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礼

请帖设计得很精细, 封面不是传统的红色,而是浅淡的青绿,底纹是满天星, 每一朵花蕊中心都镶着一颗碎钻。

一只翠莺衔着树枝掠过花丛, 翱翔于空。

翠莺翅膀下, 龙飞凤舞地誊下一行英文。

You are my spring

——你是我的春天

于母给裴肆倒了一杯清茶, 端过来时看见了请帖, 奇道:“阿肆要结婚了?”

裴肆颔首。

于母道:“哪家的姑娘,赵家还是孙家?”

裴肆道:“是我女朋友,谈了很多年。”

“普通人家?你爸竟然同意。”

“他管不到我。”

于母说了声恭喜, 见儿子一句话都没说,道:“临啊, 你弟都要结婚了, 还亲自送请帖过来, 你在这甩什么脸色?还不快祝贺人家。”

“你看看你,老大不小了,连女朋友都没有一个, 之前好不容易谈了个, 没多久就掰了, 一点用都没有,多向你弟学习。”

于母抱怨了几句,于临像没听到一样,一直看着请帖,无动于衷。

于母自讨没趣,走了。

兴许是于临看得太久,裴肆喝了口茶道:“封面的鸟是她拍的,后期处理过, 字是我写的,好看吗?”

于临抬头道:“请我做什么?先说好,我没有那个胸襟祝福你们。”

裴肆道:“不要谦虚,你可是我们的牵线人。”

要是一般人,可能真的会被他气死,于临毕竟在生意场游走这么多年,也不是吃素的,他微笑道:“既然这样,要不要把叶名宰也叫来?没有他,你哪有机会和莺莺装可怜,伤结疤了还天天和她打电话叫疼,你真的是……”

于临形容不出来,再说就是脏话了。

他没见过这么厚颜无耻的人。

裴肆笑了笑,不以为意,放下茶杯道:“你想叫就叫,过去五年,你一直在她旁边,想必知道有多少男人追过她,趁着这个机会,你把他们都叫上,我正好认认脸。”

于临彻底服了,新开了瓶白酒,找来吊脚杯满上,对裴肆做了一个请的动作,“四杯,我就去。”

算是回敬裴肆当初对他的所作所为。

裴肆心性高,于临不觉得他会拒绝。

可裴肆目光只在酒上停顿了一秒,便收回来,懒懒笑了声,“不了,老婆管的严,不让喝。”

“……”

最后酒全都被于临自己喝了。

婚礼如期而至,天未亮,叶莺就被叫起来梳妆打扮,还没完全醒,苏虞把她拉到镜子前,撕了张面膜贴到她脸上。

好冰,叶莺抖了一下,瞬间清醒,看着镜中的自己,道:“你们几点起的啊?其实不用这么麻烦,随便弄弄就行了。”

苏虞轻轻梳着她的头发,还没开口,周青抱着她的婚纱进来道:“你结婚怎么能随便,我们累点没关系,你必须得美美的。”

周青和苏虞昨晚就来叶莺家做准备了,大学毕业后,周青和她们不在一个城市,见面机会少,这次难得聚一起。

叶莺透过镜子看周青。

她剪了短发,比以前成熟干练,很瘦,大学时怎么都减不下来的体重如今只有90多斤。

自从生了两个孩子,周青身体就落下了病根。

叶莺忍不住道:“你别累到了。”

“我没事。”周青说。

苏虞道:“瘦成这个鬼样子,叫你别为了儿子生二胎,偏不听。”

“还不是被婆婆逼的,烦都烦死,我坐月子也不照顾我,男人没几个好东西。”

婚后太多鸡毛,两人聊起来。

叶莺没作声,苏虞想起什么,赶紧止住话头,“别说了,再说莺莺都不敢结了。”

周青:“我错了。”

时间差不多,周青拿下叶莺脸上的面膜,给她擦了擦脸,道:“我不代表所有人,你和裴肆肯定会幸福。”

“那就借你吉言了。”叶莺笑,心里并没有过多不安,也没有出现网上说的婚前恐惧症。

一路走来,她从不会后悔自己当前的选择。

化完妆,叶莺换上婚纱,这时孟檬进来道:“你们好了吗?新郎他们要过来接人了。”

她看到叶莺,静了静,由衷赞叹:“莺莺,你太美了。”

周青道:“那可不,大学那会儿,班上我就觉得莺莺最好看。”

苏虞道:“你挑男人的眼光要是有看女人的一半就好了。”

周青挠她痒痒,“你不杠我会死啊?”

