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衣袂飘飘,一袭道袍甚是出尘,他提着黑剑一步步朝萧秋风走去,剑尖垂与膝下,一道细狭且深长的痕迹不断在地面延伸,陈玉知一脸决然之色,在杀气的映衬下隐有势不可挡之态。
萧秋风手臂微摆,一柄软剑凭空出现。话说他当日被张曼青断去佩剑后寻访了许多能工巧匠,虽说打造出了把一模一样的剑来,但终究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与名剑相比,还是差了些火候,暗影刺恨透了张曼青,但自己确实敌不过他的雷法,也只得打碎了牙往肚里咽。
软剑之上燃起了紫焰,句容牌匾幽紫一片,如黄泉大门一般诡异。萧秋风极其自负,他说过让少年两招,便不会食言。
陈玉知终是走到了暗影刺跟前,一剑斩下丝毫不显花俏,深秋已无虫鸣鸟叫,万物蛰伏。沉而有力之下四周寂静一片,仅仅有声兵刃相交的脆鸣传出……
三息后磅礴之势爆发,句容小镇的门牌楼与那块才翻新过的匾额一同碎裂成了木屑,剑气狂涌下侯岑颜险些被掀翻在地,茅山小道赶忙挡在了女子身前,他祭出桃木剑为众人抵挡剑气,言道:“你们先走,我不能丢下他不管,就此别过!”
若兄弟遇到危难,自己不挺身而出,那这样的人便不配成为茅山掌教!下山历练,不仅仅是要在红尘中炼心,更需经历生死方能成器。拿起放下,吕灵匣当日那一剑,小杂毛颇有感悟……吕灵匣是修道之人,自己亦是修道之人,生死看淡,不服就干!
此时陈玉知斩出一剑后,李溪扬拾起了江湖中人该有的那份洒脱。
桑稚红绫在手,言道:“先前多亏几位出手相助,我等岂能做那贪生怕死之徒,要助陈玉知,算我一个!”
叶绾绾又拿出了一颗陷山雷,她虽没有多言,但动作已经彰显出了抉择。先前一时气急,无端伤了陈玉知,小丫头心中有愧,亦想救下少年,来个恩怨一笔勾销,前尘往事尽了。她虽刁蛮任性,但也不是小肚鸡肠之人,如若不然,怎会与圣女这般交好。
一击之下,萧秋风横过剑身抵挡,说来也怪,这软剑最不适合砍与刺,是以“割”字诀贯彻的兵刃,它可以轻易割裂血管与关节处的经络,亦能靠断颈杀敌,一般盔甲不会护到脖子,所以杀伤力很强。但此时被紫焰包裹的软剑硬生生挡下了这一击,纹丝未动。
萧秋风轻声笑道:“剑意与杀气都不错,要比当年的燕舟强上一些,但光是如此还不够。”
对方的话语在此时的少年耳中,犹如废话一般,他丝毫不想理会。既然你不承认这份渊源,那么一向小心眼的陈玉知也不会客气,如今在他眼里,这暗影刺顶多算是一只终日潜藏在阴影中的老鼠。
第一剑不过是起手之势,陈玉知以叠刃之法又斩三剑,蓄势之下无锋剑意层层相叠,“轰,轰,轰!”
这次并没有兵刃相交的脆鸣,而是一股接一股的漫天尘烟与劲风涌起。句容百姓多数都蜷缩在被褥之中瑟瑟发抖,想着一晚上了,怎么还没个消停,有几人胆大的汉子,忍不住好奇,偷偷掀开了一条门缝,想看看外界究竟发生了何等大战。那门缝刚掀开,后者便被劲风震退了数十步。
这一夜,句容门牌楼附近的住户哀声连连,家家户户的大门皆被劲风与剑气摧残的“体无完肤”,临近镇外的几户人家更是墙瓦皆碎,门窗尽毁。
三剑之后软剑稍稍弯曲了一些,萧秋风惊讶不已,想不到先前那一剑,少年仍未出全力,八品境能让自己的软剑变形,已是天资过人,他终于明白燕舟为何会把无锋剑意传授给这个被八人悬赏的少年了。
暗影刺冷声说道:“不错,很不错!真是天纵奇才,却也是天妒英才,因为你遇见了我,两招已过,我做好赴死的准备了吗?”
