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八十三万零十四年。
——新历二年,一月四日。
赤丘州。
位于天元界中大洲西侧的赤丘州,位于极西之地,西大洲大陆板块于此地和中大洲板块碰撞,山脉隆起,地质变动极剧,多火山热泉以及地表熔岩湖,故名为赤丘。
赤丘州州府,焚檀山地底深处。
天元界,‘火’之地脉中枢。
灼热的气流扭曲空气,肉眼可见的赤色热浪在地脉深处翻涌不休,令岩石熔融,神铁软化。
深邃的地底深处,实质化的火行地脉之气澎湃,在灵视中,它就像是一条条血管一般的金红色脉络,主干汹涌澎湃,而众多毛细血管般的支脉联通赤丘州的每一座火山,每一处热泉。
而在地脉中的一些铀矿夹层中,甚至有不少天然的核裂变反应堆,错综迷离的放射线与地脉灵气的波动构成了一圈最完美的屏蔽罩,即便仙神天帝也绝无可能跨越世界窥破。
但就在这连坚不可摧的神铁都软化的极热之地,却有一只庞然威严的神鸟收翼端坐在地脉洪流的中央,闭目沉眠。
青金色的灵光闪动,毫无疑问,这正是神鸟烛昼。
斩杀南正楷后的这段时间,苏昼一直都在和明正德一齐研究‘五德麒麟法’和‘轮转不朽法’的进一步推广改进版本。
以萨拉为原型,研究出的两种修法当真是简单到了极致,虽然效果也被削弱了不少,但起码真的算是‘人人能修’的范畴,根据基层负责普及的结果反馈来看,就连乡村小镇中的农夫在学会文字后,也能勉强在十几天内修出一个基础。
这一效果,自然是好的不能更好,两人都非常满意。
不过之后,明正德专注于协同诸族神鸟,对地脉祭柱进行微调,而苏昼也派遣自己的化身,隐秘行动,携带一根根地脉祭柱前往各大地脉主脉。
根据明正德所言,最近这么一两千年来,正好是天元界地脉七八万年一次的大规模地脉活跃期。
而他的计划,就是凭借应天承炁五德大阵,通过地脉祭柱联通一个个几乎独立的主脉,将所有的地脉起伏都引导汇聚于一点,最终同时爆发,催动绝地天通之阵的运转。
以整个天元界所有地脉的力量塑造而成的大阵,是神帝也绝无可能击碎的坚固屏障,它足以挡住仙神和天魔数万年,直到下一次地脉起伏期出现,大阵自然崩解为止。
数万年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对于而言,无非就是长长的一梦,对于凡人乃至于文明而言,这也足够漫长。
明正德不知道这段不受干涉的时间,自己和人类可以做些什么,又能做到怎样的地步——但这是他唯一能做的了。
而在数万年后,人类将迎来怎样的结局,那就是之后的事情。
总而言之,这么两个月的时间内,明正德和苏昼都前所未有的忙碌。
而在明正德指点下,苏昼也算是深入了解了‘天地一炁镇元金章’的精髓。
镇元金章作为南正楷的根本修法,也是明正德昔日构成自己土系五德神光的核心组件之一,他在得知苏昼想要构筑自己个人空间的完整五行循环后,便亲自出手,教导苏昼相关的五行化生之法,为青年填上了最后一块拼图的碎片。
如今,地脉深处。
青年正修行至最关键的时期。
在灼热璀璨的火之地脉深处,如山一般雄伟的神鸟平静地沉眠,仪态庄严巍峨,宛如不朽的神像。
但是如今,神像却逐渐褪色——地脉之气汹涌澎湃,可神鸟之躯却愈发黯淡,他胸口的温润结晶原本璀璨,释放着强横的生命气息,可此刻却逐渐晦暗下来,仿佛枯萎的叶片那般腐朽。
——天人五衰。
福尽寿终之时,天人衣着垢秽,头上华萎,不锁精气,忽生臭秽,厌居本座。此乃衰败五象。
此刻,苏昼浑身便有类似的异象出现:他羽翼失色,结晶黯淡,利爪愚钝,翎羽跌落,通体腐朽。
“烛昼这是……要干什么?”
地脉的另一头,当世朱雀炎炽离目光肃然地看着这一幕,身着劲装的长发丽人扇动羽翼,眉头紧皱。
作为赤丘本地的地主,正是炎炽离接受苏昼的青丘,带他前往此地地脉进行修行——那时她还颇为高兴,实力犹在自己之上的烛昼倘若更进一步,是否可以比她更靠近之境?如若可以,那她是否也能借鉴,以此升华自己的修法?
但是她可没想到,这烛昼所谓的修行,居然一修就直接把自己修的天人五衰,浑身颤抖,衰老到了寿终之时!
炎炽离能清晰地看见,此时的苏昼浑身上下正在不断地脱落羽毛,那一根根堪比神兵的青金色神鸟之羽枯黄跌落,就像是秋日的落叶那般。
“这真的是修行吗?!”
