成的震撼大。当时朱棣亲率轻骑追亡逐北,一直追击了他们三百里,给巴图鲁留下不可磨灭的心理阴影,以至于到现在,一听到朱棣的名字,他还下意识想上马逃跑。
“知道怕了吧?你个蠢货。”达鲁道:“那样会毁了太师苦心孤诣,好容易才经营出的大好局面的”
“咱知道了还不行…”巴图鲁终于被说服了,当然主要是鞑靼人如今的形势实在太好了。谁能想到一年多前还不可一世的瓦剌人,一年后竟然被打得土崩瓦解,连大汗达里巴和太师马哈木都被杀了。
一直压着鞑靼人的瓦剌部烟消云散,草原上就只剩下一个霸主,那就是他们鞑靼人。这时候傻子都知道,应该先统一草原,将一盘散沙的各部捏合起来。而不是去挑衅那个恐怖的敌人,然后被人家一顿暴揍打回原形。
事实上,除了巴图鲁这种夯货,鞑靼人上下都有一个共识,就是尽量不招惹大明,讨好永乐皇帝,尽可能多的赢得时间,好去吞并那些小部落,发展自己的实力。
只是这话谁也不会说,那样就弱了鞑靼人气势。踞坐在正位上的阿布只安,素来狡诈阴沉,就更不会说这种话了。他安静听属下说完,才开口道:“达鲁说得也不全对,我们草原男儿就该有巴图鲁这种勇气,只是现在明明有丰富的肥肉等着我们去吃,没必要咬明朝的硬骨头。”说着眉头一挑道:“等到我们一统草原、兵强马壮之后,自然要跟明朝一较高下的”
他一开口,手下都纷纷点头,连刚才被冷嘲热讽的巴图鲁,也再次得意洋洋的昂起头来。
“不过,我们从漠北到河套整整两千里路,就这么空手而归的话,不光儿郎们会失望,我也会被几个兄弟笑话的”阿布只安冷声道:“所以我们今晚还是要出兵”
“呃,刚说不能打,这又要打,台吉,咱们到底打还是不打?”巴图鲁有些懵了。
“见机行事吧。”阿布只安霍然站起身道:“赶紧让儿郎们上马,咱们去昆都仑溜一圈”
蒙古人侵略如火,从阿布只安下达命令到大军呼啸而出,也就是盏茶功夫,再过一顿饭的功夫,大军已经逼近了昆都仑的外围,立在小丘上甚至可以听到隐约传过来的乐声和笑声了。
阿布只安勒住了马缰,眺望着火光通明的昆都仑,皱眉问身边的达鲁:“我们忘了一件事。”
“台吉说的什么事?”
“他们狂欢的目的是什么?”阿布只安道:“什么事值得这么疯狂庆祝?
“听说是宝音琪琪格生了个女儿,”达鲁啐一口道:“还是跟个汉人生的真该死”
“一个女儿而已,值得这样庆祝么?”阿布只安道:“就算博尔济吉特人贱,可看样子连瓦剌人也在一起,他们总没有理由跟着闹腾吧。”
“也是。”达鲁揪着蓬乱的胡须道:“他们到底遇到什么天大的喜事了?能让他们如此有恃无恐?”
“有恃无恐……”这四个字提醒了阿布只安,让他的神情愈发的犹疑:“他们到底有什么所恃?”
