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黄的路灯悄悄立在十字路口的交叉处,发出滋滋的电流声,有小飞虫围着光线转动,时不时孤注一掷砰的朝光撞去,又因为灯泡不够热而活了下来。
艾月满围着这座路灯转了一圈,下了定论:
“没有鬼气。”
“确切来说,这一片都没有鬼气。”
“怎么可能,”丁当急道,“我明明就是感觉到了视线,出事前也只去过这个地方,我没有骗你们。”
丁宁和丁当不同,他在特殊管理局时就知道了艾月满的实力,但能在幻境来去自如也让他有了一点不确定,只能闭口不言。而艾月满声音依然平稳淡然。
“你也进了幻境,明显案发地是树林。”
着急解释的丁当一顿,对,当时的确是树林,女生在林中奔跑躲避追杀,在藏身树丛以为自己脱险的时候被拖出来杀害了……
“所以……”她抬头看看四周,都是年代看起来比较久远的砖瓦墙,虽然路两旁根据环保局的指示种了些许绿化植物,但和环境中堆积起大片落叶的树林根本搭不上边。
一个想法自脑中成形,丁当被这个想法吓的心一跳,她迟疑着,结结巴巴道:
“所以……这里,是抛尸地?”
话音在秋夜微凉的风中瞬间消散,四周黑漆漆的,大片烧烤摊像是约好似的远远支在远处,有狗吠自旁边的商铺传来,门面却是拉下的。
“会选择在商业街道抛尸的凶手,是希望更多人发现这件事,他沉迷于事件带给人的恐慌、和对事件的讨论。他享受媒体赋予的凶残称号,这让他的扭曲的虚荣心得到满足。这样的凶手,不光会将受害人遇害的全过程记录下来,一般在案件发生后很久,都会回到案发地。”
黑发的少年双手插兜,平静的脸上透出一点厌烦:“回味当时的场景。顺便寻找下一个受害者。”
“路灯这边靠近菜市场,出入的人很多,非常适合藏身。丁当你说过从第二天开始就遇到的怪事,鬼怪是不需要你的纸巾或者头发的。我认为,那天你感觉到的视线不是在路灯下。”
“而是混迹在买菜人群中,温柔问价的凶手。”
一时沉默,丁当抿着唇,双手不自觉捏紧衣角。是的,若说是因为被残忍对待的身体被丢弃在闹市所以产生怨恨,但这里没有鬼气。只是这个更加可怕的猜测让她在不热的天气里出了一身汗,直到丁宁紧紧握着她的手,她才感觉僵硬的身体找回了一点生机。
她张开嘴,声音有些沙哑:“他,割我头发的时候,为什么不动手呢?”
“或许是没满足某种‘条件’?”艾月满也在疑惑这个问题,丁当的贴身物品经常丢失,给人的感觉比起杀人犯更像是变态……难说是两者的结合体。
“我们对这个案件了解的太少了,今天先回去,找找当时的报道,如果可以最好是找当时的卷宗记录。”
“特管局和警察也有交集,我认识几个警察朋友,让他们看看能不能把当时的记录调出来。”
这件事不是单纯的灵异事件,涉及到人总是没那么容易平和对待,符咒阵法可防不住坏人。丁宁几乎是马上做了决定:
“丁当出现在这太危险了,万一凶手住在附近。回去我去把房退了开一间家庭房,要委屈艾兄了。”
他是草,不觉得不方便,但丁宁的真诚艾月满还是感受到了:“没关系,一切以丁当的安全为主。”
这个酒店的家庭房是两进的格局,丁当睡里面的小床,艾月满和丁宁睡在外间的床上。隔着中间的开关台,艾月满能看见丁宁一直在尽可能动作很小的翻身,显然是为之前丁当事感到后怕。
毕竟住同一间房子,艾月满也没和往常一样打坐到天亮,也和人类一样盖着被子躺着。
他出声安慰:“别担心,那些事都没有发生。”
丁宁缓缓翻身面对天花板,吐出一口气:“我就是怕,”他低声道,“她居然差一点就要永远离开我了……一想到我就很怕。”
在这住的几天从没见丁宁丁当给父母打过电话,对于他们家庭情况,艾月满也隐约有所觉察。
月色微凉,里间的悉索声也一直没停。
今晚,注定是一个不眠夜。
第二天一早,顶着硕大黑眼圈的丁宁端着豆浆道:“我问了警察局的朋友,他说晚上会出结果,待会我们去现场问问?”
