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万没想到,宋七正最后还是挨了十板子。
牢头的态度却愈加和蔼,关进牢房之后,搬出了一桌子的鸡鸭鱼肉,让他补补。
补你妹啊!
被人扒了裤子,打了板子,丢了面子,光补身体,能补得回来嘛!
非得有精神损失费不可。
“小子,给老子吃个鸡腿!”
宋七正被分配到一个单间,以为终于可以龙场悟道,奈何另一个单间的犯人粗鲁的很,又看见只有宋七正房间有好吃的,不停咒骂。
咒骂那人人高马大,却满身血痕,头发脏成了一揪揪,看着实在可怜。
宋七正扔过去一整只鸡,那人接住,右小臂上的“窃盗”二字裸露出来。
“呵,原来你是个小偷啊,判了几年?”
那人一愣,撕鸡腿的手停了,眼神里闪过慌张,又马上镇定下来:
“哼,还是个认字的,几年?绞刑!等刑部的复验定夺一下来,老子就成鬼了,怎么样,怕了吧!”
呃......
你得意个什么劲啊!
不过怎么会是绞刑?
按照大明律,初次犯盗窃罪会在右臂刻“窃盗”二字,三次盗窃、赃百贯才判绞刑。
宋七正嗤笑一声,讥讽道:
“我说这位大哥,真聪明的话,一次少偷点啊。兔子都知道给自己找三个窝,你不会把偷来的赃物都放到一个地方了吧。看你满身血痕,该不会被抓之后,家里人没有打点吧!”
“啧啧,可怜!”
那人听得一愣一愣的,呆立当场,浑身的凶狠气势登时泄了:
“原来窃盗竟有这么多学问,早知如此,哎...小人名叫管方洲,冲撞大人不过是为了在这牢里自保。我也不是什么歹人,是官府的模范银工,只因一时起了贪念,每次铸银器的时候总克扣一点,积年累月下来,攒了一千二百余两。”
克扣一点......
宋七正无语,大明各府的知府大人一年的俸禄也就银六十余两,你克扣一点,克扣出了知府大人整整二十年的光阴。
顺天府尹估计脸都气绿了。
管方洲恢复成老实模样,眼圈微红,又朝宋七正跪拜下来:
“大人,我看您是个读书人,万望好心帮小人一个忙,家中另有一百两白银被我藏在了茅坑砖石下面,望您能帮我取出,五十两交还我的家人,五十两孝敬给您。”
宋七正不由一怔:
“既然还有余银,让你家人来探监,让他们去取便可,不必告诉我。”
管方洲满脸悲戚之色,又有些愤慨:
“先生还不知我这绞刑是怎么来的呀!我那媳妇不知什么时候有了一个相好的,他们使了银钱,勾结牢头,每日打我,让我招供,这才被判了绞刑。这一百两是她不知道的,我原想用来寻花问柳,终究没那胆子,如今用不上了,我死后您就把银子转交给她养活儿女吧。”
“......”
绿帽奴?
宋七正眼神里闪过奇异之色,只觉浑身都不自在:
“既然如此,何必呢,不如我买些纸钱,全烧给你吧,保你在底下住得跟宫殿一样。”
“大人不知,小人父母死得早,如今只有这一双儿女,再无其他亲人了。她如果能把他们都养大,我死也无憾!”
