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年在青山行医的时候,没有这么累过。
镇上和周边村里的村民大多是换季时候的头疼脑热,或者偶感风寒,劳作时候没注意的跌打损伤。
推拿针灸按摩,开几副方子,抓些药就能医的差不多。
不说药到病除,不过除了伤筋动骨之类需要静养,别的有个三五天就能痊愈。
青山虽小,不过草药之类的也还算常见,医些寻常小病足够,加上师父医书里记载的许多偏方,易年没几年的功夫,就在青山得了个小神医的称号。
主动出去的时候,大多都是有病人需要复查或是有人传了口信过来,易年腿脚轻便,那五里山路五里乡路走起来不费什么事儿。
师父又喜欢安静,所以易年行医的时候大多都在村里。
不过青山镇太小,加上周围十里八乡,也没有城东早市的人多。
易年大多的时间都是在青山小院里面摆弄药材,偶尔缺了什么,便上山去找找。
今天除了上午等过千帆换药回来的工夫,剩下的时间都用在治病救人上了。
要都是寻常小病,或是偶尔有个疑难杂症,易年也不会这般累。
但早些时候的担心变成了下午的事实,受了黑气侵蚀的人多了起来。
还好不全是,易年有了些得空儿恢复的功夫。
青光神奇,但消耗也大,易年从来没有把它当成自己行医常用的手段,只是碰见些寻常方法医不好的时候才会用用。
但这不知从哪冒出的黑气,从第一次见到现在,前后不过半年的时间,没有研究的样本,医书上也没有记载,自己阅历尚浅,没听说过这么个东西。
问过师父,可师父也没说出个所以然,只是让自己看着办。
还好自己的青光对付这黑气有奇效,否则易年也不知道现在该怎么办。
没来的人,自己管不了。
但来了的,自己能治,虽然疲累,可总不能看着一条条鲜活的生命慢慢消散。
这是易年第一次感觉行医好累。
不过帮着这些不知道自己已经在鬼门关走了一圈的人慢慢恢复,累些,也值。
七夏看着坐在椅子上休息的易年,倒了杯茶,放在了易年身前,静静陪在旁边。
中午的娇羞,没了踪影。
易年拿起茶,刚要喝的时候,门外的声音打断了易年的动作。
声音刚落,门口的风铃响了起来。
易年摇了摇头,没想到还真是奔着自己这小小的医馆来的。
放下还没来得及喝的茶,起身走到门外。
到了门口,便瞧见不大的小院中站满了人。
易年一眼望去,有个二十人左右。
除了最前面那人,剩下的都是官兵打扮,瞧着兵甲制式,应该是巡城守卫。
东边城墙翻过几次,同样的衣服,易年认得。
领头那人一身华美衣服,四十上下,小眼睛透着精光,不过被愤怒占了大半,一撇小胡子挂在溜尖儿的下颚,仿佛随时都要被风吹掉一般。
小胡子旁边还站着一人,三十左右,常人模样,虽然穿着军装,可一身的痞气显露无疑,看不出半点儿军人样子。
身上兵甲与后面官兵身上的颜色稍有不同,易年对北祈军队的层级不太了解,但也能瞧出,这人是个首领。
不光他没有军人气息,身后的官兵也一样,站的歪歪扭扭,端着膀子横跨着刀,如果不是这身军装做不得假,易年觉得这些人就是些地痞流氓。
和自己见过的晋阳守军差距实在太大,那苦守晋阳七天七夜的守军,才是真正的北祈军人。
易年没想到,竟然有人敢闯自己的医馆。
看着有些眼熟但却想不起在哪里见过的小胡子,易年刚要开口询问什么事。
不过那小胡子理都没理易年。
也正常,易年一副伙计打扮,这种情况,今天已经发生很多次了。
小胡子指着易年身后的过千帆,对着旁边首领说道:
“就是他,上午在我那抢的药材。”
说完,眼神自动忽略了易年,对着打坐被打扰,已经睁开了眼睛的过千帆喝道:
“小东西,早上我就和你说过,整个城东大街,就没人敢那么和老子说话,老子说过让你好看就让你好看,敢他妈抢老子的东西,你是真活的不耐烦了,现在你给我跪下磕一百个响头,再说一百声爷爷我错了,把东西还我,老子气消点儿,说不上就扰你一命,否则...”
说着,指着身后的官兵,继续说道:
“否则这些军爷可不像我这般好说话,你当街抢劫,抓进牢里,你想死都难!”
小胡子说完,那痞子模样的首领开口说道:
“听见没,赶紧把东西交出来,敢在天子脚下闹事,你真是好大的胆子,兄弟们花了半天的时间找你,到现在都没功夫喝口水吃点儿饭,火气正大着呢,识相点儿,你知道该怎么办
!”
易年听得一头雾水,抢劫?过千帆抢劫?
