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州府,平阳县。
白雾蒙蒙弥漫半个小镇,如烟的雨丝飘洒而下,落在无人踩踏的湿漉青石板上,诉说着繁华街市早已远去。
人心惶惶的小镇上,唯有南林两家的宅子显得格外宁静。
导致这份宁静的原因有二,一是南林两家本就不小,族中男丁被收拢,时刻守护着院门。二是刚刚攻入镇子的反叛,对南林两家特别照顾,没有动南林两家一丝一毫。
焕然一新身披铠甲的青北,在南家宅子外的酒楼伫立良久,没有等到心中那个想要见到的人儿。
“青北,要不要我去帮你把人抢过来?”
之前跟着青北闯荡的夯实青年此时也换了一身装扮,身穿铁甲显得威猛异常。
青北瞟了一眼夯实青年,什么都没说,眼中露出了丝丝冷漠。
又过了许久,待青北收回视线,才对着夯实青年说道。
“那年冬天,救活你和小蛮的馒头,就是从这里讨来的,你还想去吗?”
夯实青年闻言,双眼瞪圆,震惊不已。
“啊……那我们要不要给他们搬点东西进去?”
原来如此,这下子夯实青年终于知道,为什么他们这股起义军的头领对这两户挨着的人家这么客气了。
青北回头,又眺望了一眼林家宅子,叹了一口气后说道。
“用不着,林南两家也算是镇上的大族,他们不缺粮食。”
“之所以没动他们,不仅仅因为他们对我们有救命之恩,还因为我们需要这些大族支持,林南两家可以成为我们优待大族的榜样。”
青北站在酒楼中,俯视整个小镇,双眼眯起,整个人看起来深沉无比。
夯实青年想不通青北为什么这么做,摸摸脑袋呵呵一笑,附和青北说道。
“你说咋做就咋做,我们都听你的!”
“嗯!”
听到这话,眯着眼的青北回头,对夯实青年露出了个满意且和悦的微笑。
帝都汴梁,文曲楼。
南山、朱元、远吉三人围坐在包房内的一张方桌旁,愁眉苦脸、忧心忡忡、眉头紧皱就是三人此刻最直观的写照。
三人不久前从吏部得到官职和差事,本想在京都买些礼物后,就此赶赴家乡幽州府上任。
哪知道,在准备离开的前一天,从吏部发来一封征召令,将南山、朱元、远吉三人征召进了平叛队伍中。
至此,南山、朱元、远吉三人才知道,南平府、幽州府先后沦陷,两府界域内的县城全部被反叛军攻占。
初闻这个消息,南山、朱元、远吉三人寝食难安,如遭雷击。
砰砰砰!!
就在酒楼包房里的气氛压抑到让人难受时,房门被敲响,朱元的奴仆阮小四进入房间,急切说道。
“少爷,消息属实,咱们幽州府也沦陷了!”
朱元皱眉,来到阮小四身前,用严肃的声音说道。
“慢慢说,可是族中传来的消息?”
阮小四接过南如延递来的茶水,大大灌了一口后,才一五一十的说了起来。
“是的,少爷,族中传来的消息。”
阮小四还想说什么,忽然想起了自己身上有族中发来的急信,立马从怀中取出来递给朱元。
朱元接信,当着南山、远吉的面打开,认真看了起来。
稍后,看完信的朱元,将信封递给了南山和远吉。
南山和远吉什么都没说,两人凑在一起查看信封内容。
许久之后,看完信的远吉长长叹了一声。
“正如我想的那样,洪涝水灾和税赋贪吏一起作用,让南边的百姓过不下去,选择了造反。”
“南平府山高皇帝远,支援不到位,沦陷得早可以理解。”
“可是,常备守卫军的幽州府为什么也沦陷了?”
这是远吉看完信后,发出的疑问。
他这个问题,得到了朱元的解答。
“幽州府的守卫军反叛了,并且裹挟了两府的绝大部分世家大族,如今的南平府和幽州府,是反叛军说了算。”
“我家的根在幽州府,族中不得不妥协,因为反抗者会被抄家灭族。”
南山没有说话,因为看完信的内容后,南山没有得到任何关于老家平阳县的消息。
信中提及到州府管辖下的县城,多半被叛军洗劫一空这句话,让南山的心都凉了半截。
“爹,娘,小妹……”
南山心神不稳,站立在原地呢喃自语。
“放心吧,伯父伯母他们一定会没事的!”