心中疑虑大生,碍于苏昼之前的叮嘱,炎炽离忍耐住自己的忧虑,没有出手提醒苏昼这些异状,她不安地在一旁旁观,亲眼注视着苏昼原本那磅礴如海的生命气息逐渐消散,隐去,宛如没入归墟那般彻底消散无踪。
甚至,有那么一瞬间,朱雀还以为苏昼真的死了。
但就在那一瞬间,她听见了一声凤鸣。
在生命气息衰弱至极限时,苍老至极限的神鸟睁开双目,眸光璀璨。
他昂首高鸣,展开双翼。
咔嚓!
龟裂的声音响起,神鸟体表表层枯萎的老皮迸裂条条裂隙,强横的气息扩散,一道道甲木雷光闪烁。
崩碎老皮一块块脱落,露出晶莹的全新躯体,威严的气息扩散,令苏昼一时之间宛如太阳一般,整个地脉中都逸散着宛如草木一般的清香与芬芳。
此刻,烛昼之躯周身,旧有的羽毛仍在不断地脱落,可是却又有全新的羽翼正在生成——以灭度之刃为原型,宛如刀刃一般的刀羽释放着锋锐无比的金气,而甲木神雷环绕神鸟周身。
再一次亮起的胸口结晶中,炽热无比的火焰之光闪动,神鸟的体内气血澎湃,骨骼坚固,借由地脉之气修至小成的‘移世不灭体’中融合了水土二系的精髓。
一灭一生,一枯一荣,一朽一华,一阴一阳。
“一世灭,一世生,轮转不休,是为不朽!”
平静的神念扩散,苏昼周身灵气溢散,隐隐凝聚成了五色的花纹,阴阳轮转不朽法这一由他自己创造的修行法,此刻被修行至理论上的极限。
凭借地脉中更加剧烈的汲取寿元之力,加速修行,苏昼直接将自己旧有的神鸟之躯散尽,再以此为基础,重活第二世,令五色长生花绽开!
倘若是其他木系修行者,甚至可以直接由此一转神木之道,直接化身成全新的神木之躯,省下神木之道最脆弱最漫长的幼年成长期!
“这,这是涅槃?!”
此刻,见证这一幕的炎炽离登时震惊了,她凝视着苏昼以阴阳轮转不朽法为自己重塑根基,直接将真身从旧有版本升级至2.0版本,目光满是震撼:“原来,原来如此……将所有的寿元凝聚为一点,令外在的皮相腐朽,脆弱,然后再将蓬勃的生命力爆发,重塑神躯!”
“不破不立,不舍不得,原来如此,这就是涅槃!”
“我懂了!”
亲眼看见苏昼涅槃成功,再加上自己返老还童的惊艳,此刻的炎炽离心中满是明悟。
甚至,有一种忍不住想要实验一下的冲动。
而苏昼半点也不知道对方究竟懂了些什么。
实际上,这根本不是涅槃——毫无疑问,苏昼根本不是神鸟,凤凰血脉是装的,他哪里懂什么涅槃?
那只是最普通的蛇蜕皮(神鸟版),只是用神鸟形态做出来看上去样子比较吓人而已。
但不管怎么说,此刻的苏昼,也的确完成了自己最近这段时间苦修的目标。
烛昼·神鸟形态2.0版本!
或者说,换一个形容词。
——烛昼·泛用战形态!
可以使用多种属性,多种化身,多种进攻方式,应对各式各样特殊的敌人,并使用种种针对性的克制战斗方法对敌人展开毁灭性的打击。
如若说,宇宙战形态,代表的是苏昼的最高破坏力和战斗力,海战形态代表的苏昼在神通术法一系的巅峰成就。
那么泛用战形态,就是最为万金油,什么状况都能使用的形态。
终于汇聚齐五德,完整了自己体内能量循环的苏昼,不仅仅又再一次开辟出了自己的一条进阶之路,还更进一步地强化了原本就具备的其他形态的真身战斗力。
毕竟,泛用战形态的经验,也可以用在其他的真身身上。
汇聚多种强大传承和超凡器官,并且将它们融汇贯通,更进一步地革新,正是苏昼在真身方面的道路。
“‘移世不灭体’的部分构造,可以用来优化宇宙战形态的骨架,而‘五德神光’也可以用来优化宇宙战和海战形态的吐息——这样一来,我的‘四极汇灵神光炮’,或许就可优化为‘五德轮转神光炮’了。”
微微一笑,将思路从这方面移开,苏昼看向自己的个人空间。
随着苏昼自己五行属性的圆满,个人空间中的改变也变得非常巨大。
和以‘火’为核心的苏昼本体不同,他的个人空间,乃是以‘木’为核心进行生化。
神木智慧树位居世界中央,乃是世界之基,衍生木之灵脉。
灭度之刃刀灵寄宿的火元素太阳高居苍穹,普照十方,衍生火之灵脉。
神刀灭度之刃居于刀鞘之山,锋锐无比的煞气金芒纵横,衍生金之灵脉。
地脉祭柱位于大地深处,被苏昼改造过的庞然玉髓之柱化生龙脉,衍生土之灵脉。
而水……虽然说,苏昼并没有水属相关的灵物镇压此属,但个人空间中的海洋磅礴,本就是水之灵脉。
而且因为上次在轮回世界之行,苏昼实在是拿了不少水之神的恶魂,而其中有不少恶魂都被智慧树拿去种草,想来等那些恶魂之草全部长成后,或许就可作为水属灵脉的镇压之物了吧。
个人空间中,五行轮转,阴阳交薄成雷,气象万千,变得比起之前更加稳定和坚固。
五行之灵正在凝聚,蜕变,准备随同苏昼一同升华。
而火元素太阳中,腾蛇之灵亲眼目睹了这段时间中,苏昼究竟是怎样对这个小世界进行改变,而他的修行又是怎样对这个世界进行影响的。
“这,这是创造世界的伟力……”
“果然,这就是‘众妙始源创世混沌真龙’的力量吗?”
