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荼靡最终还是没有留在东宫。
本来沈沐辞说的也不过就是一句气言而已,并没有真的打算将夜荼靡给留了下来。
毕竟今儿夜荼靡的身份已经在宰辅府邸之上彻底公开了,再加上她今儿算得上是高调出场,不仅一出场就艳压群芳,更是将千燕婉这个南诏第一美人直接秒杀了,更别说后面她将玉衡和玉灵娇兄妹二人给扔了出去,又逼着千燕婉给她下跪认错的事情。
这桩桩件件的,可以说没有哪一件事情不是万众瞩目的,可以想象的是,现在整个南诏帝都的贵族圈子,必然都会时时刻刻的将目光放在夜荼靡这位堪堪回府的国公府嫡出千金之上。
若是这个时候传出了夜荼靡在东宫留宿的事情,只怕不出半日,这个消息便是会彻底风靡整个南诏了。
如此一来,对夜荼靡的的名誉总归是不会太好的。虽然夜荼靡身为十里画廊之主,倒也不像是个会在意这些个所谓名誉的人,可她如今的身份是国公府嫡女,并非是十里画廊之主,沈沐辞自然是不会不去顾及夜荼靡在南诏的声誉的。
即便是他打从心底的想要将夜荼靡留在东宫之中,可到底还是没有做出如此事情来。
于是半晌之后,夜荼靡便是在一鹤的护送下,齐齐上了国公府返程的马车。
若是往日,夜荼靡多半会是在马车上犯困,但是今儿她睡的属实是有些多,如今倒是没了半点睡意,索性便是对着红鲤闲话家常的说了一下沈沐辞今儿提及的玉衡之事儿。
红鲤倒是没有想过玉衡和夜荼靡之间原来还有这么一层有关救命恩情的关系。
这下子,他也算是终于知晓了玉衡这个国公府嫡子是为什么会对玉灵娇这么一个庶出千金那般照顾至极了,感情他是将玉灵娇当成了自己的救命恩人,所以才会十年如一日的照顾偏爱着玉灵娇。
可这玉衡连着自己的救命恩人都能认错了,未免也太过愚蠢了些吧?
况且即便玉灵娇幼年时候真的救过了他的性命又如何,难不成夜荼靡便不是他的嫡亲妹妹了吗,哪怕真是救命恩人又如何,也不至于为了一个恩人连着自己的嫡亲妹妹都毫不顾忌吧?
更别说这还是个假冒的了!
红鲤没忍着在心里吐槽了一声,却是有些好奇的问道:“如此说来,玉长公子今儿是已经将玉灵娇和杜姨娘那母女二人都一起赶出去了?”
“沈沐辞的意思的确是这样。”夜荼靡不可置否得点点头:“东宫鹤卫的消息总不会是错的,此事儿必然是假不了。”
红鲤听着夜荼靡没有称呼南诏太子为太子殿下,反而是一口一个直呼性命说的极为顺溜,心中隐约有些想法流转,不过此时的他倒也没有心思纠结着这么个名字,而是接着问道:“玉长公子这般做法,莫不是已经幡然醒悟了?”
夜荼靡对红鲤用的这个幡然醒悟的词语惊了一刹,方才有些好笑的道:“说什么幡然醒悟,他那些做法我虽不喜,可也纯粹是他心中所想,我倒也不能指责他全部都是错的”。
“更何况,兴许玉衡仍旧是没有多看重我,估摸着也可能是因为觉得踏自己被玉灵娇和杜姨娘欺骗了多年,所以才会有了要将她们母女二人赶出去的反应而已,并不见得他有有多么待见了我。”
夜荼靡懒洋洋的说这话,艳丽的眉眼透着几分别致慵懒,氤氲在马车中隐约的夜明珠华光之下,看上去似极了一只勾人心魄的妖魅。
“再说了,就算如你所言他真是幡然醒悟了又如何,我今儿已经是彻彻底底的与他斩断了嫡亲兄妹的情谊,即便是他这个时候幡然醒悟,也实在是与我没什么关系了。”
红鲤闻言,眸光随意的朝着夜荼靡的面容扫了一眼,见着她果然并没有将两此事儿如何放在心上的模样,心中霎时放心了不少。
不会再随意被玉衡感动了才是好的。
红鲤在心中默默感慨了一句,他生怕夜荼靡是个看着玉衡做了一丁点好事儿就被轻易哄住了的人,毕竟他也是真的看出来了,玉衡对夜荼靡亏欠了如此多年,实在不是这么一丁点就能弥补的。
