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屿停下了脚步。
他眼神有些冷,视线落在界心上,抿唇不语。
阿饱听了这道声音,立刻激动了起来:“是你?深渊之灵?快让我回到自己的身体里啊。”
那声音依旧从界心中传出,只不过带着一丝调笑。
“你忘记啦,我是来请你帮我睡觉的,梦都还没醒,就是我想让你回去,你也回不去呀。”
阿饱懵了,转头看向扶屿,显然没有听明白。
扶屿看着界心,毫不客气:“你拿她来做傀儡?”
界心哈哈笑了起来,稚气的笑声传遍了整个大殿。
“你真聪明,可惜已经晚了。水魄之力基本已经进了我的肚子,而我,也不必同这深渊之城一起消亡,你说是不是两全其美?”
阿饱似乎明白了一些,她不是很确定,看着界心问道:“是你拿走了水魄?”
界心嘻嘻笑着,在半空虚幻出一道透明的身影来。
“告诉你也无妨,我本就是水魄中滋生的灵体,可惜却成为维系整座深渊之城的灵心。”透明的身影嗡嗡作声,“但我早已厌烦每百年就开始重复着一模一样的日子,也不愿陷入困笼中反复沉睡,直到你掉进了我的感知范围。”
她恍然:“所以你把我拉过来,是想让我代替你成为深渊之城的灵心?”
“别傻了,”界心得意洋洋,“我夺了水魄的力量,才能够脱身这困境,而你没了水魄的支撑,又如何能保住这深渊之城?”
阿饱茫然地看向同样一脸震惊加惶恐的乌离,指向他:“保不住深渊之城,那他们怎么办?”
它似乎听见了笑话:“自然是随你一起消失了。”
阿饱大吃一惊,怒声道:“你疯了,城中那么多人,怎么可能让他们直接消失?”
扶屿紧皱着眉头,似乎在思索。
“他们如何,关我何事?”
指尖渐渐发冷,听着这冷漠至极的语气,阿饱确认它丝毫没有开玩笑的意思。
一只大手悄悄握上了她的,阿饱微微一松,抬头看向扶屿。
熟悉又温和的笑意。
“别担心。”扶屿笑着,悄悄捏了捏她的手,“有我在,不会让你有事的。”
“我是担心这城里的百姓......”
扶屿没有说话,只是给了她一个眼神,示意她将地上的乌离带出去。
阿饱皱起脸拒绝了。
“不行,我走了你自己怎么办?”她把声音压的极低,小声附在他耳边道。
扶屿忍不住笑了。
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在她渐渐涨红了脸的时候,挑眉一笑。
“你就这点修为,留在这里我才施展不开,还要分心保护你。”
这话着实太不给人面子。
阿饱被噎的脸色发青,气的直接过去,拖起被绑成死猪般的乌离往外走。
深渊之灵并没有阻止,反而谨慎地盯着扶屿。
“你的确修为很高。”它声音凝重,“可我只是一道灵体,若要脱逃,你不一定能阻得了我。”
扶屿无所谓的笑了笑,立在原地没有动,只看着那道虚幻的影子勾唇。
“是么,那就试试吧。”
被一路拖行着的乌离,连声痛呼也喊不出来,平日里端庄贵公子得的模样早已消失殆尽。
路上的守卫看到,纷纷震惊不敢言语。
一直到拖出城库,丢在了街上,阿饱才愤愤然地松了手,毫无形象的坐在了他的身边。
乌离哼哼好一会,她才像是被惊醒一般,侧脸看向他。
“哦,不好意思,忘记给你解开了。”
羞愤欲死和心如死灰,今日乌离算是感受了个通透。
待到阿饱把他周身的束缚刚一解开,乌离就一个挺身想要站起来。
“坐下。”
她有些闷闷不乐。
乌离脸色瞬息万变,最后仍是涨红了脸,在她身边悄然坐下了。
“你为什么杀我的女官。”阿饱对他怒意未消,恨声道。
他忍不住哆嗦了一下,在听到先前殿内的惊天秘闻之后,早已没有了争夺界心的想法,只想安安稳稳的出去,回到自己的乌兰老窝。
“那只是个女官......”他小声辩解。
阿饱气极,一巴掌拍在他的头上,不顾他的惊诧和呆茫,气愤道:“女官也是一条命,更何况是我来到这里最亲近的人......”
说着说着,阿饱微微红了眼,担忧地看向了寂静无声的城库。
“希望一切顺利。”
乌离面色古怪,半晌才憋出一句:“既然你不是真正的界主,那你是谁?”
见她低头不答,乌离万念俱灰:“你不会真的是未来的海后吧。”
得,瞧着先前海君在意的模样,定然是他心仪的女子。
这下好了,未来的海后险些今天被逼嫁给自己,也不知道这海界,日后还能不能有自己的一席之地......
