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正十七年(1589年)十月二十七日,上野-吾妻郡-岩柜城。
驻守岩柜城的是真田家家臣河野原纲,前方沼田城被破后,失泽赖康侥幸从沼田城逃出也回到了岩柜城协防。
在被猪俣邦宪、成田氏长等人包围之前,岩柜城内守军仅有750人,而包围他们的北条郡足足有7000余人。
孙子兵法有云:“故用兵之法,十则围之,五则攻之,倍则分之,敌则能战之,少则能逃之,不若则能避之。”
听到这里,或许很多人很奇怪,为什么10倍的兵力才能围城,而5倍却可以攻城了呢?
其实他们陷入了一种误区,这里围不是包围的意思,而是围歼的意思。
即便是在现代想要将一只部队围歼也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儿,君不见毛熊从5月开始就将西利昌斯克围三缺一,拖到了7月才开始包围作战,最后愣是让留里克家第10步兵旅,第17重坦旅在丢下重武器的情况下依旧跑了嘛。
说实话,包围这个事儿别看很简单,里面要用到的兵力和战术却非常多。
你要将部队分为四部分,一部分是围城,一部分断敌援兵,一部分扫荡周边,一部分包围营垒和后勤粮道。
另外这样高强度的防御对方援军可能来的突袭,你还要流出足够的部队进行轮休。
在攻城死伤惨重时必须让该部队修整,要不容易哗变。再者攻城要消耗很多精力,是守方的数倍,所以要各个部队轮换,不然根本没有战斗力。
因此这也是为什么古代围歼战例这么少的缘故。
作为北条氏上野旗头的猪俣邦宪,可是受了北条氏死命令要求在丰臣家到来之前解决上野的真田氏问题的,结果在沼田城就被硬托了2个月,心中不知道有多恨真田氏了。
如今兵围岩柜城,他是打定主意一定要一雪前耻的。
要说这岩柜城当真是吾妻郡中最重要的城池没有之一,再往西的长野原城、羽根尾城、镰原城不过是稍大一些的院落罢了,西吾妻郡也就是在真田氏入驻之后才开始了大规模的开发,农业经济水平根本不行。
换句话说:一旦拿下岩柜城就可以彻底封住小股部队从信浓渗透入上野的可能。
在猪俣邦宪到来之前,负责岩柜城攻势的是忍城城主成田氏长,上野国人众、国峰城主小幡信定,他是小幡信真的婿养子,小幡信重法理上的孙子。
两人合兵2000人,受命绕过沼田城,直接对岩柜城展开攻击,最好是要和沼田城同时落成,最不济也要拔除沿途的城砦为猪俣邦宪主力到来开道。
在这两个月中基本将岩柜城周围的大小支城全部拔除,也就是前几日突然被一伙骑兵队从背后突袭,窜入城内与守军汇合。
对被抓住的俘虏审问后发现,突袭的人是从沼田城内讨回来的失泽赖康。
在猪俣邦宪抵达岩柜城后,他派遣上野金山城主和田信业,攻击西侧吾妻峡附近的横谷城。
一边让成田氏长驻守在岩柜城西侧的潜龙院馆,自己则驻守北侧的柳沢城,从两个防线断绝岩柜城可能与外界的联系。
面对近自己10被的攻防,守备岩柜城的真田氏还是很有骨气的,在猪俣邦宪多次劝降下依旧拒不投降,猪俣邦宪恼怒之下下令攻城。
残酷的攻城战进入到第七天时,北条氏填平岩柜城下的出浦渊,从侧翼搭桥攻城,岩柜城三之丸宣告被破。
听闻岩柜城破的猪俣邦宪大喜,下令军势稍作休整后继续攻城,誓要在今日将岩柜城拿下。
但是真田军的抵抗出乎了他的预料,战斗至傍晚时分北条军多次突入二至丸,都被真田军击退。
眼看天色已晚的猪俣邦宪万般不愿下达了退兵的命令,召集成田氏长等人在柳沢城展开军议,分配第二天的攻城任务。
在他看来岩柜城摇摇欲坠,明日只需一鼓作气,上野就算是收入北条氏囊中了,因此他要重新排兵布阵,将自己的嫡系放到第一线去,拿下夺城的荣光。
在众人鄙夷的目光的中刚刚把明天的事儿安排完,突然幕府的帷幕被拉开,自己的亲信带着一名风尘仆仆的武士走了进来,他的背后插着代表传达重要信息的蜈蚣旗。
那名武士刚一进来就直接跪倒在猪俣邦宪面前,手中拖着一份信件对着他说道“能登守,碓冰垰紧急军情。”
猪俣邦宪从近侍的手中接过这封转交的信件,非常随意的打开,却在看到第一列字的瞬间“蹭”的一下站了起来。
眼睛急速扫过整封信件,脸上的表情也在随之变幻。
信件不长,但是他足足看了好几遍,看完之后任不死心,踢开自己的马扎走到那名送信的番使面前一把拽起他问道“你说,碓冰垰到底怎么了?对面来犯的到底是不是丰臣家?”
