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5章 脑海中的那个人

万连山南,四季花海。

祀沐河畔,南昭行宫。

南北北的宫殿中,一张硕大的床上。

童念瑶安静躺着,呼吸均匀。

双目紧闭,沉沉睡着。

不知何时才能醒来。

一身红衣的南北北托着腮坐在床边地上,看着童念瑶的侧脸。

脸上泪痕未干,容貌憔悴无比。

半点儿没有了纵马花海间的飒爽英姿。

一双大眼睛,血丝清晰,上一次哭,或许就在之前。

大殿门口,两位侍女看着,没有上前,低头思语起来。

“童姑娘不是没事儿了吗?怎么公主殿下还是这个样子?”

“公主殿下不是为了童姑娘而哭。”

“那是谁?”

“你说呢?”

“圣山那位公子?”

“多半是吧。”

一人点头。

“公主殿下是最后一个出来的,而那位易公子没有出来,最后发生了什么,现在没人说得清楚,不过…”

“不过古境关闭,没出来的人,永远出不来了吧。”

“生离,死别,哪个痛?”

有人提问,却没人回答。

大殿静了下来。

无论是床边,还是门口。

红云绿雪说着话,南北北起了身。

小心将童念瑶的被子掖好,转身来到了门口。

红云瞧见南北北过来,屈膝行礼,开口道:

“公主殿下,栖灵谷的人明日便到。”

南北北点了点头,推门走了出去。

绿雪开口道:

“公主殿下,这么晚了是要去哪?您身上的伤还没有好利索,应多多休息才是,而且您已经三天没吃东西了,总不能一直不吃不喝啊。”

说着,捧着还冒着热气的补汤递到了南北北身前。

南北北看着,摇了摇头,开口说道:

“不饿,我出去一趟,你们照顾好童姐姐。”

说着,快走两步翻身上了红色骏马,一提缰绳,双腿一夹,骏马如同离弦之箭般窜了出去。

留下两道烟尘,直奔行宫大门而去。

看着南北北的背影,两位侍女摇了摇头。

红云回屋,绿雪脚尖轻点,远远跟着南北北。

许是骏马速度太快,风扰了眼睛。

眼泪,从南北北的双眼流了下来。

沿着之前的泪痕,被风吹走了一半。

花海间,马蹄哒哒,垂泪无声。

孤月众星相随,夜晚的路,很亮。

出行宫后一路向北,骏马速度极快,眨眼间,锦官城遥遥在望。

城西的路上,全是出城的人。

大包小裹,赶车步行。

长长的队伍,向着西方赶去。

南北北看了眼,绕过了锦官城,继续向北。

不知走了多久,星辰消失,孤月不见。

花海的天,阴了起来。

跑着跑着,出现了人。

神色凝重,行色匆匆。

从那来去如风的速度来看,都是修行之人。

瞧见纵马飞驰的南北北,或是抱拳,或是点头。

南北北仿佛看不见这些人一般,眼中只有泪水,与前方。

夜色中,花海有处亮起。

走近看,是一排排的灯笼。

缰绳往后一拽,火红骏马慢了下来。

在穿过许多大帐之后,停在了最大的一顶前。

翻身落地,有士兵上前牵走骏马。

南北北走到大帐门口,停了下来。

里面,有声音传出。

“开始了吗?”

“派人去了,现在应该开始出城了。”

“要多久?”

“锦官城繁华,人口众多,想要一个不剩,最少也要三天左右。”

“三天?不行,太久了,我怕等不到那个时候。”

“爷爷,真的如此严重吗?”

问题问完,一声叹息响起。

“只怕比想象中还要重,从里面人带出来的消息看,对古境动手脚的人,要的不仅仅是古境与里面的人,只怕后面还有更大的图谋。”

“具体是什么呢?”

“不清楚,只能先准备,去吧。”

“是,爷爷,我这就加派人手,用最快的速度将锦官城的人清空。”

“不只是锦官城,祀沐河两畔,凡是阴云笼罩的范围,都要清空。”

“是,爷爷!”

回答斩钉截铁。

脚步声响,大帐中出来了一个人。

南昭皇帝,南风瑾。

被他称为爷爷的,自然是南昭老祖,真武境界的南行一。

南风瑾出得大帐,正瞧见南北北擦掉脸上泪水。

走到南北北身前,开口道:

“小妹,你怎么来了?不是让你好好养着吗?”