想着想着,乌离只觉悲从中来,一时心中所有的阴谋诡计都散去了。
“原来无妄之魄如此难寻。”阿饱小声嘀咕了一句。
乌离没有听清,却也没敢再问,只尴尬地坐着,陪她等着里面结束。
直到天色渐渐暗沉,城库中才渐渐走出一道身影。
阿饱“蹭”的一下站了起来。
残阳红霞落在那人的身上,隐隐为他渡了一层光。
“扶屿!”
她匆匆跑了过去,一眼看见他温和的唇角,和眼中熟悉的温度。
“跑这么快,难道怕我消失吗?”
他笑着打趣,却张开手将飞扑过来的阿饱揽入怀中。
深深埋头感受到了强有力的心跳,阿饱才渐渐放松,有些不好意思。
“毕竟是足以召出神器的魄灵,我担心......”
扶屿放开她,转而牵起了她的手。
“别担心,都解决了。”
阿饱有些好奇:“那深渊之城会消失吗?”
扶屿点点头:“会的,不过,是在所有人撤离之后。”
次日,界主下令,所有城内人皆被分散至北海各族中安置,从此以后,深渊之城将再也不会出现在这世间。
望着匆匆忙忙搬运的城中人,阿饱站在城墙上,有些慨然。
忽然被人从身后拥住,阿饱有些害羞,推了他一把。
“这还在城墙上,所有人都看着呢。”
扶屿将头轻轻靠在她的耳侧,破天荒的软了声音。
“阿饱,有些累,让我靠靠可好?”
她顿时心疼起来,想着扶屿这两日为了维持界心,帮助最后的城民撤离,的确折损了许多修为。
而他的脸色,也渐渐带出些苍白来。
“要不......”阿饱犹豫地开口,可在视线扫到城下的百姓时,却又生生顿住。
扶屿笑了,他附在她的耳边低声道:“你明白的,这些也是海界的子民。”
阿饱叹了口气,转身抱住他,语气抱怨:“你也已经承担了很多,如果被海神海后看到了,应该也会很心疼吧。”
他忽然僵住了,就连脸上的笑意也是。
她心里一紧,连忙思索起自己方才说的话来,口中早已下意识的道歉:“我,我是不是说错什么了?”
她记得以前在天宫受学的时候,曾得知扶屿的父神母后都是意外陨落的。
可是究竟是因为何种原因陨落,天史书中也是简单略过。
此刻看着扶屿的神色,想来这其中应当另有误会。
阿饱惴惴不安起来,隐约感觉到自己似乎是触碰到了扶屿的禁忌。
似乎过去好久,又似乎只是一瞬。
扶屿强行让自己放松下来,他勉强扬起唇角,将阿饱拥住,摸了摸她的长发。
“没有,谢谢你。”
直到迁徙即将完成的最后一日,阿饱在城中巡视着各家各户是否还有遗漏时,乌离低着头找到了她。
她有些惊讶:“你怎么过来了?”
乌离踌躇半晌,这才低声道:“我来跟你告别,我知道你们就要走了。”
阿饱笑了,随后又有点忧虑:“我也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出去,说不定也会同这座城一起消散呢。”
那日扶屿说了解决之后,只提了居民迁徙,却只字未提自己怎么回去。
乌离犹豫再三,还是挣扎着说道:“你不必担心,我,我看见海君先前在城库用锁魂拘法强行探入那深渊之灵的意识,想来是寻找让你回到原身的办法。”
“锁魂拘?”她大惊失色。
他一脸钦佩的点了点头:“海君能为你做到这一步,其实我也十分震惊,毕竟锁魂拘十分折损仙根之气,一不小心还有可能令反被控制。”
看着阿饱呆愣,他憋了又憋,还是忍不住多嘴。
“不过,我瞧他这般施法,应当已经有几日了,方才,我还见他咳得停不下来......”
还没说完,乌离忽然感觉自己被一股大力推开,踉跄几步站稳后,才发现哪里还有阿饱的身影。
“这一对......”乌离有些哭笑不得。
直奔城库,阿饱急匆匆跑了进去,一眼看到了正微微躬身,捂唇咳嗽的扶屿。
她登时红了眼。
扶屿感受到她的气息后,身形一顿,自然地站直,仿佛方才的一切只是她的错觉。
“扶屿......”
她小声劝道:“算了吧,不要折腾自己,找不出方法也没有关系。”
他眼中似乎有星星,看着阿饱很是温柔:“我怎么会舍得放你跟深渊之城一起消散呢。”
“已经找到了,今晚你好好睡一觉,明日醒来,就能再见到我。”
阿饱再也忍不住,飞扑上去,紧紧抱住他。
她几乎不用想也知道,既要以自身修为填补深渊之城这几日的运作空缺,又要压制躁动不安的深渊之灵,还要想尽一切,利用危险的秘法救回自己,此刻定然已经很是疲惫。
扶屿埋在她的发间,忍不住低低笑了。
“幸好找到了......”
他没有说完,阿饱心里也明白。
这几日,不止她自己在害怕,就连看似成竹在胸的扶屿,心里也不无担心。
若是无法在深渊之城消散之前找出办法,那自己必然会随之一起消失。
看似平淡,却又暗潮汹涌的几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