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和尚

南回平州,常新酒肆。

夜千尘与王黎吃喝都差不多了,此时正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邻桌的地上躺了几个大汉,他们并非醉倒的,而是被打晕过去。原因无非是这几个血气方刚的汉子酒过三巡之后,当真不开眼的就跑过来,说什么想跟二人喝上一杯,还要将貌美无比的王黎带回去做压寨夫人。如此调戏堂堂暮歌城城主的下场可想而知。

当其时,店小二和掌柜就看着几个大汉被这美丽女子赤手空拳揍到哭爹喊娘,心中顿时舒畅无比,他们也早就对这些个三天两头白吃白喝的地痞流氓心存怨怼了。再看向王黎时,眼中满是崇敬之色,当即又送了两坛好酒和几碟下酒菜,使得某个坐享其成的胖子不亦乐乎。

“你空有通灵境的内力,基本功却一塌糊涂,看你打斗时用的都是些什么半吊子剑招,不堪入目!从明天开始,好生跟我学习剑法。”王黎放下酒杯,对夜千尘说道。

夜千尘没有用酒杯,而是直接以海碗痛饮,他一碗酒下肚,长长地呼出一口气,道:“我的剑法,有来自沐家、雪城,还有你的暮歌七剑我也会,怎么不堪入目了?”

王黎:“还敢说!看过一眼便不知天高地厚的施展,全无章法,我猜你其他的剑势多半也是效仿向墨倾雪和沐俞的吧?”

夜千尘食指竖在嘴唇上,小声道:“嘘!我这过目不忘的天赋,极少有人知道,你发现了就低调点,否则天妒英才,我很可能又有麻烦!”

王黎抬起手,二话不说朝胖子脑袋上敲去!

咚!

因酒精作怪,痛感神经在体内传导的过程产生了延迟,待胖子反应过来,才发现痛得要命!

“啊啊啊!!”

随后就是一阵鬼哭狼嚎般的呐喊。

“天下有名的剑诀,一招一式无不是几代人的研习成果,多少人潜心多年才有所小成,若真被你看了那么一眼就学去了,那还要什么剑谱?你下次还敢这样,我扇你嘴巴子!”王黎没好气道。

“王黎!我也就是现在打不过你,等我长大了……”

咚!

“啊啊啊啊啊啊!!”

“你倒是长啊!”

“我夜府多少无上功法,什么剑诀什么武学应有尽有,我用得着学?而且我此行带足了钱!早料到你这女人不太靠谱,我到时再请几个打手,还跟你学个屁剑诀。”

“你说谁不靠谱?”

“你!你打人家一个分身都差点输了!”

“你少废话!学不学?”

夜千尘一个‘不’字就要说出口,但看见王黎高高抬起的巴掌,只觉得脸颊已经开始有火辣辣的感觉,当即改口道:“学!”

王黎:“想通了?”

夜千尘:“你下次干脆把剑架我脖子上得了,那样你叫我去吃屎我也得去……”

王黎一听,刚放下去的手又抬起来,道:“重新组织语言!”

夜千尘全身一抖,霎时神色肃然,无比郑重,一脸觉悟地说道:“千金在手,不如一技傍身。过去我桀骜不驯,总有莫名其妙的自信,被王城主这一巴……额,这一把辛酸泪的教训下,我着实是悔恨交加,决定痛改前非,决定拾起吾辈凌云之心,铸金刚之身,鸿鹄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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志。待他日剑指天涯,报效家国!请王城主教我剑法,我要学剑!”

王黎惊讶道:“你这几句话说得真是堂皇大气,我以前在学堂时要有你一半文采,也不会回去做城主了。”

夜千尘讪讪道:“不是……都是那个瘦马猴教我的。”

“那是谁啊?”

“邕文院的一个书生,叫顾南山。”

“哦。”

…………

此时门外来了一群穿着褴褛袈裟的光头僧人,他们各自手中拿着一个破旧海碗,攥着念珠,为首的一人轻声咏着佛号。

掌柜见到他们,立即起身,对着僧人们双手合十,神态虔诚。随即连忙命店小二为他们准备斋饭。僧人们也看到了夜千尘王黎二人,遂面带微笑地施了一礼。王黎轻轻点头,也做双手合十状以回礼。夜千尘却不知所措,怔怔地望着这群乞丐也似的僧人,满眼都是好奇。

僧人们在店内的另一桌坐下,为首那位看了一眼另一边倒在地上姿势不一的几个大汉,眼中掠过一丝慈悲之色,轻轻地念了一句‘阿弥陀佛’。不久之后,小二捧着一盆白米饭,来到僧人们的桌前,态度恭敬地接过他们的海碗,耐心地为他们盛饭。完毕后,只见这些僧人也不用筷子,不紧不慢地用手抓着碗中的米饭,一小撮一小撮地往嘴里送,吃得津津有味。

夜千尘见状,把小二喊了过来,悄悄跟他讲道:“你给这些乞丐上一桌菜吧,我来……噢,差点忘记,我钱袋丢了。”说罢他指了指对面的王黎:“她来付钱就行了。”

王黎柳眉微挑,正想说话时,便被店小二打断道:“这位公子可不能乱讲话啊,那几位都是寒山寺的苦行僧,前来我店化斋的,不是什么乞丐,我们也不会收他们的钱。”

夜千尘生在北国,除了天河的伏徊尊者之外,就没见过其他的僧人,但这几个的气质外貌与那邪僧比起来天差地别,于是小声问道:“化斋?他们都是出家人吗?为何连饭都吃不上,要来讨啊?”