宋七正心里也连带着忧愁,叹息一声:
“你高看我了,我是否能活着出去,也还未可知呢。”
监狱里没有时间流逝的概念,只见有些犯人出去做工又回来,出去做工又回来,这样三次之后,终于有人来提审宋七正。
府衙大堂。
王骥坐在中央高位,下边左手方向的椅子上,另坐着一位二十多岁的英俊青年人。
王骥身体前伸,伏在案上,满脸含笑道:
“宋七正,这位是庶吉士张居正张大人,要问你几个问题。回答过之后,你就可以回家。”
说罢,他又朝张居正拱手,说道:
“张大人,请问吧。”
张居正双手放在搭手上,身形挺直,稍扭转过身体,仔细打量了一会儿宋七正,这才说话:
“宋七正,先要恭喜你,陛下根据你的说法,彻查了国家科学院,最后查出格里高利院长的簧轮枪,是由副院长吉安·贾科莫·卡普罗蒂改动之后转送。”
“据他说,是不满自己没有受到重用,想要借此除掉格里高利院长,再掌握整个国家科学院。”
“他又从哪儿得来的簧轮枪?”宋七正话一出口,立即意识到不对,他这问法不对,立即改口道:“我的意思是,按此推论,那把簧轮枪会不会也不是吉安副院长的?律法重于天,可不能冤枉了好人。”
然而已经晚了。
张居正眼神里闪过一
抹“果然如此”的微光来。
他轻敲椅子搭手,神态又严肃几分:
“满朝文武皆以为这把火枪原本就属于格里高利院长,这才误判了形势,你又是从何处得知,他由别人转送?你又怎如此肯定,吉安也不是这把枪的最早拥有者?”
“宋七正,从实招来!”
宋七正呼吸都紧张了几分,心里不由得大骂张居正。
太“阴”了。
先是用凶案成功告破的消息迷惑自己,让自己惊喜之余防范降低,然后抓蛇抓七寸,直接掐住他话语里的漏洞。
如果不能解释清楚这个问题,岂不是他自己也有嫌疑。
他恭敬拱手,正待用早已准备好的理由解释一番,一张嘴,上下张合几下,竟说不出话,像个哑巴一样阿巴阿巴。
高座上的王骥却重重拍了一下惊堂木,吼道:
“大胆宋七正,大儒境修士张大人在此,岂容你张嘴胡言,还不快实话实说!”
要遭!
儒道第四境,问心。
问心之下,无“小人”。
宋七正心里发苦,却不敢说出“达芬奇”这种名字出来。
他这辈子,未曾出过大明,无法解释认识一个远在万里之外的西洋人。
不能说假话,只能试试说有选择的真话了。
“不敢欺瞒两位大人...呃...三年前在江西奉新,我的叔父宋应星曾经做出来过这么一把火枪,后来不幸遗失。那天在菜市口,我看见验尸官从盒子里拿出来的火枪,恰好与我叔父当初遗失的那把十分相像。”
“学生想着,格里高利院长执掌国家科学院,断不是那种鸡鸣狗盗之徒,所以猜测是由他人转送。敢问两位大人,副院长吉安的那把簧轮枪,是捡来的吗?若真如此,哎,我铸成大错矣。”
宋应星当年根据宋七正的说明,的确制造过一把簧轮枪,后来被宋七正拿去“收服”迷弟,算是“遗失”,只不过又还回去了。
至于相像,其实不怎么像,达芬奇式簧轮枪引爆装置是类似钟表盘的机械盘,宋应星式簧轮枪是类似转轮似的简单转盘。
除此之外,引爆方式也有不同。
但是否想像,只是一种观念而已。
宋七正发现自己只要改变观念,就不算说谎。
这可能也是问心的bug,我说的是实话,但不是真正的实话。
张居正朝王骥点头,示意宋七正所说皆真,并无问题。
根据吉安所说,他是西洋的一位科学家列奥纳多·达·芬奇的学生,来大明之前,偷盗了恩师的多幅画作和这把簧轮枪。
簧轮枪改造之后转送格里高利,画作大部分变卖了,独留下来一副《被称为蒙娜丽莎的画》,如今被没收。
张居正心中最大的疑惑落地,正要安抚一下宋七正,却有一女子从大堂侧面的小屋出来,一出现就拉着宋七正的胳膊要走:
“你叔父当真做出来过簧轮枪?快带本宫去瞧瞧。我以为这把枪只有西洋人能做出来,没想到咱们大明人也有如此本事。”
张居正的脸瞬间黑了:
“公主,陛下只让你在后面听着,可没让你出来。”
索菲亚脚步不停,满不在乎道:
“他救得是本宫,又不是父皇,本宫自会提拔他,不用父皇多管。”
宋七正被公主抓着,心里飘飘然,但关系到自己的前程,到底警醒些,立即提醒:
“公主,我不是嫌弃你啊,提拔这种事,还是让陛下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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