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 旅途中的小憩

【海上堡垒】

从来没有飞过这么高的束龙成功感受到了恐高的困扰。

那种悬空的失重感加上空中狂风时刻都要把自己从鸟背上吹掉的恐惧,让束龙从猎魔之地的城堡出来后,一直都不敢伸头往下面看。

被百沂改造重新繁育过的栖云鸟,在空中张开翅膀后犹如一个遮蔽天空的白布一般,巨大到让承盖不敢相信,抚摸着那看似毫无重量的雪白羽毛,承盖的内心不断赞叹着百沂的能力,能把一只还没手心大的栖云鸟改造繁育成如此遮天蔽日般的巨大,这其中的难度可想而知,而且这远远不是他能力所能达到的巅峰,能表露出来的东西,绝不可能是最终的底牌。

三人各自怀着心思趴在巨大的栖云鸟的背上,雪白的羽毛遮蔽了大量高空的冷风,可寒冷的空气依然让束龙长出了满脸的灰毛,但他的种族传承中并没有能克服高空恐惧的,可能牙狼族的祖先怎么也想不到,有朝一日会像鸟儿一样飞到如此高的空中。

头顶的太阳就像一个没有温度只能发光的宝石一般,看似耀眼的阳光照在身上,但实际上只是给寒冷增添上了颜色罢了,从未想过阳光也会变成寒冷的代名词,但它确确实实发生了,在这如此寒冷的环境里,阳光的作用也就只限于照明了。

在降落到海上堡垒的巨石滩上后,舒适温暖的感觉让束龙觉得来这一趟是为了度假,柔和温暖的阳光让他浑身的毛发退去,闻着略显燥热的咸湿海风,瞬间便忘记了寒冷的感觉。

雪白巨大的栖云鸟收起翅膀,饿的不行的它趴在巨石上伸着脑袋往海里探去,时不时猛的扎进海水里捕食,轻盈的羽毛让它不至于沉进海中,扑腾扒拉几下又蹲回了巨石上,承盖和百沂站在一边看着,竟也没有笑出声来,体型上的巨大让它进食都成了一种困难。

尖细短的喙让它无法吞食稍微大一点的鱼,与身体融为一体的巨大脑袋看起来萌里萌气,但没有脖子的烦恼就是,它无法仰头把鱼咽下去,原本巴掌大的体型捕捉一些昆虫就足以果腹,改造成这么大之后,不让它吃足几百斤的食物,百沂都轻易不敢坐着它飞上天。

“恐怕,天黑了它都吃不饱。”

承盖盘腿坐下来,看着栖云鸟身上那雪白的羽毛被海风吹动,摆动间落下的片片羽毛,随手接住一片放在手里玩弄起来。

百沂看着西边耀眼的太阳垂在半空中不上不下,往上一些应该算中午,往下一些就应该是黄昏了,一天的时光也就这么过去了。

“它和我们一样,都需要食物能量才能活下去,你说的没错,今晚大概是走不了了。”

承盖看了他一眼,摸了摸手里那十分柔软的羽毛,看着远处的堡垒。

“这里你很熟吗?”

“这个地方叫海上堡垒,是海上贸易的枢纽,任何国家的船都要从这个地方经过,东南方是一片群岛,海底布满了暗礁,世界议会在这座堡垒的北边,原本这里是为海上航行进行物资补给,随着海上的贸易越来越频繁,久而久之,这里就成了枢纽,随着近年来海盗越来越猖獗,世界议会也在这里驻扎了海上军队,并且修建了这座钢铁的海上堡垒,保护过往的商船不受海盗的侵袭,我来过这里几次,但并不怎么熟悉。”

百沂也学着承盖的样子坐下来,眼睛凝视着面前的栖云鸟。

承盖眯着眼睛看着,巨大的堡垒如小山般矗立在这片无限宽阔的海域中,感受不到北方风雪的温度,也没有烈日暴晒的烦恼,海风习习,催的人只想脱去衣服到海里畅游一番,承盖叹了口气,随即笑了起来。

“没想到外面的世界变化这么大,都在海上做起生意了。”

“我说的这些还不算什么,真正新奇好玩的都在那里面,都是些年轻人搞出来的花样,他们可不像我们这些老家伙一样迂腐,总是会想出些新奇的点子来取乐···”

百沂顿了顿,再说下去可能又会提到百曲了,语气慢慢沉重了下来。

“不过我们俩就别想着进去了,我得到消息,雷荧派人在寻找我们的下落,现在还不是和他起冲突的时候。”

承盖笑了笑,并不在意,他知道自己和雷荧早晚有一战,这是命中注定的!