看着南北北那憔悴的小脸儿和通红双眼,南风瑾的眉头皱了起来。

打小被惯上了天的南北北何曾这般哭过。

心疼,是必然的。

红云绿雪劝不了,南风瑾也劝不了。

那少年利剑穿胸之前做的最后一件事情不是躲开长剑,而是把南昭的公主丢进了法阵之中。

那一丢,将南北北丢进了法阵,却也死死抓住了她的心。

目睹一切的南北北,或许永远都忘不了那一幕。

抬头看向自家哥哥,嘴角强行挤出一丝笑容,开口道:

“五哥,你去忙吧,我没事儿,我来看看爷爷。”

看着南北北脸上的假笑,南风瑾叹了口气,伸手在南北北有些凌乱的头上宠溺的摸了摸,转身钻进了黑暗中。

南北北撩开大帐门帘走了进去,只见大帐中光亮无比。

一颗硕大的夜明珠挂在顶端,照亮了全部。

柔顺皮革铺成的地面纤尘不染,名贵檀香缓缓燃烧,安神味道充斥营帐。

南行一负手而立,有些佝偻的身子比之前还要弯上几分。

翠绿的皎月弓挂在墙上,绿光流转。

南北北看着皎月弓,一直在脑海中不肯离去的瘦弱身影渐渐清晰。

万剑出,杀火云。

长弓开,退妖王。

水潭旁的赠玉出境,火堆前的香甜烤肉。

沼泽中的无所畏惧,草原上的大败群雄。

妖兽群中的从天而降,断龙石前的力拔山兮。

法阵消失前的一掷,龙鳞飞舞间的相护。

每一瞬,每一幕,都深深刻在了南北北的脑海中。

那持弓握剑的少年,叫易年。

看着看着,眼泪,又落了下来。

透过窗口看着天空的南行一慢慢转身,走到了南北北身前。

苍老低沉的声音响起:

“人都有自己的命,或许这就是他的命。”

南北北听着,眼泪更甚。

“爷爷,他明明救了所有人,可为什么…”

南北北说着,没了声音。

没声音的那句,不知是为什么没出来,还是为什么会有人在那种时候还会对他出手。

“人心啊,永远都猜不透。”

南行一说着,叹了口气。

南北北伸手擦干眼泪,看向南行一,开口问道:

“爷爷,他真的死了吗?”

“唉…”

南行一没有回答,只是叹气。

当胸一剑,莫说是普通人,就算是修行之人,活下去的希望也不大。

而中剑之时,那少年,是个普通人。

“爷爷,他医术很厉害的,他一定能把自己治好对不对?”

南北北问着,眼中的盼望之意让南行一不忍心回答。

医术再高,总要有施展的机会。

看着默不作声的南行一,南北北脸上的盼望慢慢消失。

不回答,便是回答。

眼中的泪越聚越多,柔顺的皮革,湿了两处。

南行一与南风瑾一样,伸手摸了摸南北北有些凌乱的头。

目光收回之时,扫过了南北北的腰间。

那块儿让她随身带着的玉,不见了踪影。

“玉呢?”

南行一指了指南北北腰间,开口问着。

南北北低头看去,开口回道:

“丢了。”

“何时丢的?”

“不知道。”

南行一听着,点了点头。

轻轻拍了下南北北的脑袋,转身走到了窗边,看着越来越重的云层,若有所思。

南北北不知是第多少次擦干眼泪,走到了南行一身后。

“爷爷,您能打开太初古境一次,就不能打开第二次吗?”

南行一摇了摇头。

“古境出现的时候能打开,可现在时间已到,古境完全关闭,想打开,目前还办不到。”

“可妖族就有人从里面出来了。”

“出来与进去不一样,大陆不会动,气息永远在这里,只要有联系,就有出来的可能,而古境在另一片空间,没有气息指引便找不到,找不到,那便打不开,现在没有第二块玄黄宝鉴了。”

南行一耐心的解释着。

南北北听着,没有说话。

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或许才是最痛苦的事。

“爷爷,查出最后出来的人是谁了吗?”

不管少年死没死,仇,总是要报的。

他不能报,那便自己来报。

南行一摇了摇头。

“很多,杀不过来的。”

“为什么?”

明明就是一个人,为什么叫很多?

“除了你们几个与他交好的,所有人都想他死,就算他救了人,也会被忽略,人心这个东西,猜不透的,沈风性子,古境中受了易年恩惠,出来之后第一件事一定是找人报仇,可你瞧见他有什么动作了吗?牵扯的太广,他不敢拿悬羽宗冒险,爷爷我也不敢拿南昭冒险。”

“可是…”

南行一摆了摆手,打断了南北北的话。

“没什么可是的,易年只是一个引子,这把火,要烧到圣山上,敢阻拦的,都不会有好下场,是非对错不重要,东边那座压在所有人头顶的山,才重要。”

南行一说着,摇了摇头。

大帐外的天空,传来了雷声。

与古境中的,一模一样。

或许,世间的雷声,都是一个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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