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家此刻没有精力去陪青木一矩这个叔父玩,他的全部精力都放在德川家领内最后一座重城冈崎城身上,只能让自己的两个儿子去和他掰掰手腕。
负责笼城是大久保忠邻,其父大久保忠世是自德川家康起家时代就跟着他的老臣了,坐席原本就仅次于酒井忠次和石川数正之下。
在石川数正出奔,酒井忠次由于松平信康之死而受到忌惮的时候,他也逐渐被德川家康倚重。虽然比不上井伊直虎、榊原康政和本多忠胜等将,但是依旧在德川家中占据重要的地位。
在大久保忠世死后,大久保忠邻手中的大久保氏影响力或许有所下降,但是依旧是德川家中的中流砥柱。
这也是为什么德川家康走后,将榊原康政送到儿子德川秀忠身边帮他一起守骏府,带着本多忠胜上洛而留下大久保忠邻守备冈崎的原因。
有趣的是大久保忠邻和大久保长安关系有些复杂,大久保长安原本唤作大藏信安,是在娶了大久保忠邻的养女之后这才改的大久保姓。
更有趣的是,在德川家内负责甲州金山再开采的大久保长安被武田秀信捕获,如今正在秀家阵中。
于是便有了女婿写信给城内的岳丈,劝说他投降的戏码。
大久保的回信简单粗暴,斥责了大久保长安的行为,更是表示要让他和自己的表妹和离!
(大久保长安娶了大久保忠为的女儿,是大久保忠邻的表妹,以大久保忠邻养女的身份出嫁。)
这里应该是大久保忠邻刻意提及表妹身份而非养女的身份,足以看出他是真的要剥夺大久保长安大久保苗字和对大久保家继承可能了。
看到回信的大久保长安并没有特别的遗憾,秀家甚至问道“你的岳父和妻子要和你和离,你难道不难过吗?”
大久保长安主动表示道“能成为右府的家臣,难道还愁找不到合适的妻子吗?”
这番表态在以忠心为主要品德的战国时代并不吃相,但是却是让早就对其有滤镜的秀家刮目相看。
像这样看重利益的人,在很多时候反而比那些满口道义的人更加忠诚。
所以秀家直接表态道“说的好啊,我正需要的你能来替我管理全国的金山。既然他大久保忠邻不认你这个儿子了,你索性就改回本姓吧。你原本唤作大藏氏,我再将偏讳秀赐下,你以后便叫做大藏秀安吧!”
得到秀家赐名的大藏秀安欣喜若狂,秀家已经多少年没有赐下【秀】字偏讳了,这在他眼中是秀家对他的重视。
之前秀家下赐【秀】字是真的对他们重视,毕竟当时【秀】是来自关白的名讳。
但是自秀吉死后,下赐的名讳多是【家】字,这是秀家有意义施加自己的影响力,淡化丰臣秀吉影响的行为。在这种情况下,大藏秀安被赐予【秀】字,反而是秀家一种疏远的表现。
当然,不论是【秀】字还是【家】字都是秀家的偏讳,秀家看重的也是大藏秀安的能力,也并没有要收为近臣加以亲近的意思。
反倒是随着大久保忠邻拒绝投降之后,冈崎城的落城问题就成了重中之重。
秀家之所以迟疑,其实是在纠结要不要在冈崎城投入大炮。与之前浜松城不同,那里距离浓尾近畿毕竟还有一些距离,详细的情报不可能送的这么清楚。
但是冈崎城不一样啊,这里挨着浓尾,大坂那里和德川家康岂不是可以摸清楚秀家手中的秘密武器了?