虽然,腾蛇的猜测,也不能说不对——毕竟个人空间,的确是雅拉指导修行的,而天元界的始源真龙也是雅拉的衍生之一。
苏昼自己推测,这很可能是雅拉曾经透露过的,祂至高传承的一部分‘承世鳞’的衍生。
只要将个人空间修行至大成,便可将其化作‘承世鳞’。
“呼——”
此刻,苏昼深吸一口气,周围磅礴的火行地脉之气登时化作了一圈环绕其周身旋转的灵气旋涡。
一时之间,甚至有几条地脉支流因此而断流,磅礴的灵气收缩,凝聚,最终成为了真身灵气引擎的燃料,令其通体熊熊燃烧,翎羽晶莹,焕发神光。
此刻,青年明显地意识到,自己距离天仙境界,真的只有一步之遥。
只要他想明白了,自己究竟想要成为怎样的‘超级生命’,知道自己未来的‘天仙之路’和‘天仙本相’究竟是何等形态,那么他恐怕立刻就可以开始蜕变。
而且,苏昼也意识到了,天元世界的仙神,绝大部分都并非是真正的天仙。
就像是昔日凝聚镇狱伏魔铁的那位紫薇星君,昔年虽然有大威能和大权柄,但本质上不过是接受了诸星天道加持,具备天仙之力的地仙罢了。
一旦被剥夺权柄,就会立刻跌落至真人境界。
反倒是铸就青霄正阳尺的那位紫薇星君,倒是很有可能是真正的天仙,毕竟能前往所谓的归墟太阳河截取吸积盘之力,这等强大的程度,不是天仙都说不过去。
“反倒是天帝,魔主这一阶级,一直都强的可怕——执掌诸星天道的天帝,其实力在大天尊中,恐怕也算是极其强大的那一类!”
如此思索,即便是天不怕地不怕的苏昼,也不禁有些忌惮:“不谈每一任天帝都天赋绝轮,应世而生,单单是百万年前太初天帝就已经建设好的,足以统辖世界的‘天道法阵’,就不是寻常人力能够对抗。”
“也难怪明正德重生三万次,也从未想过进阶为,成为紫薇星君亦或是支配天魔,从内部曲线帮助人族——一旦进入仙神和天魔的阵营,恐怕根本就没办法反抗天帝魔主!”
微微摇头,苏昼也不是会自己吓自己的性格、
他很清楚,即便是如此强大的天帝和魔主,面对天元界地脉深处的那个意志,名为‘大不祥’的灾劫也一样忌惮无比,乃至于直接将仙天和九幽都直接撤出天元界,甚至不敢真身进入界内。
也正是凭借这一点,明正德才能设计出绝地天通大阵的基础,作为对抗的本钱。
“我们已经做了我们能做的一切。”
如此想到,苏昼抬起头:“而也必然做了祂们所能做的一切。”
他看向世界的外侧,地脉之上的大地,天元凡界。
“所以。”
青年低声自语,双目中有火焰在燃烧:“究竟是谁更正确……”
“就瞧瞧吧!”
