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文渊一听就拧了眉:“您说什么,已经征召了三回?”朝廷规定,根据实际情况,每个县每年都可以征召一定数量的力役。
他来肃州之前就对肃州的情况作了详细的功课。他分明记得,今年增平县上报征召的力役数为零。
老者却说实际已经征召了三回,看样子,人数还不少。
“什么庄子?”蒋文渊追问。
那老汉道:“呵,还能是什么庄子。县令大老爷在城南修的庄子呗。前几天,又从里头拉出来好几个,都是累死的。再这么下去,咱们这些人哪里还有活路,不饿死也会活活累死。”
蒋文渊心里是又惊又怒。立即派了人兵分两路去查证,一路往老力役说的那个庄子,一路往县衙。
被派去县衙的羽林卫回来愤愤道:“属下去增平县衙催促,让多派些人。那县令连露面都不曾,只有一个师爷来应付属下。那师爷颇嚣张道就这么多人,等不了就自己出钱找人修。”
半天后,另一拨去庄子的人也回来了。说县令孙和就在庄子上亲自督工,那庄子征召了少说三百多力役。而且,与其说是庄子,倒不如说是个豪华庄园赌场兼妓院。
一方县令,以权谋私,私自征召民夫为自己修建豪华庄园也就算了,竟然还私设赌场妓院。简直罪无可恕。
蒋文渊一听,火“蹭”的一下就上来了“走,咱们去会会这个增平县令,看看到底是人是鬼!”
蒋文渊带着一队三十人的羽林卫浩浩荡荡的去了增平县衙。县令孙和并不在衙门,只一个师爷在。
那师爷见这么多人气势汹汹的闯进县衙,尤其是当头的那个,通身的气势,怕不是什么简单人物。心里不由咯噔一下,忙小心翼翼迎上前来作了一揖道:“不知诸位前来,有何要事?”
蒋文渊面无表情道:“孙和呢?”
师爷一听这人竟然直呼县令名讳,心跳得更加厉害了。道:“我们县令大人下乡巡查去了,不在县衙。不知阁下是......?”
“肃州知府,蒋文渊!”
那师爷一听,忙跪下磕头:“下官有眼不识泰山,请大人恕罪!”
蒋文渊冷笑一声:“恕罪,恕什么罪。你们的罪需要我恕吗?
下乡巡查,是下到他的销金窟里巡查去了吧!
来人,立即带人去把那庄子给本官围了,在事情查清楚前,一个人也不许放出去。把孙和给我抓回来。”
师爷冷汗都下来了,跪在地上抖如筛糠。
完了!
孙和被羽林卫抓到时候,他怀里正搂着一个穿着清凉的女子在调情。
被抓之时还在大摆官威,说哪里人来的刁民竟敢以下犯上。
羽林卫带队的小头头把他们的腰牌一亮,那孙和的脸立即白了。
他再怎么浑,那也是进士出身。不会连羽林卫的徽记都认不出来。
又听说新来的知府青州侯蒋文渊已坐在了他的大堂上,孙和两眼一翻险些晕了过去,又让架着他的人给生生的掐醒了。
之后的事情就好办了。
蒋文渊调集人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快速的查抄了那座庄园和及县衙孙和的住处。
光是现银就抄出了七万多两,还有其他的珠玉字画地契若干。此外,他的庄园里除了赌场还养了二十多个女人,这些女人是做什么用的,用脚指头想也知道。
就在他后院县衙里,除了正妻还有七个小妾,十二个子女,个个穿金戴银,好不富贵。
羽林卫又从他的卧室里找到一个密阁,那里有几本帐本,里头详细记录了他这几年收受贿赂鱼肉百姓的罪证。
蒋文渊翻看过后,气得手都在抖,指着孙和破口大骂,甚至爆了粗口道:“我去你娘的!这增平县才多少人口。你一个寒门出身的进士,短短五年就搜刮了这么多财物,地皮都让你刮薄了三尺。
你去看看,去看看外头的百姓,衣不蔽体食不果腹,你却每天大鱼大肉,鱼肉乡邻,你的良心被狗吃了吗?”
肃州苦寒,但凡有点儿门路的人,都不愿来这儿当官。这孙和本也是贫苦出身,本事也一般。
到了肃州后,即无亮眼的政绩,又没有后台,自知调离无望。干脆就与本地的富绅流氓们勾结在了一起。
大肆贪污受贿,强占民女民田,甚至私征民夫为其修建豪华庄园,私设赌场妓院,简直土皇帝一般。
当地广为流传着一句顺口溜“衙门八字两边开,有理无钱莫进来”。这是他贪腐的真实写照。
直到暴雨冲毁路面,蒋文渊无意中听到修路的力役抱怨,觉得事情不对,这事儿才爆出来。
事情查清,蒋文渊捧出皇帝赐下的佩剑,当场摘了孙和的乌纱。因其罪大恶极,判斩立决,家产全部充公,家小全部流放西南边境。
其余涉案人等均一一作了处置,该杀的杀,该流放流放。处理完这些后,蒋文渊写了详细的折子连夜加急上报京城!