秀家之所以在之前骏河的战事中宁愿选择对这么多城池围而不攻,以身做饵的方式骗德川秀忠出城,目的就是为了隐藏秀家军阵中有火炮的事情,即便泄露了也要保证大口径火炮的信息保密。
但是之前在浜松城的时候被本多正纯和儿子辉家气的上头的忘记了这一点,时至今日秀家还有些后悔。
秀家这边一再的释放假消息,企图隐藏大口径神威炮的事实,好不容易哄的双方都差不多信了,他可不愿意在冈崎城这里破功。
所以如何在不过分暴露实力的情况下拿下冈崎城,才是秀家现在所需要思考的问题。
好在冈崎城内的守军数量也不多,算上原本的守军和大久保忠邻临时征召的士兵,人数不过才6000余众。
倒是冈崎城先后经过德川、筒井两家的增筑,如今虽然说不上是坚城不落吧,但也算是固若精汤了。
想要用常规的方式破城,必然要消耗极大的精力和军备物资,在马上可能要展开决战的当下,秀家怎么都觉得这笔买卖不太值当。
好在虽然冈崎城还没有陷落,但是他边上的刈谷城、安城都在秀家的掌控之下,甚至是尾张东部的沓褂城此刻也被足利氏家占据着。
在秀家思考的时候,身旁的侍从吉良盛亲唤醒了秀家并问道:“主公,菅正利大人派来问询,刈谷城拿下之后是否要对尾张国知多郡展开攻略?”
“常陆介想要对尾张开展攻势?”
秀家刚想答复“想去就去作罢”,但是转念一想,现在的局势和当年今川义元面临的局势并不一样。
秀家现在上洛的道路与当年今川义元上洛应对织田信长的路径是相同的,有所不同的是今川义元当年还掌握着尾张知多郡大部和爱知郡一部,不像现在的秀家对这两块地的掌握度为0。
虽说当年今川义元也是逐步调略蚕食了知多郡的豪强,让他们投向自己,做自己上洛路上的马前卒。现在让菅正利趁着自己没有拿下冈崎之前,先去搞定尾张南部的尾巴似乎也在情理之中。
但是别忘了,当初今川义元面对的是只能动员5000兵的织田信长,而如今秀家面前的可是青木一矩+石田三成的近4万大军。
人数确实没秀家的人数要多,但是这么多人想要轻易的拿下还是很难的。
青木一矩做过丰臣秀长的家老,在浓尾呆了好几年,又是尾张出身的他在浓尾有着很深的影响力,这也是为什么他被临时选为浓尾总大将来这里征兵,当地丰臣秀次的旧臣没有太大反抗的原因。
掌握浓尾的他们有充足的兵员可以进行调拨,仅凭菅正利手中的数千众且不说拿下知多郡会不会遇到抵抗,恐怕不消半日就会和他们的援军撞上。
要知道青木一矩和石田三成的本据就设置在鸣海,将本据安置在这么靠前的位置,摆明了就是要拼刺刀,即便是死了也要封锁秀家从三河进入尾张的通路了。
作为鸣海城南侧的知多平原对于鸣海多么重要谁都看得出来,鸣海城那边会这么从容的让秀家之下知多郡吗?他们不怕给秀家一个新的破城的方向吗?
最要命的是,据了解知多郡内根本没有多少守军,这座三面环海的半岛,怎么看都像是鸣海城设置给秀家的陷阱。
鸣海城和冈崎城不拔掉,秀家就算是被堵在了尾张门前。秀家上洛的名义不像今川义元,可以用几年的时间慢慢掉落尾张的豪族。
下克上这种事最重要的就是一鼓作气,一旦动作缓下来,原本凝聚的人心会因为风险的增加而离散,最终就是明智光秀的下场。
面对此情此景的秀家又想到了自己当年从伊势坐船到三河的场景,便主动向左右询问道:“熊野水军那边怎么样了?”
但是立原久纲的回答的却是:“我前几日亲自去见了九鬼长门守,他的态度非常坚决,表示本家片舟不别想渡过伊势湾。”
“他这是痴人说梦!”秀家气呼呼的说道“昔日给他父亲和给他送去了这么多礼物,到最后就换来了这个?他难道以为没了他我就真的拿伊势湾没辙了?”