——正确。
正确。
究竟什么是正确,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看法,即便是志同道合的伙伴,也无非就是求同存异,心中对正确的定义必然有不同。
也正因为如此,很多时候,明明事业成功了,当年联手奋战的那么一群人却唐突地分道扬镳,甚至是反目成仇——这便是因为缺少了外部压力,‘求同存异’的基础消失,心中有关于正确的差异产生矛盾,进而互相否认,产生纷争。
这便是斗争的源头,矛盾的本性,一切质疑,战斗乃至于进步和革新的基础。
【正确和正确的战争】
但是,对于天元界而言,因为,因为这前所未有的强大存在,庞然到宛如苍穹的压力。
所以,对于天元凡世的众生而言,正确的标准,就太过简单且宽泛了。
那就是……活着。
好好的,有尊严的活着。
——新历二年,年初。
南大洲残岛,正阳国国都城郊,十二岁的小墨听见了清晰的雨声。
冬日的冰寒中雨水滴答,清脆却冷厉,宛如叩魂的风铃。
那时天光近暮,雨水濛濛,在黯淡的街巷处激起层层水雾,半瘸的黑发少女匆忙地推着满载煎饼的手推车,寻找避雨之所。
昔年正阳国举国迁离中大洲,来到南大洲残岛建城重建国基,因为资源有限,整个国家便分化为‘城内’和‘城郊’两个世界。
城内高楼林立,而城郊大多都是低矮的平房子和摇摇欲坠的违规自建楼,且四处都是帮派横行。
城市内居住的,都是些体面的大人物,亦或是军中修士的亲属,他们有着稳定的工作,资产和房屋,生活水准和昔日在中洲并无多大不同。
而城郊,却是一片混乱,其中大部分都是些没有什么资产,被正阳国裹挟着来到南大洲的普通人,他们终日辛勤劳作,所得大多都要被官方和帮派征收,除此之外,还要面对各式各样的突发状况,以及南大洲恶劣的环境。
小墨的父母昔年曾是正阳军中的兵士,迁移时因不适应南大洲的环境和瘴气而病死于此,就连小墨自己也因为被本地的毒虫叮咬,瘸了半条腿,左腿膝盖难以弯曲。
而因为不是战死,所以正阳国官方就连抚恤金都不愿意发,任凭当时独自一人的少女自生自灭。
好在上一辈同伍的战友中,总算是有人记挂着父母那辈的些许情分,便带着她入了国都东城郊的白帆帮,平日帮忙卖卖饼,打打杂,也算是能活下去。
一般,小墨就在白帆帮的势力范围内活动,客户也是白帆帮手下的劳工,一天下来,也能拿到几张饼的报酬,可以不用饿肚子,偶尔比较幸运,还可以吃点店家剩下来的剩饭,尝点油味。
但今日,因为一场突如其来的冬雨,令意外发生。
“还好,还好呀,饼没被淋湿太多,应该不会被罚钱……”
冷风瑟瑟,面黄肌瘦的女孩一瘸一拐地将手推车推到了一处房檐处,在检查完饼后,便小松一口气:“只要没坏,就不算亏,掌柜的也不会太怪我的。”
城郊处的地面坑坑洼洼,基本全都是烂泥土路,一旦下雨,便是满地泥垢污水,想要将手推车平稳推到避雨的地方可不是件轻松的事情,更别说一个半瘸的女孩了。
可还未等她放下心,便听见不远处传来几声恶声恶气的语调。
“白帆帮的对吧?”
茫然地抬起头,小墨看见了有几个身穿青色麻布衣衫的地痞泼皮正冷笑着朝着自己走来,还未等她反应过来,一阵剧痛袭来,为首的流氓直接一掌将少女直接拍倒在地,然后一脚踢进水中,他冷笑道:“居然还敢在这里出现,不知道你们老大赌斗输了,这附近三条街都是我们青衣帮的吗?”
“还敢挂着白帆帮的旗,真他妈嚣张!”
口鼻中传来腥味,两眼前金星直冒,甚至牙齿都有点松动,可小墨却没有大喊大叫,而是熟练地蜷缩成一团,将自己瘦小的躯体抱在一起,仿佛要藏身在烂泥地里。
她甚至还刻意地在冰冷的泥泞中滚了一滚。
果不其然,因为小墨自己在泥地里滚了一滚,那青衣帮的无赖们也懒得下手,他们半点也不介意欺负一个枯瘦的小女孩,但不意味着他们想要去泥地里面弄脏自己的靴子。
“滚吧,不要再靠近这里!”
如此说道,宣示了主权的他们随手便将小墨的手推车掀翻,取走了里面的钱袋,然后便说说笑笑着离开,满车干饼在泥水里跌散了一地。
“……”
过了好一会,眼前的晕眩结束了的女孩便缓缓起身,她沉默地慢慢来到自己被掀翻的手推车旁,吃力地将车抬起,然后在雨中捡起了一张张被浸烂的饼,麻木地看了一眼后,便将其放回车内。
紧接着,在雨中推回白帆帮的地盘。
“……你说青衣帮说西街都是他们的,然后掀翻了我的车,拿走了我的钱?”