那名武士被猪俣邦宪突如其来的举动下了一跳,紧张的回应道“确实是丰臣家的军势,对面举着的阵旗乃是五七桐纹,在属下离开前,碓冰关所刚刚被攻破。”
猪俣邦宪有些烦躁的将这名武士推到在地,转身走回到自己的位置上,皱着眉头将这个消息透露给此刻在这里参与军议的北条诸将“刚刚传来的消息,丰臣家在昨日早上突破碓冰垰,已经进入到上野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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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这怎么可能呢?风魔里的人不是说丰臣家的军势在骏河吗?”
“混蛋,碓冰垰被破,本家的松井田城和安中城不知道怎么样了。”
作为副将的成田氏长更为紧张,因为他的本据城在武藏忍城,如果自己反应不够快的话,很有可能被封堵在上野。
他也走到那名番使面前逼问道“敌人来了多少人,打的是哪家的旗号?”
“在下只是坂本城守卒,看到的并不真切,只知道乌泱泱的全是人,北侧的碓冰城被一个冲锋拿下,绝对不可能是小兵团渗透。至于是哪家的军势,这边看得并不确实。”
成田氏长身旁的堂兄弟成田长亲在一旁开口解释道“丰臣家内部可以使用五七桐纹的并不多,不过是关白秀吉、大纳言秀长、右大将秀家、参议秀次等人罢了。
听说秀长病重已经不能领兵,秀吉如果亲至必然是走东海道而来,因此东山道而出的看来是丰臣家的两个小辈秀家与秀次之一了。”
听闻来的是小辈,上野军中部孤陋寡闻的豪族稍稍松了一口气,谁知成田氏长听了自己堂兄成田长亲的分析眉头皱的更深了。
他看向猪俣邦宪说道“如果负责上野侵袭的是丰臣秀次尚且无需忧虑,但是如果过来的是丰臣秀家的话,我们恐怕就要凶多吉少了。”
猪俣邦宪沉默不语,一旁有不知事儿的武士不信邪的叫嚣道“有没有这么夸张啊,一个小辈领兵能不能服众还是个问题呢,只要我们回到厩桥重整旗鼓,说不能可以在大殿到来之前就将他赶回新农去。”
“岩松大人切不可说出如此狂言”听到那名武士叫嚣的成田长亲开口解释道“听闻那位右大极善用兵,并且喜欢出奇兵制敌,德川、毛利、岛津、长宗我部等群豪都在他手中吃过亏啊。”
他的话音未落坐在主座的猪俣邦宪便一锤定音说道“绝不可能是右大将,他早就被证实在骏府与安房守(北条氏邦)等大人对峙,怎么可能这么快打到上野来。”
他的话很快得到了周围大名的赞同,在他们看来从骏府跑到信浓,光步行都要十天八个月,更别说从信浓出击上野了,可是昨日送来的通报还在说7天前确认丰臣家主力依旧在骏府集结的消息。
猪俣邦宪与成田氏长交流了片刻,随即下达命令道:“诸位无需这么担心,那个丰臣秀次不过是草包一个罢了,在美浓被德川教训了一次,在九州更被岛津教训了一次,甚至在纪尹连根来众都搞不定。
如今天色已晚了,大家今夜好好休息,我们明日一早就从岩柜退军,前往厩桥修整。
此次出阵真田,上野为了不耽误秋收才动员了4000多人。我会马上派人送信去要求上野各家动员兵力,准备在厩桥集结后与丰臣秀次决战。”
好不容易送走了同僚,猪俣邦宪抬头看向不远处的岩柜城,不甘心的锤了锤拳头“可恶啊,明明下城在即,却要就这样回去了。”
与猪俣邦宪认为突入上野的是丰臣秀次不同的是,离开柳沢城的的成田氏长与成田长亲兄弟却显得忧心忡忡。
回到自己的营垒成田氏长终于按捺不住想自己的堂兄弟问道“大藏(成田长亲自号大蔵大辅),你觉得进入上野之敌究竟是何人?”