通明境界的强者去抢劫,不太可能,中间应该是有什么误会。
看着这些人的架势,不认识自己和过千帆。
易年有些苦笑。
看来自己和过千帆好像也没那么出名。
也不怪这些人,上京人口何止百万,修行之人与普通人的世界又太远,不知道的人多了去了。
别说易年和过千帆,就是北祈皇帝,也不是人人都见过。
就是没想到,竟然被些普通人欺负上门了。
当然,普通二字只是对易年与过千帆这种境中之人来说。
对于寻常百姓,这些军人都是高高在上的存在。
易年看着来势汹汹的官兵与那小胡子,忽然有点儿想周晚了。
这要是周小爷还在,现在一定已经冲上去一个巴掌拍在那首领脸上了。
还得质问他们,不知道小爷是谁吗?
不过易年只是想想,对眼前的事没有丝毫的担心。
凭借圣山弟子和试比高头名的身份,就算自己把整个城东大街都抢了,北祈都不敢说什么。
听那小胡子的意思,过千帆应该是在换药材的时候和他们起了冲突。
换药材的事情是自己拜托过千帆去的,不管出了什么事,都不会让过千帆去承担。
第二次想要开口说话,过千帆却传来了声音。
“没抢,换的”。
声音很轻,但小院儿里的人都能听见。
过千帆本就一副不好相处的样子,孤寂的身影加上云淡风轻事不关己的声音,听在小胡子耳中,又给那小眼睛中添了一把火。
有些尖酸的脸上怒意十足,上前一步,气的有些颤抖的手指着过千帆那张完全不在意的脸,开口说道:
“你他妈出去打听打听,老子那药材早他妈涨价了,进价都不止那些,早上的时候就和你说了你不听,仗着自己会点儿功夫,打伤我好几个伙计,现在军爷来了,能给我们这些小老百姓做主了,你再打一个看看?赶紧把药材还我,再把我伙计的医药费赔了,要不今天这事儿没完!”
说着,从怀中拿出了一张写满小字的纸,揉成团,直接朝着过千帆扔了过去。
扔的同时又开口说道:
“这他妈是哪个混账东西写的,仗着有点儿医学常识装的不行,那几根儿血参平时是能换这些,可现在什么时节,不出门打听打听上面写的药材都涨到什么价了吗?”
易年在小胡子扔出纸团之前,听着二人的对话,终于想起了这人是谁。
他就是自己今天拜托过千帆换药材的那家药铺老板。
以前见过两次,一次买药,一次卖药。
不过易年没有过目不忘的本领,只有两面之缘又没什么太深印象的人,要不是今天又见了,绝对想不起来。
看着飞出的纸团,易年立马紧张了起来。
不是怕纸团砸到过千帆,而是怕这小胡子扔的这纸团把自己的命砸没了。
过千帆什么境界,要是真把他惹怒了,动动指头,这满院子的人片刻之后都会变成一具具尸体。
伸手把纸团截了下来,打开看了一眼。
一抹无奈的苦笑挂在脸上。
小胡子刚才说的混账东西原来是自己。
这纸,就是早上自己写完给过千帆那张。
可是早上写的时候没想到药材会涨价,而且看这小胡子的样子,好像涨的还不少。
事情的原委也听了个大概,应该就是换药的时候起了冲突。
中午时候自己想的还真发生了。
过千帆不识字,一定是找了人帮着他读上面的内容数量。
但涨价了,换不了那么多。
但自己写了多少,他就要换多少,没管什么涨价不涨价的事儿。
易年不知道过千帆是个死脑筋还是怕被骗。
不过这件事儿到头来还是怪自己。
想着息事宁人,一会儿把差价给这小胡子补上,反正秦怀素送的药材还有不少,现在也用不到太多。
可这小胡子一口一个老子,一口一个他妈,饶是好脾气的易年都有些听不下去了,更别说一直被小胡子指着的过千帆。
就在易年截下纸条扫了一眼之后,过千帆向前迈了一步,拳头微微攥起。
易年见状,立马上前一步,抓住过千帆的胳膊,将他拦了下来。
这点儿小事,别弄的太大。
虽然有强大的修为在身,但易年还是一直把自己当成个普通人。
出了事情解决就好,没必要动武。
拦下过千帆之后,小脸上勉强挤出一点儿笑意,对着小胡子开口说道:
“这位老板,今天的事儿就是个误会,这纸是我写的,不过早上写的时候没想到会涨价,本来也没什么大事儿,就别劳烦各位军爷了,平日里守城也蛮辛苦
的,不过药材我已经用了,退不了了,这样,你说说涨了多少,我把差价补给你,今天就算过了,你看怎么样?”
小胡子听见易年说话,这才从进院之后第一次看向易年。
“补差价?过了?你以为你是谁啊?今天这事儿没这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