店内,掌柜咀嚼着烧肉,他皱着眉头,放下了手中的碗筷。
这个半秃的中年男人当然能看出眼前浑身泥水,正瑟瑟发抖的女孩脸上的掌印伤痕,他知道对方没有说谎,事情很可能就是如此,毕竟青衣帮背后的那位大人最近势大,行事的确嚣张,白帆帮整体处于守势,不和对方正面冲突。
但是那又如何?他又不是慈善家,再加上心中的确因为此事而烦闷,所以便冷漠道:“这我不管,今天的份子钱你没交上,就没有报酬。算我大发慈悲,不算你搞砸了饼的钱,但缺的部分日后都要补上——就从你以后的报酬里面扣。”
“看我干啥?走吧,浑身脏兮兮的,下次见我前至少在雨里面冲干净了再进来。”
“……”
沉默地点头,小墨一瘸一拐地离开了店铺。雨还在下,夜间的土路黑黝黝,黏糊无比,想要把脚从泥中抽出都需要费上一番力气。
回到城郊白帆帮提供的稻草棚屋中,浑身泥巴的确被雨水冲刷的差不多,但通体也冰冷的女孩牙齿打颤地缩在阴冷的棚屋角落,用挂着露珠的稻草盖在皮包骨头的身上。
被子这种稀罕东西,贫民自然是没有的,那起码是可以住在土坯屋里面的人才可以有的东西。甚至就连这些稻草,都不是小墨自己能收集到的东西,而是一位朋友帮忙带来的物什。
“……”
稻草堆中,女孩摸索出了一只简陋的稻草娃娃,这娃娃手工非常粗糙,只是大概有个人形,凝视着这个娃娃,小墨似乎看见了今日那些青衣帮流氓的面容,又似乎看见了掌柜的面容,这恍惚地一瞬,令她下意识地就想要将娃娃丢开,亦或是用握紧的小拳头一拳打上去。
可是想到这娃娃又是自己朋友送给自己的唯一物件,她又收回了手。
浑浑噩噩间,她睡着了。
梦中什么都没有,因为女孩的一生并没有见过什么值得去梦的东西。
醒来时,小墨发了高烧,醒来时已经是正午。
守着这边的白帆帮帮员期间来看过一次,嘀咕了一句‘地不够,该埋哪儿啊’,而掌柜也派人看了眼,摇摇头便走了。
挣扎着起身,一天没怎么吃东西,女孩沉默,因为没有说话的力气,她拖着身子来到棚屋外,雨停了,云也散了,她晒着阳光,希望身子暖和一点。
过去有几次这么病了,都是晒着阳光好起来的,这一次希望也能撑过去吧。
不过即便撑不过去,又如何呢?
潮湿的空气,雨后的霜风,即便在阳光下也显得冷厉,但在这样的状况下,小墨却感觉浑身发热,暖洋洋地,有一种解脱般的舒畅。
直到一双带着体温的手急躁地伸出,按在她的额头上,将女孩从舒畅中唤醒,带来有着存在实感般的头痛和晕眩。
“快醒来!小墨,我带药来了!”
那是一个有些阴柔地男孩的声音,带着急迫和一丝哭腔。因为感知到了这一点,面色苍白的女孩睁开有点浮肿的双眼,入目的是一张清秀的面孔。
所以,便虚弱地发声:“……阿洛?”
没有回话,清秀的男孩看见小墨醒来后,便松了一口气,他二话不说,便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瓷瓶,然后便点出一颗白色的药丸,塞入了女孩的口中。
药丸入口甘甜,清新的感觉一瞬间就驱散了大脑的昏沉,腹中饥饿也都消散大半,虽然浑身仍然忽冷忽热,但却再也没有那飘忽一般不实在的舒畅。
很快,小墨便清醒了过来。
“……很贵吧,这个丹药。”
沉默了一会,女孩才有些涩声道:“不用呀……没必要的……这么贵重的东西,用在我身上……”
“不贵,我向老爷要的,老爷便赏给我了……反倒是你,怎么这么不小心,居然还能淋雨发烧!”
清秀的男孩的语气阴柔,他的衣衫华贵轻薄,和女孩破破烂烂的麻布衣服有着鲜明的对比。明明也是该开始变声的时候了,阿洛的声线却依然纤细轻柔。
大人物,总是有点奇特的喜好,不奇怪。
当然,小墨并不知道这些,她只知道自己过去这位和自己同样生活在棚屋区的同龄人同样没有父母,自己曾在对方没有食物的时候分了半块饼,而对方也在自己没有食物的时候分了些许。
甚至,在自己不开心的时候,还为自己收集了一些稻草,捏了一个草人娃娃。
——他说,自己像是他失踪的妹妹,而自己也将对方视作朋友,两人曾经在阳光下畅想过何时才能像是掌柜那样吃上一碗烧肉,大概就是这么简单的关系。
不过有一天,阿洛被路过的大人物选上,脱离了苦海,然后便很少见到。
这一次,应该是离开后的第一次。
两人又低声聊了些什么,有关于最近的生活,贫民窟的日常,青衣帮的嚣张,府中的规矩还有可怕的老爷,种种种种。
尚且算得上是年幼的孩子,能讨论的话题无非就是这些。
紧接着,阿洛很快就被前来的仆从带走了。