“那一千明军?”达鲁道。
“远远不够。”阿布只安摇头道。
“那就是还有更多的明军即将赶到?”达鲁道:“不过孩儿们紧盯着大同方向,没发现有大军调动的迹象啊。”
“所以才奇怪啊。”达鲁紧紧攥着马鞭道:“他们这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管他什么药,倒出来看看不就得了?”巴图鲁策马过来道:“台吉,咱愿意做先锋,去给台吉一探究竟。”
“也好,千万注意安全。”阿布只安点头道:“发现不对立即转回。”
“喏”巴图鲁登时兴奋领命而去。
“这个蠢货。”达鲁啐一口。
“你别光顾着说风凉话,带人去接应一下。”阿布只安皱皱眉,巴图鲁虽然蠢笨,但蠢人比聪明人听话多了。
“喏。”达鲁也领命率本部人马,尾随巴图鲁而去。
阿布只安则起码立在小丘上,面色紧张的紧盯着部下消失在黑暗中。
草原昼夜温差很大,夜里十分寒冷,在小丘上枯等了小半个时辰的阿布只安,感觉鼻涕都要下来了,他紧了紧身上的皮袍,心情却愈加紧张。
正犹豫着要不要再亲自率兵接应,突然听到远处传来慌乱的马蹄声……
蒙古人常年在草原放牧,各个都是顺风耳,能从一点声音中判断出很多信息。阿布只安忙凝神侧耳,听着确实是有千百骑狂奔的声音,这可不是什么好消息!他的心登时沉到谷底。
“台吉,不好了”几乎同时,一名惊慌的斥候便疾驰而来,认清阿布只安的旗帜后,马上翻滚下马,单膝跪地禀报:“巴图鲁大人去偷营,结果中了埋伏,几乎……全军覆没”
“啊……”阿布只安虽然有心理准备,闻言还是险些跌落下马道:“那达鲁呢?”
“达鲁大人没有贸然进攻,接应了败退下来巴图鲁部,便折返回来了。”斥候禀报道:“谁知却又遭到敌人骑兵的追击,已经撤退到附近了”那斥候说得客气,但阿布只安一听就能想象到,达鲁部被人追得有多狼狈
“愣着于什么,快接应啊”阿布只安气急败坏的下达命令。
‘呜呜……呜……,号角声响彻方圆数里,听到那三长两短的号角声,鞑靼骑兵忙纷纷上马,呈一字型准备迎敌。也就是刚刚列队完成,达鲁的人便到了近前,队伍马上开了口子,让其躲到阵后,然后再次严阵以待,准备迎敌。
然后便是等啊等啊……等到东方渐露鱼肚白,都没等到对方杀来。斥候探听说,博尔济吉特人在消灭掉巴图鲁部后,只是象征性追击了一下……便回去继续狂欢去了。
阿布只安郁闷的险些吐血,挥舞马鞭没头没脑抽了达鲁一顿:“你的胆子比绵羊还小,人家不过是虚张声势,你就吓得魂儿都丢了”
“夜里漆黑一片看不真切,只看到到处都是举着火把杀出来的敌人。”达鲁抱头躲闪道:“为免重蹈巴图鲁的覆辙,我才小心为上的。”
“哼,撤军。”阿布只安发了火,心情平静下来,重重一抽马臀道:“回营睡觉”
四更天了,昆都仑大营仍是灯火通明,把都海等众将兴奋极了,把今晚的功臣莫问夸了又夸王贤把指挥大权全权交给了莫问,自己去陪老婆孩子去了,所以今夜的反偷营,全部由莫问策划指挥。仅次一役,众蒙古将领就服了这位料事如神、指挥若定的阴柔汉人将领。
“哈哈哈,莫大人真有你的,能把陷马坑、绊马索用出花来,俺真是开了眼了”
“是啊是啊莫大人,您看最后把他们吓的,只恨没下马跟马儿一起跑了
“不过莫大人,您怎么料到他们一定会来偷营,而且只会派小股部队呢?”除了傻高兴的,也有爱问个究竟的。
“这没什么好奇怪的。”对莫问来说,这不过是小试牛刀而已,没什么好兴奋的,他淡淡道:“因为鞑靼人极度轻视我们,他们一直按兵不动,就说明他们没有决战的念头。若他们是真想消灭我们,就算没有今晚这场狂欢,也一样会全力进攻的。同样道理,就算今晚我们举行狂欢,他们也不会全力进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