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怎么?”
“你是说我怎么知道你们出事了,是吗?”李孤庄斜靠在床柱旁,将昨晚的事娓娓道来。
原来,昨天下午老张本来想直接把李孤庄赶走。可猛地一眼瞥见李孤庄的公文包搭扣上绣着一只蝴蝶,而他的左手袖口上则纹着一朵月季花的图案。这是当年老徐先生还在世时,地下党组织不常用的一种辨别身份的方法。
袖口纹花,饰品纹蝶,就等于说同志快来认我。如果袖口纹蝶,饰品纹花,那就意味着自己会主动来找同志。而这个饰品,可以是公文包,可以是钱包、怀表,甚至女士的发夹或者服装上的纹饰。只要和袖口上的纹饰对上了,就可以进入第二步的对暗语。
十多年了,当年的反赤风潮早已过去。现在全国上下都在一心抗日,早已没人管这些残余的赤党分子。李孤庄冒险一试,居然起到了奇效。老张一看到李孤庄公文包上的纹饰,立刻就明白了三分,等他转过身来,更是笃定了八九分。
按照规定,老张主动开口对起了暗语,李孤庄也完整的对上了。这样同志之间的会面老张已经等了七年,他终于等到了这一刻!党组织又回来了!
其实二人对暗语时的“日落”和“日出”这些看似引起别人注意到词全是虚的。只要地下党员一对上暗语,就意味着二人肯定要见面。而之后二人聊到的“梨”和“桔”,才是二人会面的正确时间。
按照暗语手册上“桔”的定义,李孤庄应该晚十一点左右潜入亚尔培路三百六十号和老张会面。可当他按时赴约而来时,一切都已经发生了。
他看到了地下横七竖八的“尸体”,每个人都身染血迹。除了徐梦丽以外,几乎所有的人都已经断了气。所以李孤庄只有把徐梦丽先带回了自己的临时住所。
“不会吧!那孝文呢?阿文他只是昏了过去,应该不会死的!”徐梦丽接受不了这个打击,一夜之间死了这么多人。饶是她心理强大,也都快到了崩溃的边缘。
“阿文?哦,你说那个小白脸吧!”李孤庄愣了一下,随即意识到现场还有一个人一息尚存,他无奈的摇头道:“我走的时候那小子还没死,不过,也就只有一口气罢了。我只身一个人,哪里带的动两个人走?只能祈祷巡捕能救活他了。”
他还没死!
徐梦丽松了一口气。她虽然和张孝文认识不多久,但在危急时刻,他愿意为了自己开枪杀日本人,受了重伤全身无力还想着要从包三手下救自己,光是这份恩情她就无以为报。徐梦丽原本是打算看完老张再回头看他的,可没想到激动过度晕厥了过去。倘若真的因此而让张孝文失去了抢救机会,她真的是良心上就过不去了。
看徐梦丽低头沉思不语,李孤庄知道她心情不好,便安慰道:“你在这里先养几天避一避风头。等外面的风头过去,我再悄悄地送你回美国。”
“回去又能如何?当一个行尸走肉吗?”徐梦丽喃喃自语道,“对了!那本笔记本呢?”她突然想起来老张那本心心念念的笔记本,上面肯定有老张要留给自己的信息。
李孤庄知道她要这个,指着床头柜道:“就放在床头柜上,你想看就看吧。唉.....”
他摇着头叹了口气,知道徐梦丽看了那本笔记本以后会发生什么。李孤庄不忍在旁,便悄悄地出去了。
徐梦丽一把抓起笔记本,一页一页的翻了起来。这是一本老张的日记,但却只有从1939年1月1日起的记载。开头都是些家长里短的琐事,从孙子的不争气,到对徐家人的思念,再到收房租之类的琐事,事无巨细,只要老张觉得值得记录,一概记录。
徐梦丽翻过那些没什么信息的日记,一直翻到最后两天。只见老张写道:
“二十八年(1939年)一月二十七,星期五,晴。
阿丽今天回来了,我是既开心又担心,她为什么要回来?得想个办法让她回去,上海太危险了。
阿文终于走到了这一步,这次有阿丽帮忙侥幸捡了条命回来,那下一次呢?唉,我这条老命迟早要被气死!”
她又翻到最后一页。
“二十八年一月二十八日,星期六,阴。
今天遇到了同志,真是双喜临门!
看他衣冠楚楚一表人才的样子,一定有办法能把阿文从洪帮带走!找个正经工作,找个老实姑娘,安静的过完这一生。我这辈子最对不起的就是慧文,阿文不能再走我的老路了!
还有阿丽,他一定也有办法能让阿丽回美国。我的话阿丽不会再听了,她长大了,主意也大了,这样会吃亏的。如果他真的是同志,一定有办法送走阿丽!先生啊,你在天有灵,一定会保佑孩子的.....”
最后一天的日记还没写完,但看落笔非常潦草,估计是被什么事情耽搁了,还没写完,就去忙别的事了。
徐梦丽看完怅然若失。她原以为笔记本里老张会告诉自己害死父母的真凶,可满篇日记除了家常琐事,就是担心张孝文和自己的未来。唯一有用的信息就是日记里的那个“他”,李孤庄,是老张所谓的“同志”。
能把心腹大事相托,却又是初次见面,徐梦丽不明白张伯伯为什么会如此信任李孤庄。这个男人年纪四十不到,却是一脸的油腔滑调,满是世家大族里的纨绔子弟形象,徐梦丽对他的印象一点都不好。
看来剩下的事该问他了。
推开门,只见李孤庄正坐在沙发上接电话。见徐梦丽出来,他也不避讳,只是把手指放在嘴唇上示意徐梦丽不要出声。
李孤庄一面嗯嗯啊啊的应付着电话,一面眉头紧锁起来,似乎电话里的内容让他非常紧张。
“好的,我知道了。见面再谈!”也没说什么时间地点,只说了这一句,李孤庄就直接挂断了电话。
“怎么,看完了?”李孤庄一看徐梦丽的表情,就明白了她想说什么。一面示意她坐下,一面起身给徐梦丽泡了杯咖啡,“来一杯咖啡吗?”
“你是张伯伯的什么同志?是....那个吗?”徐梦丽比了一个“八”的手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