好在夜荼靡是个极有主见的,倒是不用他多费了心神。
“话是这么说没错”,红鲤没将心中之言说出来,索性又接着道,“可玉衡既然知晓了此事儿,只怕待会儿回了国公府之后,他便是会第一时间急着来见主子你。”
红鲤对玉衡实在是没有什么好感,之前称呼他一声玉长公子,无非是看在了玉衡是夜荼靡嫡亲兄长的份儿上,如今见夜荼靡的确是不愿意承认这么一个兄长了,他自然是懒得再给了一句尊称,而是转而化作了直呼姓名。
夜荼靡倒也没在意这些个细节,她听着红鲤的话,面容之上却没有什么赞同之色。
“我倒并不如此认为。”她身姿慵懒的斜斜靠在马车软绸之上,染着鲜红丹蔻的指尖随着的拈开半幅车帘,桃花色的眸子随意的打量着街道上的光景,面容之上却是一副惬意至极的舒适模样。
“玉衡今儿得知此事儿,于他而言属实算得上是一个打击,只怕如今他心中一订票六神无主得很,先前他为了玉灵娇,半点没有将我放在心上,如今知晓事情了,必然是不知如何面对与我,即便是他今儿赶走了玉灵娇和杜姨娘二人,也必然是不会立马到我跟前来了。”
她说话的时候,语气慢悠悠的,透着一股子说不出的从容雅致,又因为音色迤逦惊艳的原因,听着倒是让人觉得有分听着软糯小调的感觉。
红鲤已经不是第一次和夜荼靡想的事情有所偏差了,若是先前,她或许还会绞尽脑汁的琢磨一番他们二人到底是谁说的有道理,可如此反复几次之后,他便是消停了不少,因为经验告诉他,但凡是两人所想有所分歧,不用多想,夜荼靡必然是对的就是了。
果不其然,夜荼靡这次的确是又是猜对了,两人在天色彻底黑下来之前回了国公府之后,一直到夜深入睡,玉衡也没有到了凝华阁来。
红鲤秉着好奇心思,特意隐匿着气息在国公府上转悠了一圈儿,想要看看玉灵娇和杜姨娘二人被玉衡赶出国公府之后,国公爷玉长河会是个什么反应。
他想着杜姨娘到底也是玉长河的小妾,如今平白无故被自家儿子给赶出去了,怎么都不太合适来着,玉长河怕是多少也会动了几分怒意。
结果红鲤转悠了一圈之后,却是惊讶的发现玉长河竟是半点怒意都没有。他甚至是眉头都没皱一下,只是颇为随意的对着玉衡说了一句:“你知道如何处理就好”的话。
这下子,红鲤才算是彻底明白了为何在玉衡开始对玉灵娇那般宠爱之后,玉灵娇便是能够凭借一介区区庶女身份,得以在国公府乃至整个南诏帝都这般呼风唤雨了。
有着这么一位任何事情都能交由玉衡处理做主得国公爷在,玉衡几乎算是国公府上大半个掌权之人了,玉长河既然是对玉衡这般溺爱,他能够将玉灵娇这个庶女捧成了一个堪比嫡出的贵族千金,倒也实在不算奇怪。
然后玉衡又主动提及了夜荼靡在国公府上割断手腕与他释血断亲的事情,玉长河这才变了脸色,有些惊诧的问道:“怎么会这样,这些日子以来,荼靡与你不是一直都是好好的么?怎么会突然闹到了这般地步?”
玉衡无法回答玉长河这般严肃的质问之言,他沉默了半晌,方才有些面容复杂的开口道:“都是孩儿的错,不该对阿妩存了偏见,更是不该在不明情况之下,就率先对阿妩定了罪名,说了那般不该说的诛心之言。”
具体什么诛心之言无玉衡倒是没说,不过玉长河心中也清楚,能够让夜荼靡动了这么大的怒火甚至是不惜释血断亲,必然不是什么好话就是了。
他皱着眉分外道:“你怎么老是对你妹妹说些不该说的话,幼年时候你母亲虽是不喜你妹妹,连带着我也亏待了她,可她失踪之后,你母亲便也跟着寻了出去,可见你母亲对你妹妹还是有那么几分母女情谊的。”
“素绾既然是对荼靡这般珍惜,那她便一辈子都是你玉衡的妹妹,也是我玉长河的女儿,如今她好不容易回了国公府,你作为兄长,理应好好待她才是,怎可惹得她动了这般大的火气?”