他是擅自离开的,据说会受罚,他家的老爷脾气乖戾,最近更是喜怒无常,也不知道擅自离府的男孩会遭受什么处罚。
女孩不知道,她又沉沉睡去,醒来后已经是第二天。她强撑着继续回店中工作,而掌柜的古怪地看了女孩一眼,便也没有多话,让小墨继续。
手推车继续在尘土飞扬,亦或是泥泞满地的路中行驶,日子就这样过去。
之后又过了几日,小墨在街边看见了阿洛的身影,他的脖颈处有着被用力掐过的淤痕,裸露在外的手臂上也被烙上了印。
他面色苍白,却同样远远地发现了小墨,然后便高兴地回了一个眼色。
两人都还活着,便是万幸。
于是生活便继续。
小墨其实是非常幸运的。
她有着朋友,可以信任,会帮助她的人。
在这正阳国的城郊贫民窟中,有更多人并没有任何希望,也不会有可以在危难时帮助他们的朋友。
他们甚至可能没有一份可以被剥削的工作,也不会被人在意生死。
那才是真正的普通人。
日复一日,青衣帮继续势大,白帆帮步步后退,很快,除却核心的十几条街外,白帆帮的势力范围基本都被青衣帮侵占的一干二净。
因此,小墨也彻底丢了工作,她蹲在棚屋的门口,发愁地思考明天该怎么从地里多抓几条蚯蚓,亦或是去树上抓虫,饿肚子的人可多了,有些时候即便是吃土,也未必轮得到她。
所以,需要掌握技巧——比如说,去城郊葬地那边,那里都是死人,虫子多,杂草也多,指不定就有些能吃的野。
至于晦气不晦气……
她可不介意那些。
但等到小墨出发去葬地的时候,女孩却懊恼的发现,那里居然也满是人,目露幽光的野狗野猫在周边游荡,同样寻觅着食物。
甚至,有些地方,土坑都被扒开……
大家显然都不忌讳这个。
忙活了一天,又是饿着肚子回来,女孩呆呆地坐在稻草堆中发愣。
深沉的夜色,在这南大洲的城郊最是深沉,因为没有半点火光会在晚上点起,只有帮派头目的居所才会偶有烛光。
因为太过饥饿,所以睡不着,迷迷糊糊间,小墨抬起头,看向天上的星星。
因为夜色深沉,所以星光额外明亮,但是就算明亮,这漫天星辰闪动着,却并不能明耀半点世间。
甚至,因为这些光,反倒是衬托着夜幕更加晦暗。
“……星星真的有意义吗?”
她不禁如此想到:“它们又照不亮黑夜,总感觉很古怪呢。”
但是,就在此时。
突然地,于黑夜的北方。
有火光燃起,照亮了半个苍穹。
女孩睁开眼,惊讶地看向那个方向。
现在又不是凌晨,那不可能是晨曦的光。
是什么星星吗?居然可以这么明亮,令人惊讶!
而后,漫天的细密的光点亮起,他们比星辰更密集,就像是弥漫在天的火雨,于天幕中四散,并急速朝着此地扑来,宛如火云盖世。
“新朝!”
能听见,如丧考妣般的声音响起,那是熟悉的掌柜的声音:“新朝征南军来了!”
“镇南军来了!”
一时间,整个街道四处,都响起了这样的惊呼声,无论是帮派还是普通人,无论是有权有势的老爷还是贫民窟的贱民,都惊慌无比。
小墨自然也不例外,她一听见军队的名字,骨子里的恐惧就被唤醒。
那是将父母送走。将自己从家中赶走的身影,是令掌柜的也只能赔笑,甚至送出大把钱财的强横。
即便是整个白帆帮,也不过是军队中一位人物的手套,那是权势的代名词,可怖的象征。
但是,想要跑,又该怎么跑呢?又能跑到哪里去?
“这里这么穷,肯定不会来找我吧?”
女孩缩在角落,心怀侥幸地如此想到:“哪怕是抢东西,也应该是抢掌柜的和老爷们呢。”
可这么一想,小墨却又担忧了起来:“可是阿洛还在老爷那里呢……”
但那一夜,却并没有想象中的暴乱。
正阳国都,一片死寂。
没有人反抗,往昔纵横于城内城郊的军队老爷们沉寂了,一动不动,任由那漫天火雨降临,入驻城内。
而后,第二天,一支支队伍便出动,朝着城内城郊的各地而去。
但是,和小墨想象的并不一样,这支军队居然并没有率先去抢那些老爷和商人,反倒是直接朝着一个个平民居住的地区行进。
——这,这是要干什么?
茫然之间,她怯怯地想着,抱紧了手中的稻草娃娃:“我,我可是什么都没有啊。”
而就在这时,熟悉的身影,伴随着气喘吁吁的声音出现。
“走吧,小墨!”
那是阿洛,男孩仿佛身上带着一个包裹,他似乎是一路跑来,异常疲惫,但即便如此,也依然振奋精神,拉起女孩的手:“我偷偷带着盘缠出来了——现在城里很乱,老爷没时间注意我,正好可以逃跑!”
“逃去哪里呢?”小墨虽然被对方拉起身,但她却有些困惑地问道:“难道不都一样吗?”
“我们逃不掉呀,阿洛。”
“……总之,总之先离开这里。”
卡壳了一瞬,可阿洛的声音依然清晰,男孩的声音阴柔,但是语气坚定:“起码比继续呆在原地强!”
