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祐唐 (.)”!
很显然,李二喝了点儿酒,飘了,御座是能让别人随便坐的吗?哪怕是他这个天子亲手薅上去按在那儿的也不行啊!千万别说亲儿子坐一坐没关系,恰恰就是因为是亲儿子,坐上去才有大问题。
不过好在除了眼睛里揉不得沙子的魏征谏言尚未出口便被房玄龄按了下去,其他人要么是没注意,要么就是看见了也当做没看见。正好李祐恍若未觉地招呼李治自己下来了,这件事儿也就到此结束了。不过到底是一根刺儿,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要扎出来让一些人疼一下。
小小的风波过去,程咬金等人依然脸红脖子粗地喝酒吃肉,文官这边倒是儒雅很多,但在这么嘈杂的环境中,就是再儒雅的人,也要扯着嗓子说话,实在是和斯文沾不上边。
大概觉得武将们已经闹的差不多了,该文官上场表现一下了,太子左庶子于志宁便站起身来,先是向李二陛下恭祝安康,接着便提议道:“元夕佳节,灯火如昼。臣请以元夕为题,殿中诸臣唱和一二,恭祝大唐江山万年永固!”
“善!”李二哈哈大笑道,“我大唐如今国力强盛,如日中天,正是文华兴盛之际。诸位臣工向来颇有文才,便以元夕为题,试做诗词!”wutu.org 螃蟹小说网
程咬金等人恍若未闻,只是原本吐沫星子喷出老远的嘴巴紧紧地闭了起来,再也不争吵劝酒了。偶尔彼此看一眼,然后同时将鄙视的目光瞄向文臣这边,然后发泄一般大口喝一口酒。
自然有小黄门将众人面前的案几稍作收拾,然后摆上了笔墨纸砚。
李祐左右看了看,又发现了一个很有意思的事情。
程咬金等人自然是不会动笔的。别说动笔墨了,就连他们面前的案几上依然还是酒肉横陈汁水淋漓的模样。小黄门只不过是做个样子,这帮大老粗一挥手,他们直接就撤了,连意思意思都不肯。
长孙无忌、房玄龄统领文官执宰朝堂,但这会儿面前虽然摆放着笔墨,实际上却是不动手的,只是微笑着捻着胡须看着周围挥毫泼墨的文臣们,一脸与有荣焉的神情。
魏征是个直肠子。实际上从宴会开始到现在,老魏脸上就没露出一丝一毫的笑容。这会儿直接来了个眼不见心不烦,闭着眼睛看都不看面前的笔墨。
李祐大概也能猜出来,像老魏这样的人,巴不得他所侍奉的君王能穿着带补丁的龙袍上朝。如今看到太极宫中辉煌的灯火、殿中横陈的酒肉,心里能痛快才有鬼了。没有直接斥责李二奢靡、对西征大军和天下穷苦百姓不闻不问已经是老魏极力忍耐的结果了。这会儿还想让老魏写诗拍马屁,那是没都没有。
最先下笔的其实还是东宫的一帮属臣。以孔颖达、于志宁为首,平日里最好诗歌唱和的一帮文人毫不犹豫,抓起笔便挥毫泼墨起来。东宫的属官平日里其实也没什么实际的事情要处理,大部分除了东宫的职务外,还兼职着编修史书、整理典籍等“图书管理员”的工作,写诗作赋是他们最喜欢干的事情。
而除了这帮东宫的属官,最积极的还有李承乾、李泰和李恪三个皇子。很明显,这不仅仅是诗歌唱和,还是李二对他们的一次考教。如果写出来的东西狗屁不通,那肯定是丢人现眼的。
李愔、李恽、李贞、李治面前同样摆着笔墨。大概之前李二偷偷告诉李祐的话也同样传达给了这四个小的,几个小家伙居然也抓着笔,一笔一划十分认真地在那儿书写,也不知道是自己作的还是找人捉刀。
李孝恭面前虽然也有笔墨,但同样没有动笔,依然还是端着酒碗啜饮。眼看李祐左顾右盼,却没有动笔的意思,忍不住便问道:“小子,来之前没有准备?”
