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杨韦找得人是马银龙,陈锋长长的松口气,要来得是别人,恐怕又是一场血战。
见杨韦要教训的人是陈锋,马银龙的表情就像吃了一斤屎似的,他和陈锋几乎是同一时间问出。
怎么是你啊?
看到这一幕,王美丽和杨韦也傻眼了,啊?没听说陈锋认识社会人啊,他们怎么认识呢?
马银龙舔着干燥的嘴唇,拿着手里的钢管戳了戳陈锋的胳膊说“上那边聊聊?”
“聊呗。”
马银龙给兄弟们比划了个原地待命的手势,扯着陈锋就进了小胡同。
我草,他们咋还钻胡同里去了,那不是桃花巷吗?
吴闯没忍住的惊呼一声,惹得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那充满暧昧气息的巷子中。
外面的人以为巷子里很暧昧,可只有巷子里的陈锋清楚,巷子里没有暧昧只有很暴力,他和马银龙互相扯着对方的衣领子,颇有一副你死我活的感觉。
“陈锋,老子昨天大发慈悲放你一马,饶了你一个礼拜,你什么意思,你就是这么报答我的。”
马银龙纯属瞎咋呼。
从这小子一下摩托车陈锋就看出来了,他压根没想真帮杨韦,无非就是过来帮着站个场,再从杨韦手里崩几个钱花花。
要不说这个马银龙没什么出息,都快30岁的人还跟一群小孩在一块玩,当然这个杨韦也不是一般小孩,他是个有钱人家的小孩。
在当时有太多的学生崇拜这种社会人,拜社会人的码头,一伙一伙的搞得真挺二逼,愿意给所谓的大哥花钱,以便在自己遇到麻烦时,大哥能出手相助。
杨韦就是这群体的其中之一。
所以只要陈锋拿下马银龙,杨韦马上就能变成自己最“忠心耿耿”的小老弟,这样的话,自己做买卖的人手就有了。
杨韦家里别的没有,就是店多钱多,他爸开了一家网吧,他妈和他小姨开了两个手机店,据说杨韦的一周零花钱都按五位数计算。
把这样的人收过来替自己做事,当然能得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陈锋脑子飞速旋转着,忽然开口对马银龙说“你还想不想让我一个礼拜还你五万块钱了?”
一听到钱这个字眼,马银龙原本拧成一股的眉毛瞬间舒展开,这家伙跟谁都可以有仇,就是跟钱没仇。
“你小子有话直说,别跟我绕弯子。”
“让杨韦跟我混一段时间,等一个礼拜过去,我连人带钱还给你。”
这话说完,马银龙没有马上搭茬,而是松开了拽住陈锋脖领子的手,他实在搞不懂这家伙想干什么。
自从昨天,他用表弟的事将了自己一军,马银龙就再也不敢小瞧这个对手,因为这小子一定比他爸强,而且绝对不简单。
在表弟被自己送出这座城市之前,马银龙是万万不敢掉以轻心。
马银龙也不傻,他不可能直接答应陈锋,他要清楚这小子的所有意图他开门见山的问“说吧,你想干什么?”
“不说了吗为了还你钱,一个礼拜钱给你,我们之间就两清了,你不会真以为靠我一个人能一个礼拜给你五万块钱吧。”
“你什么意思?”马银龙只听清了我一个礼拜给不了你5万块钱,一听这个他眼睛立马了横了起来。
“我告诉你我什么意思,出去之后你叫我一声大哥,给我上支烟就可以了。”
“你他妈活腻歪了是吧?”
“我没腻歪,你去问问你表弟腻不腻歪,我告诉你马银龙,再让我听见一句你跟我带脏字的话,一切后果你自己承担,反正我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大不了鱼死网破呗。”
“你妈的!”
马银龙作势就要砸陈锋的头,不过那根钢管他始终没敢落下去。
陈锋自然有恃无恐,他明白在这一个礼拜之内,马银龙不会对自己动手,他只会想办法把表弟安顿好。
在马银龙的价值观里,和家人的安全比起来,自己的面子不算什么。
这点他还是挺讲究的。
马银龙红着眼睛和陈锋一起走出了巷子,按照陈锋所说,大声的叫了一句“锋哥,今天这事不好意思。”
然后点燃了陈锋嘴里叼着的香烟。
这一幕,对于王美丽和杨韦,简直是致命一击,要知道马银龙可是杨韦手里藏着的王牌人物。
就……就这么给陈锋上烟了。
马银龙招招手,杨韦立马屁颠屁颠的跑了过来。
“杨啊,这陈锋是我好大哥的朋友,你们今天这事就是误会,握个手就算过去,以后你就叫陈锋一声大哥,见到他就跟见到我一样。”
陈锋清晰的看到杨韦嘴角抽搐了一阵,双眼空洞无神的看着自己,他极其不情愿,可又不敢违抗马银龙的命令,用蚊子一样的声音叫了一声“陈锋大哥。”
陈锋故作夸张道“什么?大声点我听不见。”
“陈锋大哥!”杨韦用苍蝇声又说了一遍。
“这就对了,来握个手以后就是朋友,咱都是一路人。”
说完,陈锋还主动的伸出手,一把握住了杨韦的手“行了,马老弟你要是没什么事就先走吧。”
“哎,锋哥那我就先走了。”
马银龙那声锋哥叫得,真是比狼嚎还难听,陈锋非常清楚,如果自己没捏着他表弟王棍的那个把柄,现在自己已经被剁成肉酱了。
等马银龙一伙人骑着摩托车突突突的离开,陈锋发现同学还有校友看自己的目光又变得不一样了。