确实如此。
仔细想了想,小墨算是被说服了。
但是,想要离开的两个孩子,却还是被那一支队伍发现。
身披华服的男孩,和一瘸一拐面黄肌瘦的女孩,这样的组合,可不常见。倒不如说,显眼的实在是太过分。
“……这是怎么,富家少爷私奔?”
领头的新朝百户有些纳闷地捋了捋胡须,他低下头,和颜悦色地询问两位被拦下的年轻孩子:“两位,你们这是打算干什么?”
但却得不到回答,迎接他的只有畏惧和沉默。
对此,百户显然也不觉得奇怪:“算了,等会带回去问问情况,那女孩身体情况显然有问题。”
对于小墨而言,被新朝军队带回去这件事,可能是最近这么几年的时间中最令她感觉莫名其妙的时光。
莫名其妙地被拦住;莫名其妙地被带回难民营;莫名其妙地被拉去洗澡,换上新衣服;莫名其妙地被一位温和地的大姐姐检查身体,然后又莫名其妙地吃下了许多药。
虽然,没有任何一颗药能比当初阿洛给的那颗要甘甜,但是……
但是。
却同样很温暖。
稍后,吃完药的女孩,还头一次莫名其妙地喝到了带肉的肉粥,被人询问一些奇奇怪怪的问题。
而小墨自然是全部都如一回答。
“这个女孩没有太大问题,就是身体太虚了,需要慢慢调养。”
“反倒是那个男孩,身体损伤很严重……他可以作为证人指控何府,我们也恰巧需要找个借口立威——宗门的命令是和平解决,能不动手就不动手,要动手就必须找齐证据。”
“阿洛,阿洛怎么样?”
听见了这些话,原本根本不理解那些问题究竟有什么意义的小墨顿时着急了,她有些急切地询问,令正在商讨相关事宜的军士侧过头。
“没有问题。”
那位带着两人来到难民营的百户伸出手,笑着揉了揉女孩的头:“虽然在以前可能会很麻烦,但是多亏了国师大人,你们的这些问题,都是小问题了。”
“等着吧,小家伙,日子会好起来的。”
“我们就是为了这个,所以才来到此地!”
百户并没有撒谎。
日子的确好起来了。
自镇南军来到正阳国,在正阳国临时魁首韩石岭选择投诚后,一座座贫民窟被铲除,一片片整齐规划的简易居民营地被建立而起。
民众。他们总是这么说,这个来自传闻中满是狡猾凶恶野兽的新朝军队,却比任何自夸善良的老爷更加慷慨,他们的到来直接终止了原本正在贫民窟扩散的瘟疫,点亮了城郊的夜晚,令黑暗褪去。
他们几乎什么都管,什么都做,唯一不做的就是恶事,唯一不管的就是善事。
这支军队甚至还主动扩散修法,这令将修法视作家族传承核心的正阳国各位老爷都目瞪口呆,高呼有辱斯文。
修法很简单,就连刚刚在营地内学会如何识字的女孩也能学会。
阴阳轮转不朽法,大概是这个名字,自从学习了这个修法,女孩的身体就逐渐好转了起来,她的面色不在苍白,也不再枯瘦,而是逐渐长出了点肉,有了点活人的气息,平时在营地里做帮工时的精力也多了许多。
同样,原本面色苍白男孩,在修行了此法后,声音也逐渐恢复了原本的元气,而不再是阴柔详细的腔调。
不仅仅是他们两人,而是所有人。
所有原本身体有劳损,所有身怀暗伤的,所有身体有缺的,所有体质虚弱的……所有的一切遗憾,都能被弥补,所有的一切惋惜,都能被挽回。
所有人,都因此而受惠。
所谓的普及……便是普世众生而遍及万物。
被两位最强大的真人联手调试而出的修法,正是为了这一目的,而被创造出的。
至于如今的生活……
每天都能上课,学到知识,每天都能修行,吃到食物。
每天都能安心入眠,有着被子和床铺,每天都有友人在身边,温暖而充满期待。
……是梦吗?
偶尔,小墨总是会这么想,她总是不敢相信这一切是真的,这一切实在是太虚幻了,虚幻到她都不敢将这样的生活称之为幸福,因它下一刻似乎就要破碎。
但这是不是梦。
因为女孩的梦没有现实这样美好。
不过,无论是梦还是现实,在这样的世界中,都的确是脆弱的。
两个月过去了,无论是已经学会了一手厨艺,可以在营地中做帮厨的小墨,还是已经开始修行五德麒麟法,颇受百户看好称赞,认为是未来好修者种子的阿洛,却都突然得到了一个消息。
“我们要走了。”
“北方战势已开,我们要倾全国之力去对抗即将入侵的魔军。”
从相熟的百户口中,得到这个消息的两人都面露惊慌。
——数日前,大陆北方的边境,平和已久的卫国异变,原本的卫国王室被动乱的军队政变推翻,而这背后显然有着天魔作为推手。
此刻,被无穷魔念侵染的卫国大军已经筹划完毕,他们正在侵染卫国之地位魔土,并意欲朝着不远处的白山州出兵入侵。
不,不是意欲——他们已经出动,第一波军势已经冲击了数次天关,只是都被拦下了而已。
安生的日子才过上几天,没想到这么快就又要再次迎来动乱。
“难道,又要开始战乱吗?”