远吉发现了南山的异常,走过来低声安慰。
朱元收拾好心情,也来到南山身边,出言安定南山心神。
“我已经安排阮小四传信回去,请求父亲安排人手去平阳县打听伯父伯母的消息啦。”
“安心,很快就会有消息传回来的!”
得到两位好友的安慰,南山的情绪略微好转。
远吉心细,是个秒人,见气氛低落,立马将转移到了这次征召中。
“你们说,这次征召,咱们会不会被安排进入军中,随军出征?”
远吉抛出来的问题很轻易就能猜到答案,但作为转移注意力,开启话题已经足够了。
“咱们领的差事都是幽州府的,而且在咱们即将离开京都前发出征召令,事情不会这么巧的。”
朱元脑子不笨,敏感的发现了事情的不对劲。
朱元、远吉将视线转向南山,想要询问南山的看法,因为以往南山表现来对局势的把握比他们都要准确。
南山深呼吸一口气,压住心中对亲人的担忧,抬步走到窗边,望着京都的繁华街市,声音有些凝重。
“还记得我之前说过的话吗?”
“科考,就是囚困读书人的牢笼。”
“在我们赴京赶考之前,在南边祸乱的消息传入京都之前,我们应该就进入了朝中大臣设计的棋局中。”
“贡院的招贤榜,吏部分发下来的差事,全部都是套牢我们的绳索。”
“你们不感觉奇怪吗?”
“为什么我们会领取到幽州府的差事,这不符合官场规矩!”
南山的话,让朱元、远吉二人低眉思索,随着深度思考,二人神情越来越凝重。
“现在的征召令,不过是第三道捆绑我们的铁链。”
“接下来,我们肯定会被分配到军中,随军出征。”
“这是我们参加科举,朝廷对我们的赏赐,也是一种监视。”
“有我们这些出自两府的读书人在军中,南平府和幽州府的世家大族就会考虑,就不会立马倾倒向反叛军。”
“没有世家大族的支持,朝廷镇压叛军就会变得很容易。”
“某种程度上说,这是一种要挟!”
“我们已经沦为了棋子!”
整个包间都很安静,南山这一番分析下来,让朱元、远吉二人咋舌无言。
南山回望了朱元、远吉,眉宇凝重。
还有一点南山没说,朝中各个权力派系肯定都想从这次叛乱中获取好处,这趟水深得很。
南山刚刚说的,只是针对已经沦陷的南平府和幽州府局势而言。
果不其然,三日后,南山、朱元、远吉三人接到吏部调任,被遣送到镇南军先锋将军武森麾下做参军。
说是参军,只有南山有职位和品级。
但没有权利,是个空职。
说白了,南山、朱元、远吉三人直接沦为了先锋将军武森的幕僚。
……
同年五月,南平府、幽州府的正规反叛军裹挟各方盗匪豪强,蛊惑无数百姓难民再次席卷向井川府。
幽州府,平阳县。
占据平阳县的反叛势力,头领青北再次来到林家宅院街对面的酒楼眺望。
“头领,幽州府大将军传来战令,要我们一起前去攻占井川府。”
说话的是一个读书人,名落孙山的那种。
读书人是青北占据平阳县后,投靠过来的幕僚。
青北没有说话,依旧在眺望林府。
“头领,我们一起去吗?”