“王叔说笑了。”李祐笑着摇了摇头,伸手抓起毛笔,在纸上一笔一划写了起来。
李孝恭哑然失笑,也不管李祐到底是在写诗还是在乱画,依然端着酒碗小口喝着。
如今诗歌大行于世,颇受文人欢迎,但这会儿的诗歌风格和后世普通人通过教科书了解到的唐诗的风格还是有很大的不同的。诗歌的发展经历了一个很长时间的进步、成熟的过程,从先秦的诗经到两汉南北朝的乐府,再到后面大家熟知的古汉语的璀璨明珠唐诗,诗歌的发展,伴随的其实是整个国家整个民族的语言的变迁和书面文字书写习惯的改变。如今的诗歌还没有后世大家所熟知的风格各异气象万千,仍然带有很浓烈的魏晋南北朝时期宫体诗的轻艳之风。
第一个站起来诵读的自然就是提议唱和的于志宁。于志宁作为谏官是称职的,作为太子左庶子也是称职的。但要说文学创作中开创一种风格,就有点儿强人所难了。虽然殿中的文臣们一脸微笑,捋须点头,如同酣饮美酒,李祐听起来却觉得稍显苍白。
接着是士林领袖孔颖达,不过人家老孔是有身份的人,自己写的诗自己是不会读的,便依然由于志宁抑扬顿挫诵出。孔老头儿做个学问肯定没问题,家学渊源嘛。但是诗歌创作非是他的强项,李祐觉得可能还不如于志宁呢。
东宫的属官各有所作,弘文馆、舍人院的官员们也各自呈上自己的大作。三省六部的大佬们虽然并不动笔,手下的官员却分别写了诗诵读了一通。
实际上如今朝堂中的文官,大部分出身于世家大族。从隋朝开始的科举制度到现在远远没有发展完善,再加上世家大族的排挤和压制,能进到殿中参与元夕夜宴的寒门臣子几乎没有。作诗几乎是世家子弟的必修课,但这东西和其他的文体完全不一样,是讲究天赋的。李祐听了半天,大概也就清楚了这帮朝臣的能耐,心中自然安定了许多。
等朝臣展示完自己的大作,李承乾便站了起来,诵读了自己的作品。接着便是李恪和李泰。李祐一直听到李泰的诗作,才觉得有了些水平,忍不住点了点头,心中想着,史书中虽然不乏杜撰之语,但只言片语倒是依然能管中窥豹。李泰才华横溢聪敏绝伦,爱文学好藏书,颇有文名的评价还是靠得住的。
不想李祐还在暗自称赞李泰的作品,四胖子却有些不识好人心。等一帮溜须拍马的家伙们夸奖完了他的作品,便急不可耐地道:“适才见五弟点头不休,可是觉得为兄这陋作还能入耳?”
“四哥说笑了。”李祐笑着摇头,道,“谁人不知小弟是个不学无术的,四哥的大作小弟听着自然觉得如饮甘泉,怎能说是陋作?”心中却暗暗诽夷道:四胖子是个小心眼的,那天作弄了他一回,到如今却还记得!
“那倒不妨听一听五弟的佳作!”李泰道,“五弟如今要去齐州就藩,那里是孔孟故里,若是文名不彰,怕是难以立足。若是五弟诗作甚佳,今日正好让列位臣工帮着五弟传一传名声。到时候到了圣人门前,也不至于失了皇家子弟的颜面。”
“哈哈,四哥倒是有心了。”李祐笑道,“只是小弟向来不善作诗,胡乱涂画几笔,倒是得了首诗余。不过简陋之作,未免有些贻笑大方之嫌。”
所谓的诗余,就是后世所说的“词”。不过这会儿词的地位远远不及诗。诗余诗余,余下的嘛,要么是多余的,要么就是剩下的。听听这名字就知道了,这会儿词就是作诗的时候掉下的残章剩句,鸡肋一般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哦?倒是新鲜!”李泰扫了自己的父皇一眼,正好看见李二那不满的刀子一般的目光扫向李祐,心中更是大喜过望。一把抓过李祐面前的纸张,抖了两下拿到面前,读到:
“元夕晴和中禁好,梅影玉阑干。峭窄春衫试嫩寒。金殿会群仙。移下一天星斗璨,喜色动宸颜。行乐风光莫放闲。月在翠华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