陈锋可以肯定,这次的目光大部分都是崇拜。
临走时,陈锋喊住了杨韦和他互换了联系方式。
在换手机号的时候杨韦对他挤出一抹笑容,那可比哭还难看,那是对陈锋释放善意的信号,表明了杨韦已经接受自己可以被他领导的事实。
杨韦带着一大群人离开。
没热闹看了,围着的人也就散了。
到最后陈锋还是没有喝到吴闯给自己买的饮料,两个人顶着肿胀的脸颊和浑身的伤,你推我攘的朝着家的方向走去。
和吴闯在17中市场作别,剩下的路陈锋要自己走,在距离家不到一百米的巷子口,陈锋看到了父亲。
父亲正和一个穿着白大褂的猥琐男人神神叨叨的在说着什么,并没有注意到有人正走过来。
陈锋侧身躲进了门洞里,想听听他们再说什么。
前边他们聊了什么陈锋不知道,他就听见父亲用独属于自己的痰音说“你出得招我试过了,你说也怪哈,那天马银龙去我家,一开始还挺狠,结果我儿子不知道跟他说了几句什么,这家伙就答应给我们一个礼拜的时间,然后就走了。”
“那就是说你儿子没跟马银龙下煤窑还读书呢,都不是我说,你儿子每年每月读书得花多少钱,不如让他跟马银龙下煤窑赚钱了,读书有什么用,就是浪费钱。
老陈啊,你也别怪哥说话难听,你家老二真不是个读书的料,趁早让他干活得了。”
听到这里,陈锋就感觉自己的牙快被咬碎,更可恨的是,父亲竟然一点也没反驳那个白大褂。
反倒应声附和,看样子他是真听进去了,不出所料,回到家陈家安就会跟自己摊牌。
现在陈锋终于理解母亲为什么会抛下自己离开父亲了。
对于父亲,陈锋能做到最大的宽容就是不去恨他,至于原谅,那绝不可能,从小到大,他带给自己的伤害远远大于他人。
如果他是个负责任,关心妻子,关心儿女的父亲,那自己的人生,可能又会是另外一种样子。
想到这里,陈锋只能苦笑一声,一切的一切都只能化作一口叹息,无人倾诉,更无人理解。
受苦的人,没有悲观的权力,一个受苦的人,如果悲观了,就再也没有对抗苦难的力量,更不会有面对现实的勇气。
所以陈锋能做得就是不断让自己生长,人就像树一样,越往上走,根就越要朝着地下的黑暗长去。
等父亲和那个白大褂聊完各自分散,陈锋这才从门洞里走出来,他看着白大褂的进了一间小屋子。
走上前,那间小屋子挂着飘满暧昧气息的粉帘,在一个不起眼的位置,摆着一个霓虹灯牌。
灯牌上四个大字,成人夜药。
成人是成人,夜药是夜药,中间被逗号刻意的分开。
陈家安这都联系的什么人啊?
怪不得穿白大褂那逼崽子说话那么损,合着是个卖假药加拉皮条的。
陈锋忽然想起来上一世,穿白大褂那小子好像因为卖假药把人给吃死了,叫警察给抓起来了。
行,既然你犯我手里了,我就替天行道治治你,陈锋记下了小屋子的门牌号后,飞快的离去。
回到家,陈家安正踩着塑料箱子喝着啤酒,见陈锋进屋,他打了一个响亮的饱嗝。
大哥不在,看样子应该是出去兼职了,家里只有陈锋和陈父。
陈家安一手扣着牙,一手指着陈锋大吼道“妈的你小子还敢回来,我那些药你是不是都给我卖了,给我跪下!”
“你喝多了吧?”陈锋一步也没动,而是站在门口冷冷的看了父亲一眼。
“你敢瞪我?这个家装不下你了是吧,陈锋天老大地老二,你老三了是吧,你老子管不了你了是吧。”
啪!陈家安把手里的啤酒瓶子朝陈锋丢了过来,玻璃瓶子夹着风从陈锋耳边飞过,摔了个粉碎。
碎玻璃划伤了陈锋的胳膊,有血滴了下来。
“陈家安,这酒都是花钱买的,要扔扔空瓶子。”陈锋把书包扔到一边,慢慢走到厕所拿出一卷纸擦拭胳膊上的血,他瞅着陈家安说“另外,我警告你,你要是再敢朝我扔酒瓶子,我不管你是不是我爹,你看我打不打死你。”
“从小到大,学费我妈在我妈交,我妈不在,我大哥给我交,住得房子是我爷的,从小到大我吃过你一口东西吗,穿过一次你给我买的衣服吗,欠一屁股债还得我给你还,你是我爹?我是你爹还差不多吧?”
“你!”陈家安被骂得羞愤难当,直接把桌子掀了,盘碗瓶子,劈了啪啦摔了一地。
“我这辈子也忘不了,上初中就因为下暴雨我不出去给你买瓜子,你就往死了打我,要不是我妈拦着你就把我整死了,现在下雨天我后腰还疼!”
上初三的时候,陈家安耍酒疯,拿陈锋撒气,用碗口粗的木头凳子追打陈锋,这让他至今也忘不那种感觉,漆黑的洗手间,门外不断传来父亲的谩骂与羞辱。
那砸门声就像恶魔的沉吟,以至于陈锋有很长时间在听到敲门时,都会本能的惊惧起来。
至今,洗手间的墙面上还留着陈锋的血迹,无论如何也擦不下去。
“陈家安!但凡你是对我,对这个家有一丝羞愧之心,你都不会像现在这样,你自己在家摔吧,我走了。”
陈锋踩着屋里的一片狼藉,拿起书包离开了家。
只留下陈家安瞪着红眼睛,喘着粗气站在那黑漆漆的客厅里。
那不是客厅,那客厅写满了悲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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