只是恐怕这战过后,自己的生命将要走到尽头,自己现在可以明确感到时光流逝,就如同坐在河边,双脚放进河水里被冲刷的那样,那种生命即将走到尽头的终末感开始萦绕在自己心头,自己毕竟不是雷恩,没有那么悠久的生命,但让自己现在面对死亡,那是万万做不到的,要死也能是死在和雷荧的战斗中!

一边想着一边脱去了衣服,承盖看着巨石下拍打的海浪,干瘪的胸口起伏,长舒了一口气。

“我们这些老家伙哪有你说的迂腐,只是有些保守罢了。”

说完,承盖纵身跳下,扎进海浪中后很快又冒出头来,挥手招呼着百沂下来快活。

“你愿意在岸上做迂腐的老家伙吗?”

百沂不为所动的坐着不动。

“跳下去又不是代表不迂腐了,都六七十岁的人了,还以为你能和那些年轻人比?小心一会儿别被鱼给吃了!”

难得这样放松一次,走在前往目标的道路上,可以惬意的欣赏周围的风景,让神经重新绷起来的百沂也找到了一丝宽慰,仇恨什么的,不能总装在脑子里。

承盖那让百沂以为的老胳膊老腿,在海浪中沉浮了几次之后呛了几口水,伸着干涩的舌头重新回到巨石上,躺在那儿让阳光照射在他干瘦的身体上,深呼了几口气后,汲取了些空气中的水分放在嘴里,咕嘟了几次后又吐了出来,舌头上的苦涩才慢慢消退。

“你说的没错,老了老了,身体可大不如前了!”

承盖看着碧蓝的天空,他自己也没想到,都这个年纪了竟然还会像小伙子一样到海里游个泳,然后躺在岩石上惬意的晒着太阳。

“或许是这样吧,但也可能一开始就是注定的。”

百沂难得的笑了笑,脸上却带着深深的苦涩。

承盖点了点头,他很明白这种滋味在脑海中游荡的感觉。

“很多人都觉得我们这些会魔法的可以活的比普通人更久,但实际上呢?常年用来储存魔法能量的身体,在它们的蚕食下机能早已不如同龄的普通人,萎缩的也比常人更夸张,看似魔法给我们带来了便捷与荣耀,但对我们身体造成的那些无法修复的创伤又有多少人能理解呢?如果我年轻的时候选择当一名渔夫,那我现在肯定能适应这酸涩的海水,甚至能和钓上来的大鱼搏斗上十来天。”

百沂动了动坐麻了的腿,捋了捋被海风吹到嘴边的头发,看事物的眼神仿佛回到了自己年轻的时候。

“其实,我的父亲是个渔夫,在我记事之后,做的最多的一件事就是坐在门口的礁石上等待父亲的渔船回来,有时候父亲去的远了,要好几天才能回来,他总是能带回一船胳膊长的小鱼,或是一整条比我还长的大鱼,他说,这片海里的鱼都归他管,没有他打不上来的,直到有一天,家里来了个陌生人,他让父亲带他去一片有海怪出没的地方,出的钱足够我们一家活好几辈子的,父亲答应他后,就再也没有回来,直到那个陌生人再次出现,把我带走了。”

“那个人是百怜?曾经皇家研究院的院长?”

承盖想了想,确定有这个人的存在。

百沂默默的点了点头,眼前浮现出了百怜的身影。

“他这个人和他的名字一样,百样怜惜,后来他把我带回了特尔姆林,继承他的衣钵,我也没让他失望,在他最感兴趣的灵兽研究领域天分十足,不过,同时也继承了他对月裔的执念。”

“这样啊···”

承盖张着嘴啊了半天,在这没有权利争斗,没有仇恨伴身的地方,自己和百沂都不再掩藏真正的自己,舒服的吹着海风晒着太阳,充分享受着这难得的美好时光。

“拿点东西出来吃,肚子饿了。”

百沂见承盖沉吟半天,只憋出来一句要东西吃,翻了个白眼往口袋里摸去,只见他眉头渐渐紧皱,整只手都伸进了口袋里摸索,然后像做了个重大决定一样,表情凝重的看向承盖。

“完了,出来的时候忘记带吃的了。”

承盖的白眉一挑,严肃的像是在说你没有开玩笑吧?

“连个干饼都没带?”

百沂哈哈一笑摇了摇头,双手朝他面前一摊。

“看来这是天意啊,那我们今天就做一回渔夫,大海这么大,还能把我们饿死不成?”

承盖皱了皱眉,脸上的表情很是难看。

“我最不喜欢吃的就是鱼了。”

“为什么?”