危难临头,陈玉知反倒更淡然了一些,他笑道:“若我说没有,你会留手吗?
紫衣男子摇了摇头,平淡道:“不会。”
陈玉知双眉一挑,怒道:“那你这只老鼠在我面前废什么话!”
少年左手早已握着两张雷符,他心中默念法决:“三清师祖在上,荡魔天尊返世,神符命汝,长川听从,敢有违者,雷斧不容,急急如律令!”
双符拍出,陈玉知借着雷意倒飞回了众人身旁,喝道:“你们怎么还没走!都想死在这里吗?”
少年本想双符并用,来个风雷相交,但此时句容小镇就在前方,若是又像在茅山时那般失控,他可不想引得无数黎明百姓无辜丧生。在许多江湖中人眼里,寻常百姓不过是三两草芥,但陈玉知恰恰相反,他觉得江湖中人才如草芥一般稀松平常。黎明百姓会为了糊口而犯愁,会为了养家而奋斗,能以身作则教子,会饥毡饮露苟活,农作耕耘断织劝学,冷暖自知凄寒梦蝶,如此真实的感受着人间杂陈百味,总要比江湖中人来的更真切一些。
雷嗔电怒,句容百姓纷纷握住了耳朵,夜空在一息间如若白昼,而后再度被夜色笼罩。疾霆不暇掩目,疾雷不及掩耳,来去如露亦如电……
暗影刺被突如其来的惊雷吓得不轻,自从玄武湖一役后,雷法就成了他心中的梦魇,那道庚金劫雷无数次划过他的梦中,而后将其惊醒。
两道雷霆合二为一,首起句容原先的门牌楼,尾至小镇长街的尽头,青石板小道上已是一片焦黑,萧秋风被雷芒吞噬,不见踪影。
桑稚言道:“相逢即是有缘,我们怎能看你一人遇险而不出手相助?”
少年怒道:“胡闹,快走!小杂毛,你快带她们离开此地。”
李溪扬露出了少有的不羁之色,言道:“道爷为何要听你的?我们想走就走,想留就留,与你何干!”
陈玉知缓缓收起了怒容,叹道:“真的做好与我共赴黄泉的准备了?”
茅山小道一拳锤在了对方胸前,笑骂道:“你想得美!”
“虽然我帮不上忙,但也不想看你一人在此孤军奋战。”
少年看着侯岑颜与众人,露出了感激之色,先前的种种不愉快都已烟消云散,心善之心总是心善,他转身还不忘言道:“若情况不妙,你们还是尽快离开才是,他的目标是我,应该不会为难你们!”
叶绾绾碎道:“你这男人怎么如此婆婆妈妈,吵死人了!”
雷芒渐隐,原先的门牌楼下已无萧秋风的身影,句容老街深处,燃起了紫色焰火,暗影刺一袭紫衣已是褴褛不堪,他缓缓出现在了阴影之外,一双要杀人的眼眸似是要冒出怒火般摄人,玄武湖一役后他便立誓,若谁在自己眼前使用雷法,他便要叫那人后悔来到世上!
萧秋风每踏出一步阴气便强上两分,直至句容阴风大作,他的气势才攀升到了巅峰,众人本就摸不清他的境界,如今更是如蚍蜉撼树般无力。
阴寒杀意包裹住了众人,侯岑颜直接跪伏在了土地上,叶绾绾也隐隐有些支持不住的态势,此时站着的几人也好不到哪里去,在对方境界的压迫下,几人浑身经脉已然出现了淤塞,饶是如何抵御都没有办法,只能眼睁睁看着暗影刺朝前走来……
忽有蓝袍女子出现,她挑动匕首狠狠将禁锢几人的气息斩断,而后也没回头多瞧一眼少年,只是死死盯着萧秋风。
众人浑身一震,心想今晚可真热闹,高手络绎不绝,真是令人诧异。
陈玉知看着女子的背影,不由自主地想起了纪南城那一夜的风情,柔情唤了声:“单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