苏虞闪躲开,“谁让你不听我劝嫁给那种男人。”

两人在大学就喜欢闹,一点没变。

叶莺朝孟檬笑了笑,“谢谢你能过来。”

“什么话,必须的。”

孟檬双手捧住她的脸,额头轻轻与她碰了碰,道:“要幸福。”

叶莺看着她,“会的。”

外面传来声响,浩浩荡荡。

孟檬放开她,裴肆来接新娘了。

今天是难得的好天气,太阳久违地从云中探出头,淡淡金黄色洒落大地,驱散了冬日寒意。

裴肆没费多少功夫就过了周青和苏虞的堵门,在房间里见到了叶莺。

长长裙摆似鱼尾摇曳,婚纱经过专门设计,镶嵌着银色碎钻,如星海闪烁,女人长发没有挽起,发梢打着卷侧披右肩,后背露在外面,瘦削的蝴蝶骨白得发光,宛若上好美玉。

裴肆一进来,叶莺便抬起了头,对视,她微微一笑。

“你来了。”

“嗯。”裴肆久久看着她,嗓音不知怎的有些哑。

他想,自己永远都不会忘记这天。

他的妻子是如此的美,笑起来似春日最柔的风,胜过所有。

他走进她,单膝蹲下,掌心握住她放在膝盖上的手,道:“累不累?”

叶莺垂头看他,“才刚开始呢。”

裴肆看着她好一会儿,轻叹,“不该叫于临来的。”

“后悔了。”他说。

裴肆接叶莺去婚礼现场。

对比叶莺上次来,这里已经完全换了一副模样,缎带横幅,香槟蛋糕,场地内外处处装饰鲜花,种类不一。

场子很大,来了几百人,裴肆和叶莺人脉都很广,媒体圈和娱乐圈难得不是因为工作相交。

现场禁止拍照,仍旧会有一些照片泄到网上,引起广泛热议,和裴肆婚礼相关的词条热搜上有五六个。

裴肆牵着叶莺,和亲友问好,轮到于临,叶莺笑道:“好久不见,很开心你能来,最近过得好吗?”

“还行。”于临看着她穿婚纱的样子,美到不可思议,他心里五味杂陈,“你今天很漂亮。”

“谢谢。”叶莺说,扯了扯裴肆衣袖,想让他也说两句。

裴肆看着他们互动,施施然开口:“不是说不来?”

于临:“?”

不是你叫我来的?

不等他开口,裴肆已经揽着叶莺去下一桌客人那儿。

于临目光追着他们,裴肆全程没松开过叶莺的手,低头附在她耳边说了什么,叶莺摇摇头,挽着他手臂,全身心的信赖,模样很乖。

看起来很幸福,于临无奈笑笑,只能祝福了。

婚礼虽然是在酒店举行,可裴肆融合了一点西方教堂模式,现场布置更神圣。

早在他结婚的消息传出,就有多家赞助商找来合作,称可以免费赞助,全是大牌,裴肆都拒绝了,不想让他的婚礼充满铜臭味。

婚礼开始,叶莺被母亲扶着胳膊,缓缓走向裴肆。

现场很安静,无人起哄,静静注视着这一幕。

“我把她交给你了。”

叶母把女儿的手放到裴肆掌心中,还是没忍住眼泪,道:“你一定要对她好。”

裴肆说放心,叶莺拿手轻轻擦去她的泪水,笑道:“妈,你要照顾好自己,别太操劳。”

“欸,你怎么还说起我来了。”

裴肆握着叶莺的手,来到司仪面前,宣誓。

邹淼作为花童,上台送戒指,裴肆拿过其中一枚,执起叶莺的左手,忽而道:“你觉得人是有颜色的吗?”

叶莺疑惑地抬起眼,“嗯?”

“我从小就觉得有。”裴肆黑睫垂下,看着她细白的手,将戒指慢慢套入她的无名指中,“每个人的颜色都不一样,黑色,蓝色,红色,时间久了,都会变成白色。”

叶莺想到以前他说过的话,“我是绿色吗?”

裴肆轻嗯了声,抬眼看了她许久,一笑,“很奇怪,你的颜色一直没变过。”

即使是她最冷淡的时候,他看到的,依然是如青草绿般的春色。

他左手小拇指上的尾戒历经岁月,表皮有些磨损,叶莺拿过他的手,摘去尾戒,下面一圈皮肤颜色明显要比周围白了一个度。

可想而知他戴了多久。

她盯着看了会儿,从邹淼那儿拿来新的钻戒,戴到他的无名指,道:“你这是什么新型的告白方式吗?”

裴肆顿了两秒,道:“是吧。”

“那我也应该回应你才对。”叶莺把落至侧脸的发丝轻轻拨到耳后,看着他笑,“我爱你。”

台下传来呼声,叫着起哄。

裴肆似怔了一下,随后莞尔,戒指已经戴好了,他抬起左手,拇指从她的眉眼顺着脸颊往下滑,妆容完美无瑕,最后停在她嘴边,摩挲了会儿,道:“口红花了没关系吧?”