“去,派人送信给远藤修理,让他带着本家船队到三河来,去和熊野水军板板手腕。”
“主公恕我直言。”然而他的命令却在下达之后便被立原久纲叫停。
“如今丰臣家对你从三河渡海来伊势格外忌惮,封锁伊势湾的可不止熊野水军,村上通清(来岛通总的弟弟)和胁坂安治的水军也都从濑户内海调到了这里来。
虽说他们大多只是小船,但伊势湾这里暗礁丛生,入口就这么窄一点,正是适合小船行进的地方。
本家都是装备火炮的大船,吃水本就比他们深,在这种地方反而不利于机动,万一被引到暗礁处触礁,再被火船攻之,本家多年的水军积累恐要付之一炬了。
况且战场就在三河外海,三河这里的士卒多少都能看个大概,一旦战败太过影响士气了!
依我看,船可以调过来,但是仅作为外海封锁之用。他们既然不愿意出来那就别出来了,几百艘船就这么堵在伊势湾里吧。”
秀家思考了片刻还是冷静了下来,并接受了立原久纲的建议。但是这样一来不能从海路突破对于秀家来说反而有些尴尬了,战场又将会回到了死气沉沉的静坐战。
“大和那边有消息吗?”沉默了片刻之后秀家又一次发出了灵魂拷问“当初说好了,本家起势之后筒井侍从就带人支援伏见城。可是如今大津已经沦陷,伏见苦苦支撑,他筒井定次信誓旦旦的1万大军何在?”
“还有和歌山的小早川参议,我听说他加入到了德川军中对冈山展开围攻了是吗?”
这些情报都是秀家在击破浜松之后才逐渐传回秀家这边的,他本来以为自己的速度还算快,有筒井定次和冈家利出马再加上有伏见、大津两城堵路,可以直接把大坂的援军截断。
但是未曾想到当自己打下浜松城询问京都情况的时候,听到的却是两城苦苦支撑,而筒井定次按兵不动的消息。
3天后,秀家主力兵围冈崎,大津城陷落的消息也随之送来,这终于让秀家急躁了起来。
现在堵在秀家上洛路上的还只是熊野水军、丰臣家水军和青木一矩暂时统领的浓尾兵团。
一旦伏见城也沦陷,那么近畿、西国、四国、甚至是九州的援军都会源源不断的赶过来,到时候秀家难道要靠毛利辉元和丰臣秀久他们堵路吗?
再说了,这种国战若是秀家迟迟不能自己打开局面,那些想要拖延对面进度而留的后手,又有多少作用呢?
眼下局势迟迟打不开,秀家自然会迁怒到别的事上。
特别是筒井定次,秀家现在连杀他的心都有了。
秀家可是把亲儿子都送过去了!
一直把他放在自己盟友榜的前列,认为是绝对不会背弃自己的盟友。他甚至觉得筒井定次就算想要背刺自己,对面都不会相信的。
但现在筒井定次并未按约定行动,导致伏见、大津兵员不足,大津城沦陷是不争的事实,虽说他没有表态支持大坂这边,但是秀家已经对他很不满了。
正在此刻,外面又是一阵骚动响起,一名番使焦急的骑着马匹从外面进来,慌张的跪倒在秀家面前说道“主公,祸事了!”
“怎么回事,慢慢说。”
秀家嘴巴上虽然让他慢慢说,但是看到他这番情况内心还是很急迫的想要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的。
只听那名武士吞咽了一口唾沫说道“我是从刈谷那边来的,鸣海那边传来消息说他们说.”
“不要吞吞吐吐的,他们到底说什么了?”
“他们说,大坂方面已经对主公下了讨伐令,将你定义为了造反的逆贼,并将你和郡山殿下从丰臣家谱系中除名!
他们还说京都那边已经剥夺了对主公的所有封赏,并要对主公你下达了朝敌的指控!”
那名武士说完了消息,殿内瞬间安静下来,就连殿外都安静了,整个幕府内只有秋风吹响幕府帷幕的响动证明并不是大家都失聪了。
那名武士宣布这个消息的时候,秀家的幕府内佐竹义重、中川秀政、宇喜多诠家和武田秀信等大名都在场,所有人的眼神都在短时间内交互,好像电报机一样交流着看法。
最后又齐刷刷的看向秀家,想要从秀家这边得到答案。
“朝敌嘛”秀家呢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