成田长亲有些苦恼的反问道“主公也觉得事有蹊跷吗?”
成田氏长点了点头回答道“依照你的分析,如果是丰臣秀次根本不会作出突袭碓冰垰这么贸然的举,他应该等待他舅父秀吉的主力在骏河集结完成之后再出发。
我听那名武士转述的作战手法怎么看都像是丰臣秀家所为。”
成田氏长不确定自己的想法,这才想要向家中智囊成田长亲确认,他打心里是希望成田长亲能给自己一个否定的答桉的。
谁知成田长亲点了点头看着他说道“在下也是这个想法。”
从成田长亲处确认了自己的想法,成田氏长没有丝毫的愉悦,反而有一种恐惧在心底蔓延。
他迫不及待的向成田长亲抛出第二个问题“那么如果真的是右大将的话,你觉得他下一步会怎么办?”
听到成田氏长询问自己军略的意见,成田长亲去过一张地图在两人之间摊开,仔细端详起地图上的路线。
很快他发现了关键点,指着上野中心的厩桥城说道“是这里了,厩桥。如果真的是丰臣秀家的话,恐怕会直捣黄龙,奇袭厩桥城,直接把我们堵在北上野,能登守想要聚集上野兵士的想法完全不切实际。”
与成田长亲不同的是,成田氏长关心的是自己还能不能回到忍城“如果厩桥被断,我们恐怕就回不去了啊。”
说罢他勐地抬头看向自己的堂弟,两人眼神交汇之下很快确立了想法“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不行,不能等到明天了,今夜就走。”成田氏长似乎下定了决心,对着自己的弟弟说道。
成田长亲赞同他的想法,但是也提议道“不能沿着老路回去,要绕一圈走,现在我们最紧要的就是时间,我决定应该沿着吾妻川直接南下,可以节省2天的时间。”
成田氏长听闻皱眉道“这条路可不好走,况且夜晚走需要打火把,不可能在能登守的眼皮底下离开。”
成田长亲借着建议道“那把右兵卫尉(小幡信定)找来作为向导如何?他们是上野土着,家内有不少人是当年业正公麾下之人,或许知道可以绕过榛名山的路。”
两人觉得这个建议非常靠谱,直接找来了此前一同围攻岩柜的小幡信定。
当他听到两人的分析之后,也忧心忡忡的皱了皱眉,不过身为土着他更关心的是猪俣邦宪的怪罪。
他向两人问道“如果最后证实能登守殿下没有猜错,进攻上野的确实是那个草包秀次,那么我们这样提前退走的行为恐怕会被他怪罪吧。
两位大人是武藏人士,本城也在武藏,此次是作为客军参战。可是我不同啊,我是上野土着,直接接受能登守管辖。
大人退了也就退了,我若是不听号令直接退走,我恐被能登守责怪啊。”
性命关头,成田氏长见拖不了小幡信定下水也不打算继续劝他,他向小幡信定说道“既然如此还请右兵卫尉能给我们找来两个熟悉道路的向导,带领我们先一步回去。
带我们返回厩桥,自然会把第一手情报告知你们,我也会在厩桥城等候大人的归来。”
已经拒绝了两人的请求,小幡信定见两人如此决绝也不好意思在劝,对于他们请求向导的要求也答应了下来。
同时向他们保证到“两位大人请放心,就当我今夜没有来过这里,明日能登守如果问起我一定一问三不知。”
见到小幡信定如此仗义,两人向其表达了感谢,并亲自将其送出了幕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