叶莺也不确定,“应该?”

话落,裴肆捏起她的下巴,偏头亲过来。

厅内响起掌声,大家都笑着站起来送上祝福。

台下,彭永浩叫得最欢,又嚷又嚎,鼓掌到手疼,“妈的,肆爷告个白都这么文艺,是要帅死谁!”

詹天欣慰道:“总算看到他们修成成果了,不容易。”

彭永浩:“真的是,之前看到肆爷那颓样,真以为他们会掰,没想到还能好回来,跟追电视剧似的,刺激。”

“说起刺激,那也没老寒刺激。”

詹天看了眼沈羡寒,除了刚来时他应了声,其余时间都没开过口,在婚礼这么热闹的场所,他显得格格不入。

沈羡寒没应,不紧不慢跟着大众拍了两下手掌,目光不着痕迹地望着一个方向。

彭永浩用脚指头想都知道他在看谁,舞台旁边,苏虞和其他伴娘一起打闹,朝叶莺和裴肆身上扔彩带,笑得没心没肺的。

彭永浩啧了声,这姑奶奶性子可比叶莺烈多了。

“老寒,你和苏虞咋回事,你们不是重逢就奔酒店了吗?人家肆爷都结婚了,你们进度怎么还回去了?”彭永浩问。

沈羡寒捏着酒杯,淡声:“她只是在玩我。”

彭永浩啊了声,对詹天道:“果然很刺激。”

詹天问:“那你现在什么打算?老实说,我觉得你们性格都太极端了,不合适。”

彭永浩道:“你之前对肆爷也是这么说的。”

詹天:“你知道的,我这个人劝分不劝和。”

沈羡寒不语,抿了口酒。

苏虞一来就看到沈羡寒了,她跟不认识似的,懒笑着对所有人打了个招呼,唯独没有理会他。

整场婚礼下来,她能感觉到一道似有若无的视线缠在她身上,像蛰伏在暗处的蛇,阴郁地盯着自己的猎物。

她不太想这样去形容沈羡寒,可他现在给她的感觉就是这样,有钱了,出息了,可以前让她着迷的高洁气息没有了,冷还是一样冷,只不过以前是清冷,现在是阴冷。

怪不舒服的。

苏虞有点后悔再次惹上他,新人交换戒指时,她忍不住问周青:“你帮我看看沈羡寒位置,他是不是还盯着我?”

有点远,周青没看清,“没有吧。”

“怎么可能,你仔细看看。”

“你到底想他看还是不想。”

苏虞道:“当然不想,我已经和他断了,要不是莺莺婚礼,我才不过来。”

周青目光往下扫了一圈,道:“其实看你的男人挺多的,多他一个不多,你这么敏感干什么。”

苏虞竟然答不上来:“我……”

“我懂了。”周青道:“欲拒还迎。”

“……”

苏虞才不管别人怎么说,等婚礼结束,她给叶莺打电话,“姐先撤了,你要幸福。”

叶莺道:“这么早?一起吃个饭再走吧,难得大家聚一起。”

苏虞道:“聚不了一点。”

叶莺知道她在想什么,“越逃避,越显得你在意。”

苏虞:“和他上过那么多次床,我在意也很正常吧,走了,回见。”

叶莺还想说什么,苏虞便已经挂了电话。

其实沈羡寒不会来吃饭。

叶莺把来不及说出口的这句话咽回去,她抬起眼,看到裴肆在手机上打字,“你在给谁发微信?”

裴肆发完,挑了下眉,“你猜。”

叶莺看着他,“今晚不想洞房了是吧?”

“……”

裴肆又在微信里点了两下。

“消息撤回了,他看没看到就不怪我了。”

苏虞下电梯去地下停车场,负二楼常年阴暗潮湿,即使开着白灯也很昏暗,阴冷得犹如恐怖片现场。

车太多,她拿出钥匙摁了下,车响了,她寻声找过去,看到了自己的车,旁边,有个男人靠在墙柱上。

苏虞静了静,默不作声看着他。

他头发乱,笔挺的西装有些皱,领带也是歪的,放在他身上说不出的违和,在她的印象里,这人一向一丝不苟,即使是工厂打工,他的脊背也不曾弯过,他最穷困潦倒的时候,也不曾碰过烟酒麻痹自己,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指间夹着根烟,白雾缭绕中,他神色淡然如尘,依旧高不可攀,可苏虞好像看出了几分颓。

苏虞想当没看见,又忍不住在意,“你搁我这儿装什么情圣,要摆pose滚远点。”

沈羡寒掐灭烟,平静道:“裴肆说,让我对你装可怜。”

“你现在,觉得我可怜吗?”

苏虞闻言,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直接给气笑了。

“你上次把我绑在床上摁着操,怎么就不觉得我可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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