青北身后的读书人见他们的头领没有回应,再次追问了一句,语气充满了热切和渴望。
青北回头,深深的看着读书人,眼中择人而噬的光芒一闪而逝,看得读书人全身僵直发麻。
许久之后,青北什么都没有说,再次扭头眺望林府。
不过,这一次青北的眼睛微眯,眼神迷离。
青北虽然不是读书人,但他喜爱听说书,他能从说书先生口中的故事中学到很多智慧和经验,尽管这些东西还需要一点点实践。
青北很清楚,一旦他参加了这次进攻井川府的祸乱,他就再也没有任何回头的机会了。
所以,青北在犹豫。
之前南平府和幽州府的沦陷,还可以归咎于天灾人祸和两府守卫军的反叛。
这个时候,青北如果选择投诚,是可以得到原谅,甚至提拔的。
但是,在朝廷开启平叛后,青北选择同反叛军一起进攻井川府,甚至颍川府,那就真的没有回头路了。
“青北,我们去吗?”
这一次说话的是憨实青年,他的身边还站立着一个瘦弱女孩。
似乎是觉得自己的话说得有些不妥,憨实青年跟着又说了一句。
“俺不管你怎么想的,你去哪,我们就去哪。”
憨实青年说完,他旁边的瘦弱女孩也跟着附和。
“青北哥哥,你去哪,我们就去哪。”
就在这时,投靠青北的读书人再次说话,
“头领,其实我们没得选择!”
“头领若是不去,从南平府方向前来的后续队伍,肯定会扫平我们。”
“以我们的人手,守不住的。”
“到时候,打下来的平阳县都会丢失,我们也会流离失所,我们想要守护的家人将颠沛流离。”
不得不说,读书人幕僚在蛊惑青北,他也击中了青北的软肋。
很真实,如果青北不一起前去攻打井川府,为了后方安宁,南平府和幽州府的正规反叛军一定会对不听话的势力清理一番的。
许久之后,青北回头,看着憨实青年和读书人幕僚,郑重的说道。
“回信大将军,我们去,三日后出发。”
……
帝都,汴梁。
旌旗飘飘,号角连连,粮草车马运进运出,巡逻士兵接连不断,这就是镇南军军营的气象。
先锋营大帐,有豪迈铿锵的声音传出。
“哈哈哈……吾武森是个粗人,只读过几本书,各位文曲公不要笑话吾。”
“咱们既然相聚一堂,大家可以称呼吾为武将军,也可以喊吾老五,就是不能喊吾小五。”
“哈哈哈……这是底线!”
先锋大帐中,一众大小将军笑声连连。
唯独一众读书人拱手行礼,直呼不敢不敢。
南山就是直呼不敢的读书人之一,他身旁坐着的正是朱元和远吉。
南山扫了一眼大帐中的读书人,几乎都是这次科考来自南平府和幽州府的学子。
由此眼前的情景,坐实了南山之前的猜测。
接着,南山将视线移到稳居主位的先锋将军武森身上,渐渐陷入沉思。
先锋将军武森说话大声豪迈,文人武将他都能聊一块去,哈哈大笑中稳稳把握大帐内的气氛和话题,这是一个内心细腻不外露的将军。
而且,南山看得出来,先锋将军武森的眼底,隐藏着一缕若有若无的高深莫测。
就在众人相互谈笑时,先锋将军武森放下酒杯,轻咳一声,下一刻从武将开始噤声,大营帐迅速陷入了寂静。
一些渐渐放开的读书人,这个时候才反应过来,这是军营。
于是,所有人噤声,所有人都正襟危坐。
先锋将军武森很满意此刻的气氛,这片刻间的震慑效果杠杠的。
“明日吾等就要南下,出发前谁能给吾说一说这次祸乱?”
先锋将军武森抛出了个很笼统的问题,因为笼统,所以很难回答。
坐在大营帐左边的将军们,一个个嘴角勾起微笑,目光炯炯的盯着坐于右边的读书人。
与此同时,这些将军们肆无忌惮的外放他们身上的杀气和煞气,让另一边的读书人坐立不安。
南山眯起眼睛,先锋将军武森抛出这个问题后,他立马知道这是下马威,同样也是一种考验。
通过这个考验,就能证明自己不是废物,才会被人看得起。
军中,最看重的就是真本事,其他的都是虚妄。
大营帐,继续寂静,随着时间一点点流逝,气氛压抑到了极致。
就在先锋将军武森脸现失望和冷漠,觉得眼前的读书人都是书呆子,都是些废物时,南山的声音适时响了起来。
“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