听说孙和这狗官被新来的知府判了斩立决,增平百姓们无不欢呼雀跃。城里许多人家甚至点起了爆竹。
孙和同几个主犯被押往城外行刑的路上时,百姓们闻讯赶来,土块、石子、烂菜叶,甚至是牛粪纷纷往几人身上招呼,大骂“狗官”“去死”“你们也有今天”。
负责押送犯人的羽林卫们也挨了好几下。颇为感慨道,同样是当县令的,听说蒋大人离开青州时,青州百姓相送十里,跪地挽留。
这个孙和则惹得增平百姓民怨沸腾,恨不得他快点去死。可见百姓们心中自有一杆秤。
你说这官与官之间的差别怎么就这么大呢?若是天底下多几个像蒋大人这样的好官就好了。
城门外的乱石堆前,随着刽子手雪亮的屠刀落下,以孙和为首的几个狗官终于结束了他们罪恶的一生。
也没人去为他们收尸,只让义庄的人过来,用一卷草席裹了往城外的乱葬岗一丢了事。
一个县不能没有主事的人,蒋文渊也不能长期留在增平。细细斟酌后,就把一个叫“吴作山”的人提了上来做师爷,暂代处理县衙一众大小事宜。
吴作山本就是增平县衙的师爷,因为看不惯孙和几人的作为,更不愿与之同流合污,因而被他们处处排挤。
求告无门之下,只好愤然离去,这两年只以教书为生。
蒋文渊派人请了他来后,这位耿直的中年汉子哭得泣不成声:“大人,您为什么不早来两年啊,否则这增平的百姓就不会过得这样苦了。”
蒋文渊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辛苦你了。本官向你保证,只要本官在这肃州一天,这样的事情便不会再发生。”
斩了孙和,蒋文渊拿着花名册,以最快的速度,给孙和超额征来的力役们按50文一天补发了工钱,不幸累死的也加倍发放了抚恤。
并仍然愿意以出钱请他们前去修缮被暴雨冲毁的道路。
力役们拿着银子,跪地大呼:“真是青天大老爷啊!”之后欢欢喜喜的跑去修官道了。
到此,大家也都知道了,这位十分讲道理又好说话的贵人,就是他们肃州新来的知府大人,那个种出了高产粮种名满天下的青州侯蒋文渊。
百姓们顿时欢欣鼓舞,奔走相告。
三天后,道路修通。车队得以继续上路。此时,他们离肃州府城还有四百余里。
又是两天过去,一行在路上颠簸五十一天后,终于在九月初五这天,到了肃州府城。
进了府衙,蒋禹清把自己摔在收拾干净整洁的大床上,半晌不想动弹。她八辈子也没坐过这么久的马车,心太累了。
刚到肃州的第二天,蒋文渊就开始忙碌起来。百般诸事,千头万绪,都须一一理顺。
陆氏也忙着整理后衙,采买缺失用物,和粗使奴仆。
只有蒋禹清最闲,每日里带着白小十在府衙里四处闲逛探险。至于白小九,现在还不是让它出来的时候,得找个机会才行。
蒋文渊到任十多天后。
他从增平加急送往京城的折子也摆到了御案上。
夏景帝看过之后,先是愤怒孙和等人的所作所为,直言杀的好。看到后面几句话又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道:“这个蒋文渊还直是一惯的直白。”
原来折子的最后写着:“增平不能没有主官。臣想向陛下推荐一人。
此人名唤陆平章,是青州的钱粮师爷,性子清正,能力手腕均不差,或可胜任增平县令一职。
唯只有举人功名尔,最糟糕的他是臣的大舅子。但举贤不避亲,臣还是要提一提的。”
夏景帝想起秦珏也在青州当过几年县令,就派人把秦珏找来一问。秦珏一听蒋文渊举荐陆平章出任增平县令就乐了。
同夏景帝道:“陆平章这人确实不错,能力也有。他父亲在当地开了个学堂,教书育人二十几年,名声和家风都非常好。”
于是夏景帝心里就有数儿了。次日,吏部就下了任命书,快马加鞭的送往青州。
且说,十多天后,陆平章收到任命书时,脑袋都是懵的。
妹夫上京前曾同他详谈过,说假如陛下派他去外地任职,问他可愿意跟随。他当然是愿意去的。
撇去蒋文渊是自家人这一层不说,他有实力有能力,脾气又好。不贪不腐,跟这样的人共事,再愉快轻松不过,几乎是所有当下属的梦想。
后来听说妹夫连升五级,被派往肃州当知府时,他是高兴的。也做好了随时前往肃州的准备。
却不曾想,不是幕僚,而是一县主官。天下掉馅饼也不过如此了。
陆平章晕晕乎乎的回到家,晕晕乎乎的上桌吃饭,端起桌上的粥就是一大口,冷不防被烫得猛的一口喷出去,灵魂总算归体了。
陈氏奇怪道:“你今儿怎么了,怎么魂不守舍的,吃个粥都能烫到。”陆平章道:“媳妇儿,我当官儿了。”
陈氏白了他一眼:“你大小也是个师爷,勉强不也算个官么?”
陆平章道:“不是师爷。是七品县令,肃州增平县县令。是妹夫为我谋的,过两天就得走。”
陈氏一双杏眼睁得老大,惊喜道:“真的啊,那可真是太好了。”
陆平章也笑了起来:“我只作了去肃州给妹夫当幕僚的打算,不曾想他竟然为我谋了一县主官的位置。我真是太意外了。”
陈氏欢喜道:“咱们得好好谢谢他。”
夫妻俩当晚就回了秀水湾,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家里人。
陆老秀才欢喜过后,语重心长的叮嘱儿子:“你妹夫是有个良心的,有好事总不忘想着咱们家。
你过去后,一定要担起一县父母官的责任。百姓的事儿要放在心上,该办的一定要办好,不该拿的一律不拿。
爹不求你能做出多大的功绩,起码对得起圣上的这份信任,也别给你妹夫脸上抹黑。”
“爹,儿子记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