丁当看起来也有点憔悴,圆圆的小脸上有两个青色的印子:“我想想办法能不能去帝大的图书馆看一眼。”
“帝大图书馆是对校外人员开放的,只是没有位置,不过它里面收集了所有t市发行的报纸,一定会有案件的报道。”
对于大学城各学校,丁当自然是最了解的。
最终三人决定,由艾月满跟着丁当去图书馆,丁宁去现场问问情况,然后找他的警察朋友。
帝大教育历史悠久,教育气氛浓厚,在初国也是首屈一指的大学。加上其校风谨慎、各色人才辈出、风景绮丽秀美引无数人趋之若鹜,所以一年中每逢周末便会开放校园,让人参观。
团团紧蹙的绣球花中,有紫色花朵倒坠随风摇曳,花下人来人往,不少人来来去去忙碌不停,脸上却没多少烦恼神色,藏在花丛里的小型音响传出优雅的音乐,回荡在整个校园。
快速浏览着手上的报纸。幻境能告诉人们的不仅是案发地点和过程,其实时间也能大致感受出来。一般越是久远,幻境中周遭的环境就越模糊。从之前的幻境中来看,也许不超过三年。
符合条件的报纸堆成厚厚小山,很快艾月满便法发现需要的东西。
上面是对一个事件的报道,背景正是那条商业街。一个女大学生夜晚路过树林被凶手杀害,第二天被人在闹市发现尸体,尸体被横着划数刀,刀口深可见骨,但都不致命。尸体左脚缺失,右脚脚趾悉数被剪下,致命伤在脖子,一个割断颈动脉的巨大切口。
可以说是十分凄惨了。
艾月满虽然并不能对人类的痛觉产生太多同理心,但单看描述就觉得心中发凉,更何况……
凶手说过会用dv记录下来寄给女生的父母。
丁当那边也发现了报道,这起案件社会影响恶劣,很多家报纸都报道了这一事件。两人分工各做,很快时间就到了中午。
“应该差不多了,现在就等警察那边的案件记录。”将最后一份报纸合上,艾月满道。
丁当点点头,她出身的家族本来就让她比平常的女孩子大胆一些,一上午的沉淀让她冷静了不少。
“帝大的食堂也是对校外人员开放的,只是在专门的窗口,我带你去吧。”
艾月满自然没意见。两人从图书馆走下来,路过的广场通体洁白,四周栽种着常开的鲜花,广场上人声鼎沸,都是很兴奋的样子。
身边走过的几个人在叽叽喳喳议论:“帝大的氛围果然非比寻常,刚才我在花坛旁边看到坐了一圈看书的。”
“我也看到了,其中一个书还拿反了。”
“拿反了?”
“今天是什么日子你难道不知道?”
声音渐远,艾月满两人也走到广场附近,只见广场上大多是女生,完全看不出重理的帝大男多女少的困窘情形。
有女生耐不住激动的情绪:“说真的,白学长真的会来吗?”
“班级群不是都说了嘛,白学长是特邀来做新生动员会演讲的。”
“哇——”
艾月满随意听着,手臂突然一紧,转头只见丁当圆圆的脸涨红了。
“是白学长!”
耳边的窃窃私语突然小了下去,丁当握着他手臂的力气也越发无意识收紧,艾月满顺着她炽热的视线望去,刚好看到一个俊秀挺拔的背影。
那个人身材高大,却显得有些病弱,并挺得笔直的肩背配着细而线条好看的腰,莫名有一种风竹之姿,光是背影,就能让人理解为何会有这么多人追捧。
艾月满眯眼,总有一种熟悉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手臂又被扯了扯,艾月满低头,见丁当一脸讨好的看着自己。
“月满哥,反正没事干,待会陪我去听他的演讲好不好?一会,就一小会。”
对于明确表示了对演讲内容不感兴趣只是想去看人的丁当,艾月满无奈道:
“好吧。”
校文化厅坐落在校园西边的一个巨大的广场上,通体是个四面体的结构,棱角处的细小弧度让它显得不那么尖锐,反而有种厚重沉稳的感觉。半小时前校文化厅已经开放,不少学生已在里面翘首以盼。
“听说白昭学长这是第一次接受邀请做动员演讲诶。”
立马有人语气沉重道:“我愿用留级当一次新生。”
“听说白学长不光是二十多岁就是双学位博士,上次学校在大学生物理竞赛里大出风头,也是白学长带领的。”
粉丝不仅只是女生,另一边一名戴眼镜的男生道:“我宣布,从今天起要当一只血蛭,只等着扑向知识的梦床!”
“喝喝,就怕你半途说自己被打死在命运的拖鞋下了。”
是否是未来的学霸现在还不知道,但这个‘血蛭’说着豪言壮语,目光却和周围众人一样不断朝尾端一个人看去。
那个人身材高挑,虽然只是穿着最普通的t恤和牛仔裤,也像是模特般闪闪发光,眉毛鸦黑恍若水墨勾出,眼尾微微向上挑起,带着一点像是没睡醒的红,头发规矩的刚过耳朵,这点死板丝毫没让人觉得无趣,反而更加上一股高岭之花的意味。
而高岭之花打了个哈欠,心道,好无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