“若是素绾泉下有知,怕是多少会怪罪了咋们父子了。”提及夜素绾的时候,玉长河脸色带着几分明显的怀念之色。
一张隐约泛着些许岁月痕迹的面容之上,也是赫然带着几分农学的爱意。
透过此事儿,倒也是不难看出,这位国公府的国公爷,的确是个痴情人物来着。
只是看清楚了这一幕的红鲤却是满心怒火。
他总算是听出些许门道来了,合着这位国公爷和国公府夫人都不是什么好货色。
国民府夫人对夜荼靡这个女儿似乎是从来都不喜,而玉长河更是个极好笑的人物,他的确是痴情那位国公府夫人来着,却是因为那位国公府夫人不喜一来就不是如何喜欢夜荼靡的原因,对夜荼靡素来不曾如何待见。
而如今夜荼靡重回国公府后,玉长河的态度之所以转变了不少,也不过是因为七年前夜荼靡失踪的时候,夜素绾跟着一起消失了,让他以为夜素绾心中是有夜荼靡的,才让他愿意重新认下了夜荼靡这个女儿。
难怪他说夜荼靡怎么会对这国公府这个本该称之为家的地方如此冷漠至极,他先前还以为只是一个玉衡表现得过分了些许,却是没想到除了玉衡这个兄长之外,无论是玉长河这个做爹的,还是夜素绾这个做娘的,竟是没有一个尽到了他们自己该对夜荼靡尽到的责任的!
简直是听得人鬼火直冒!
红鲤出来一趟,本来只是来打探消息的,谁曾想到竟是听到这么一番让人糟心的话,他耐着性子听完了父子二人的对话,分外厌恶的看了玉衡和玉长河一眼,方才打道回了凝华阁。回了凝华阁后,红鲤将玉长河和玉衡中敏感的对话过滤掉,将其余的所见所闻悉数告诉了夜荼靡,连带着也是将玉衡吩咐府上之人去搜罗女子喜爱的裙钗珠宝的消息也没有瞒着。
夜荼靡闻言,眉梢都没动一下,只是不以为然的轻笑了一声,脸上没有半分动容之色。
红鲤看在眼中,这才算是真的松了一口气了。
玉衡这个时候派人去搜罗女子喜爱的裙钗珠宝,不用想,这必然是想要用这些个东西来讨好夜荼靡无疑了,红鲤深怕夜荼靡会因为从前没有受过自家兄长的恩惠而为此感动了去,如今见她不屑冷嗤的模样,方才真的缓下了心神。
“国公府上的事情你便不用操心了。”夜荼靡瞧着红鲤那一副操碎了心的模样,心下微暖,面色却是带了几分轻哂,心情不错的开口道:“这些个人都是小事儿,我真正要收拾的人,可还不在国公府上呢。”
红鲤琢磨了一下夜荼靡这话中的深意,又想着夜荼靡费尽心思让苏珞白许下那个承诺的事情,脸上霎时带了几分凝重之色。
他自然是不知道夜荼靡口中真正想要收拾的人是谁,可是红鲤心中却是明白,能够让夜荼靡这样惊才艳绝的人物都能颇为凝重的不惜千里迢迢赶来南诏帝都,也要取得那件东西对付的人,必然不是什么简单人物就是了。
不过这些个弯弯绕绕终究也是只能够留在埋在肚子里就是了,红鲤没有问出来,而是分外乖觉的应了一声“属下知晓了”,然后便是再也没了言语。
一夜无梦,第二日一早的时候,夜荼靡却是不出意外的被一群人吵醒了。
夜荼靡所居住的凝华阁外,忽而就出现了一大群环肥燕瘦装扮各异老少皆有的女子妇人。
每人手中或捧着贵重的锦色华服,或捧着精致的珠钗面首,或捧着华丽的丝锦绸缎,又或者是捧着各色的胭脂水粉……
但凡是女子所能用到的东西,全是被齐刷刷的捧道凝华阁来了。
国公府上的一众丫头何时见过这等阵仗,他们眼看着那些个模样各异的精致东西简直是一刹看呆了眼睛。
但凡是个正常女子,基本上都是会存了几分想要用这些个女子爱用东西的心思的,更别说如今在凝华阁外站着的这些个女子妇人手中捧着的东西,又无一不是南诏帝都乃至整个九洲之上都极为稀罕珍贵的物件儿。
锦色华服中有九洲之上出名至极的纺纱水袖云纹裙以及广袖水华流光裙等等华贵衣裳,珠钗面首中有难得一见的东海鲛金雀面首,丝锦绸缎无一不是千金一寸的蜀山锦缎,胭脂水粉中更是有宫中贵人才可始终的雪花膏……
由着这么些人齐刷刷的捧出来,汇聚一堂简直是光彩夺目得紧。
这么大的阵仗一摆出来,整个国公府上本来还有所观望的人都彻底明白他们这位嫡出公子是真的转了性子了。
昨儿下午玉衡才将玉灵娇赶了出去,今儿这些个女子稀罕至极的东西便是悉数送来了凝华阁上,由此可见玉衡真真是打算与这位刚刚回府的国公府千金重归于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