“因为有刺。”

百沂站在巨大的礁石上,双手向前伸出,嘴巴里不知道咕囔些什么东西,远处的浪头开始变得杂乱无章,不时激起巨大的海浪,冥冥中回荡着一阵低沉的闷响,像是海底地震一般让整片海域顿时热闹了起来,无数的海鱼争相跃出水面,蓝色的海洋没一会就被庞大的鱼群染成了黑色。

蹲在巨石上的栖云鸟都看傻了,任凭从海里跳出来的鱼砸在白乎乎圆润润的脸上,鸟嘴一张一合就能吃到跳进嘴里的鱼,这种不劳而获的满足着实让它有些怀疑鸟生了。

承盖很不屑的看了百沂一眼,这种令动物狂暴的魔法他一直很看不上眼。

“你都是些小鱼小虾,肯定全身是刺,喂鸟还差不多,肯定是来点大鱼才能让人兴奋起来不是?”

还没说完,承盖抬起一只手,张开五指用力向下按去,一股股恐怖的能量悄无声息的钻进大海中,沉寂了许久之后,一个个冲天的水柱在空中炸开,像是放了一场绚丽的水烟花,其中不少被激荡能量震晕的大鱼,水柱挟裹着它们飞到空中,整整齐齐的落在一个个巨大的礁石上,只剩下嘴巴咕噜咕噜的一张一合。

见状的栖云鸟立马调转脑袋,吞咽那些小鱼又感觉不到味道,还是这些大鱼能让它的心理得到满足,承盖也没有跟它争抢,反而得意洋洋的看向一旁的百沂。

“我可没有争强好胜的心···”

百沂的一边说一边去找没被栖云鸟祸祸的大鱼,随后拖着一条比人还长的金枪鱼丢到了承盖面前。

“也就这条可以生吃,不然再劳烦你生个火?”

承盖刚要开口说什么,身体本能的察觉到一股自己被注视的感觉,随即转过头朝着某个方向看过去,就在同时,一个模糊的人影瞬间消失在礁石后面。

承盖漫不经心的看了一眼像狗一样蹲在一旁的束龙,向他使了个眼色后,束龙舔了舔嘴唇,朝着人影消失的方向看过去,随即伸出尖锐的爪子跳下了礁石。

偷看的人影刚缩回脑袋,就被这个突然出现在自己身边的男人吓了一跳,在礁石的阴凉下,束龙显得十分阴暗,或许是他身上浓厚的杀戮气息,让面前的少女吓得紧紧贴在礁石上,瞪大个眼睛握着手里的小铁锹,连大气都不敢喘。

束龙见眼前只不过是个瘦弱的少女,缓缓把手背过去收起了利爪,看她的眼神也温和了许多,语气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锋利。

“你在这儿做什么?”

“快要退,退潮了,我,我,我来礁石滩抓点退,退潮后的鱼蟹。”

少女挥着手中的小铁锹,又把一旁的桶拎起来给他看,水桶里果然有几只挥舞着钳子的螃蟹。

松了口气的束龙往后退了几步,回头看了一眼照射在自己脸上的橘色阳光,果然时光不经意之间就到了下午,咧嘴笑了笑后放下了全身的戒备。

少女见束龙身上的恐怖气息消失后也是松了一口气,握着小铁锹就要走开,没想到束龙的一句话让她立马站在原地战战兢兢。

“你刚才都看到什么了?”

少女委屈的看着束龙,轻轻摇了摇头。

“没,没看到什么,只是好奇,没见过这么大的鸟。”

束龙点了点头,眼睛看向远处礁石上的那片雪白。

“确实,我也没见过。”

“它有名字吗?”

少女垫着脚,看着远处一大坨雪白的栖云鸟。

“好像是叫栖云鸟吧?”

束龙看着她桶里挥舞着钳子的大螃蟹,只一个眼神就吓得它缩起钳子趴在那儿一动不动。

“栖云鸟?好好听的名字,栖息在白云里的鸟吗?”

少女看起来十分的瘦弱,皮肤被太阳晒的黝黑,眼神却无比的清澈有神,直直的,疑惑的看着束龙。

束龙第一次这样和人类少女交谈,脸竟然红了起来,摸了摸脑袋有点尴尬的开口说道:“可,可能是吧,我也不知道,但它确实能带人飞到天上。”

“好厉害···”

少女两眼放光的垫脚看了几眼,随后看着束龙自我介绍起来。

“我姓岚,家里排行老七,别人都叫我岚七,就住在这铁城堡下的小村里,你叫什么名字?”

束龙摸着脑袋笑了笑,脸上顿时爬上了一抹绯红。

“我叫束龙。”

“你们是坐着这么大的栖云鸟来的吗?”

不再畏惧的岚七自来熟般的和束龙攀谈着,像是这个陌生人对自己来说一点都不陌生。

束龙点了点头,眼睛赶忙从她身上移开。

“是啊,我们要去南面一座满是彩虹的小岛,你听说过吗?”