店小二点点头:“二位是异乡人,或许还不知道,如今平州人心惶惶,全是因为民间不少百姓染上了一种不治之症,连平州的第一神医‘鹤千岁’都束手无策,苦苦钻研此病数年毫无进展。最近又有妖狐作乱,连州主知府大人也深受其害,寒山寺乃佛门最后的圣地,这些高僧慈悲心肠,为民解忧下山四处奔波,开导点化失去亲朋的伤心人,又不求回报地给病死之人作法事。虽说如今南回国上下佛教式微,但高僧们如此济世度人,路过小店,我们自然应当以礼相待。”

王黎问道:“到底是什么不治之症?”

店小二叹了口气,道:“说来这病祸已经持续好些年了,主要的症状为心闷气短,全身乏力,提不上气,说不出话,情节严重时只能终日卧床。时间久了,也就……唉,且这种怪病传染性极强,一些重灾之地纷纷被州主下令强行封闭,不让任何一人出入。偏偏医师们又查不出源头,不知从何医起。”

王黎皱眉道:“南回一国十八州,都没办法解决?”

店小二道:“其它州土根本无心介入此事,每每州主向外求助,各州不是敷衍就是婉拒,理由无非都是一些什么有心无力啊,害怕病源扩散啊之类。其实咱老百姓心底跟个明镜似的,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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偌大的南回国几百年来从未上下一心过,因此次病灾,我们平州甚至隐隐间已经被各州排斥,孤立无援下,州主也只好向远方各国寻求助力,也不知此事有没有回应了。”

夜千尘听完,再次看向那些苦行僧的时候,眼神有些不一样了。王黎动了怒,修长的手指缓缓用力握着剑鞘,指尖都有些发白了,只听她冷然道:“迂腐的南回政客,唇亡齿寒下,安求完卵?其他各国如何我不敢说,但你们放心,北国不会置若罔闻!平州也定会熬过此劫。”

店小二一听,料到他们正是从北国而来,且看装束高贵,气势凌然,必定不是普通人物,随即连声道:“承您吉言,承您吉言……”

僧人们很快用完斋饭就继续上路了,那几个昏迷的大汉醒来时看到王黎冷冰冰的眼神,纷纷夺门而出,落荒而逃。

夜千尘王黎二人饭饱酒足后,又与掌柜的和店小二询问了一些附近的路况,便上楼歇息了。

客房很朴素,一张摆着粗布被套的窄床,一桌,一椅,门边一个衣帽间,也就没有其他了。但这些家具却都是用在北国价格颇为昂贵的各类紫檀制成,许是平州这边盛产红木的缘故。

胖子放下重重的行囊,很是嫌弃的看了一眼这小房间,小声嘟囔道:“这穷乡僻壤的地方,就没几个有点品位的家具设计大师了么?这些个桌椅床做工粗糙又难看,白瞎了大好的紫檀木。”

话音刚落,隔壁房间便传来了王黎的声音。

“出门在外,别嫌这嫌那的,有本事你自己设计去。”

夜千尘一惊,没想到天境高手的灵觉真是恐怖如斯,自己的声音微不可闻,居然也能被隔墙的她听到了。那岂不是晚上想做点啥私密的事也不行……

“我知道你们天境之人灵觉都很变态,但你可别偷听啊,这样很恐怖的。”夜千尘不满道。

王黎没有回应他,但数息后,胖子还是听到了一个轻微的‘切’字。

躺在不算柔软的床上,胖子心里不知为何又想起刚才进店化斋的那些和尚,那一个个光头。

在世行走,连自己的温饱都解决不了,还要渡什么人呢,可怜又可笑。说到光头,那时候看到天堑江上那个摆渡人也是个光头,不知是不是佛门中人呢?

这南回国也不知怎么回事,穷也就罢了,刚才听那店小二的描述,貌似人心还不齐,多灾多难又不太平。自己刚来第一天就被人抢了钱袋,还正摊上这平州病难,如果说不管不顾地躲过去,王黎肯定不答应。皇帝左初尧肯定要派人来支援的,又会是谁来呢?应该是以联盟为首吧,那样顾南山和沐俞还有那个冷冰冰的女人估计都会来,那自己岂不是还很可能跟他们碰面?

胖子心里想着这些事,渐觉疲惫,翻了个身准备睡觉。

翻过身来,掀起被褥,他看到了一个光头,但跟他之前看到的所有光头都不一样,这是一个小光头。更光亮,看起来也更滑。

胖子以为这是在做梦,但他又很确定自己还没有睡着。

但这不是王黎订好的房间吗?怎么会有人比他更早躺在这张床上?

他慢慢把整床被子拿起来,看到了这个小光头主人的全貌。

是个小孩。

是个小和尚!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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