如此喃喃自语,已经知晓了部分历史的小墨语气复杂,带着一丝恐惧:“九幽之气附体的魔军……百户大叔,我们能赢吗?”
如果,输了的话……那我们是否又会变回原来的样子,甚至会是更糟糕呢?
——如果说,因为一直生活在黑暗的渊底中,所以也不觉得辛苦。
可是既然已经知晓光明的美好后,再去承受黑暗……她不清楚自己是否还能再次接受。
“不用担心,我们不会输的。”
对此,男人的语气坚定无比,他大笑着张开双臂,将两位孩子抱起转了一圈,百户的回答透露出无穷的信心:“因为我们追随的是圣皇陛下,是为了太平而战!”
“而这正确的道路,就必定取得胜利!”
——圣皇……是谁?
他又究竟是什么人,居然可以让人如此相信的他的正确,相信他的道路?
女孩和男孩,暂时并不知道。
因为军队要出发了。
呜,呜——
号角响起,战鼓鸣响天际。
远比雷音更加响亮的引擎轰鸣之声在天际的顶端响彻。
在新朝镇南军列开阵势,准备归去之时,小墨和阿洛两人奋力攀爬上正阳国国都城墙的高台,遥遥眺望远方。
同样爬上城墙的,还有无数同样想法的人,
冬日的阴云在天际翻涌,狂风混杂着冰冷的雨落下,正如同数个月前的那一场雨。
可现在,无论是女孩还是男孩,都已经无惧这些风雨了。
于是,他们于雨中睁开双目,两人便看见,无论是海上,还是天上,都有巨大的云舰正在发出轰鸣,无数如同萤火一般的光点正在飞舞。
云舰启动,银蓝色的灵光破开天地间的所有阴霾,照亮了天际,比星辰更加耀眼。
无论是这正阳国的一隅,还是南泽,金野。
无论是遥远的西山,赤丘,还是临近的青林,东玄。
自中土至沧海,自北漠至白山,在所有人道传承之地,在所有坚信太平即为正确的地区,都有光芒亮起。
——的愿望,造就了人间的苦难。
世间的一切纷争因此而起。
——故而也有人为了人间的苦难,而选择对抗。
而这,便是某些人信奉的正确。
修者的军队,人类的军队,此刻正在汇聚。
因为,天魔之军已至。
最终的决战即将打响。
天元中洲,中土京都。
人皇端坐于自己的皇座之上,感应着五方地脉的运转。
以及,那正在远方汇聚,怨气煞念冲霄的九幽魔气。
明正德闭目,以自身的力量勾连应天承炁大阵,以人之躯,驾驭沛然无穷的地脉之力,等待着时机。
他仍然是真人,而并非是。
——昔日,当男人察觉基本不可能以人族之力抵御时,他曾经选择过成为。
他放弃了以人类的身份战斗,而是以的身份斗争。
可能是为了尝试全新的道理,可能是觉得这样胜率更高。
但实际上,男人很清楚。
那时的明正德只是觉得,倘若自己是以仙神的身份失败了,那么或许就不能算是人类的失败,他的正确仍然是正确。
——懦弱,自欺欺人,企图走捷径的行为。、
如今想来,简直幼稚的可笑。
所以,在作为紫薇星君被镇封了五千年后,再一次对天帝挥剑的他却发现,即便是五千年之后,他的剑依然能汇聚众生之力。
因为,即便是五千年后,人类的心中,仍然有反抗的欲望。
而回应这份欲望,便是紫薇星君的权能。
选择成为仙神后,明正德仍然败了,连带人类反抗的信念一齐,败在了神帝的力量之下。
理所当然之事。
自此之后,男人明悟了一个事实。
那就是‘正确也是会失败’这一点。
从来就没有正确就能成功的道理。
一方是正确的,难道另一方就非要是错误的吗?
明明还有更加正确这一选项吧。
所以,错了之后,需要的不是忽视和放弃自己的正确,而是继续改正,继续强化,继续寻找新的正确之点……这个道理明明很简单。
无论是探究地脉之力,扩散传承,亦或是普及五德神光,乃至于更多更多的计划,都是为了让正确更正确。
而且,也不必在乎自己和众生的关系。
因为……
“人人为我,我为人人。”
睁开双目,看向北方,明正德低语:“所有传承都已经扩散,最后的谋划都已经结束。”
“烛昼,战争要开始了。”
仿佛是作为呼应。
就在天元界,十州万千军队汇聚之时。
一颗青金色的星辰,骤然自遥远地西山赤丘彼端亮起。
地上之星,冲天而起,朝着北方天关飞驰。
沿途所过之处,明亮的光芒照亮暗夜,阴影被光明驱散,远比天上的星更为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