岚七想了想,摇了摇头。

“南面群岛暗礁太多了,而且离乳海特别近,没有船敢去那里,也没听说过南面有什么彩虹的小岛,不过光是想一想就知道那里一定很美吧?”

“或许吧。”

束龙笑了笑,纵身跳到礁石上向看过来的承盖点了点头,见他转过头后便松了口气坐了下来,夕阳的橘光看起来十分的醉人,不过今天好像和平时不一样,湛蓝的天空连一片白色的云都没有。

瘦弱的岚七小心翼翼的爬上来,她好像对束龙特别感兴趣,或许是自己很少看见海上堡垒以外的人吧,又或许,束龙身上有些东西吸引了她。

“你们坐着栖云鸟从哪里来呀?”

岚七趴在那儿,胳膊撑着脑袋看过去,仿佛怎么也看不够那雪白的一大坨。

“从北方的一片冰天雪地中来,那里的雪下的比这片海滩上最高的礁石还要高。”

束龙笑了笑,难得的放松让他不再去想乱七八糟的东西,只是回应着旁边这个新朋友的提问。

“雪吗?是什么样子的?”

岚七眨着大眼睛看着束龙,眼睛里满是疑惑。

束龙惊讶的看了她一眼,好像这个问题对她来说有些太过奇怪了。

“你没见过雪?难道这里不下雪吗?”

“我们这里就只会下雨,或者大暴雨,平时都很热的,连这里的老人都没见过下雪。”

岚七嘟起个嘴,仿佛是在抱怨只下雨不下雪的不公平。

“奥,原来是这样。”

束龙点了点头,没想到还有这种怪地方,一边想象着雪的特征,一边给她描述着。

“这雪嘛,就是那种软软的,凉凉的,放在手心里会化成水,还有就是和栖云鸟一样是雪白雪白的。”

岚七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一阵背后吹来的凉风让她的头发散乱了不少,正好奇这样的天怎么会有如此凉爽的风,岚七抬头一看,然后像看到什么可怕的东西一样,仰着脖子慌乱的看向天空,脸色看起来十分的焦急。

“你怎么了?”

束龙忍不住问道。

岚七抓紧衣角,神色慌张的看着束龙。

“你没看到吗?天空,天空没有一片云彩!”

束龙抬头看了看,和之前自己看到的天空并没什么两样。

“没有云彩,晴空万里,这不是挺好的吗?不用担心下雨了。”

岚七摇了摇头,脸上惊恐的表情一点也没有褪去。

“你不知道,我们这里并不像是你说的那样,越是晴空万里就越会下暴雨,刚才那股凉风就是预兆,今晚,不,一会儿势必就会有一场巨大的暴风雨!”

没等束龙来得及相信,岚七跳下高高的礁石落在软软的沙子上,一边向束龙喊一边朝家跑。

“你们快离开这里吧,风暴带起的浪潮会把这片礁石滩给淹没的!”

岚七的声音逐渐消失,束龙看着她的背影,心里莫名的涌出一阵暖流,除了母亲,自己还没感受过被别人关心的温暖,可这个刚认识的少女居然在担心自己的安危,自己和她应该是朋友了吧?

完全平等,没有高低贵贱的朋友了吧?

耳边的海风声越来越大,不知是不是太阳快要落山的缘故,北方的天空显得极其阴沉,像是在酝酿着一场昏天黑地的风暴一般,敏锐的感官告诉束龙危险即将来临,回头看了一眼岚七消失的方向,心里生起一股奇怪的感觉,自己有机会的话可能还会再来找她的,自己好像还有好多话没来得及跟她说,是什么呢?

他自己也不知道。

坐在栖云鸟的背上,承盖和百沂看着海面上突如其来的黑色风暴默默叹了口气,那么多还没来得及吃的肥美鱼肉大半都扔在礁石上了,再说这风暴着实来的怪异,连栖云鸟都没有察觉到,那束龙又是怎么知道的呢?

束龙伏在栖云鸟的背上默不作声,抚摸着它那雪白柔软的羽毛,心想这摸起来和雪也差不到哪去,只是少了些冰冷的触感罢了,默默的收起了几片柔软的羽毛,准备等到下次见到岚七的时候再送给她,让她也感受一下雪摸起来是什么样子的。

狂风涌动,暴雨倾盆,即便太阳已经下山了,汹涌的浪潮也丝毫没有要退去的样子,击打在高高的礁石上的声音宛如雷震,钢铁堡垒的庇护在风暴到来之前早已落下,即便是在最下层的村子也感受不到风暴的侵袭。

岚七站在灶台边煮着捡来的大螃蟹,心神早已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她不知道束龙乘坐的那只栖云鸟能不能抵挡住汹涌的风暴,那么大的鸟儿又能飞多高呢?

应该和太阳差不多高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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