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慧宇“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抽自己的嘴巴道:“兄长,我糊涂!我混蛋!我鬼迷了心窍!呜呜呜呜……”
啊?
王慧迪瞬间脸色大变,厉声喝道:“你与他到底做了什么生意?为兄是怎么跟你说的!”
王慧宇低垂着脑袋,说道:“就是从每年各地的赋税,还有一些布政司收些杂税,我为他们行个方便,他们每年给我一些好处而已。”
刹那间,王慧迪感觉一阵天旋地转,他一把薅住王慧宇的衣襟,恨铁不成张的骂道:“你……你每年收多少钱?你是害死咱们王家呀!”
王慧宇好像一个做错了事的孩子,道:“也没有多少,每年两万两银子……”
他的话还未说完,王慧迪大巴掌呼在他脸上,骂道:“你这畜生!两万两银子还叫没有多少?你惹了塌天大祸,你知道么?”
王慧迪打了一巴掌还不解气,上去手脚并用,不过到底是亲兄弟,王慧迪没有下死手。
王慧宇护着脑袋,道:“兄长,木已成舟,你就算打死我也没用,还请兄长快快想些办法吧!”
王慧迪气的脸色涨红,喘着粗气,道:“想什么办法?赶快跟着为兄去锦衣卫衙门自首,或许咱们王家还有生路!”
锦衣卫衙门。
杨帆与蒋瓛在廊下漫步,蒋瓛轻声说道:“大人,按照郭桓的供述,兵部侍郎王志、工部侍郎麦至德,以及吏部侍郎等官员已经被抓捕归案。”
顿了顿,蒋瓛又说道:“李彧、赵全德见到其他人的供词,也已经开始招供,下官觉得,再有两三日此案相关的官员,就可全部缉拿归案。”
杨帆笑了笑,说道:“圆融啊,此案可不仅仅是抓捕在京城的官员那么简单,这不过是一个开端罢了,你可有算过,这些人一共贪污了多少钱?”
蒋瓛微微一怔,道:“下官还真没算过。”
杨帆轻声说道:“根据目前掌握的证据,贪腐涉及六部,以及至少十个布政使司,其中北平承宣布政使司,太平府、镇江府等七个府的赋税都被贪了,然后进了他们的口袋。”
“再加上各地被贪墨的粮食,以及巧取豪夺的各种杂税,这群人贪墨的财物若是按照粮食计算,恐怕不下上千万石!”
上千万石?
蒋瓛倒吸一口凉气,说道:“这……这太惊人了,简直是一群硕鼠!”
杨帆微微颔首,说道:“这次贪污之大,堪称我大明开国以来的第一大案,所以,不止是京官,所有攀附在这条利益链上吸血百姓,吸食大明的蛀虫,全部要被查,还有那些借由这条路,巧取豪夺的士绅,也不能放过!”
按照杨帆这个说法,那涉及的人数必定是个天文数字,届时,将有无数的人被波及,家破人亡,但这就是取舍,若要惩治贪官污吏,牺牲,在所难免!
蒋瓛犹豫片刻,说道:“大人,您……当真要一直追查下去?现在这个程度,已经有人派出死士了,若是一查到底,天下群情激奋,恐怕您的个人安危,很难保证。”
蒋瓛没说的是,以朱皇帝的个性,若是天下群情汹涌,很难保证,杨帆不被推出去当替罪羊平息愤怒。
杨帆拍了拍蒋瓛的肩膀,洒脱一笑:“生亦何欢,死亦何惧?能彻查此案,我杨帆粉身碎骨又如何?”
蒋瓛眼圈一红,忽听见了纪纲的声音道:“大人!刑部尚书王慧迪,携其弟刑部员外郎王慧宇,求见大人!”
杨帆闻言仰面而笑,调侃道:“看来王大人的病好了,走,咱们去看看他有什么事!”
锦衣卫衙门外,王慧迪眉头紧锁,时不时瞪一眼王慧宇,一脸恨铁不成钢。
这时,锦衣卫衙门的大门忽然打开,从里面走出三个人来。
王慧宇一哆嗦,王慧迪忙上前,笑容满面:“杨大人!长安侯!您总算出来了!本官对杨大人,可是仰慕已久啊!哈哈哈!”
杨帆上下打量身材微胖的王慧迪,调侃道:“王大人不是病了么?怎么带病来到了锦衣卫?这是为何?本官明白了,你是看锦衣卫办案辛苦,主动来帮忙的是不是?”
闻言,王慧迪脸色立刻垮了,苦笑道:“杨大人,实不相瞒,本官……本官的二弟糊涂,卷进了这案子里面,每年都从人家那得银子两万,胆大包天!”
说着,王慧迪拱了拱手,带着哀求之色,道:“我愿意立刻带领刑部众官员,帮杨大人清查此案,想来杨大人一定也缺少人手,只求对我二弟从轻发落。”
杨帆一声叹息,对王慧迪道:“王大人,法不容情,你二弟该如何判,自然有大明律法,不过,他这情况在整个案子里面,贪墨的还真就排不上号,所以若是流放,本官或许可以让他去永安都司。”
杨帆也是突然灵光一闪,有了一个念头。
永安都司比辽东更缺人,地广人稀,要迁移屯田过去,一般的百姓都不愿意。
郭桓案涉及极广,上至六部尚书,下至豪绅地主,这些人都要被查,既然如此,杨帆就想着将这些人,诛杀首恶,其家眷与其斩首,不如流放,成为永安都司的第一批屯田之人。
当然,这个事要等整个案子有了结果,才好上奏朱元璋。
王慧迪的病也装不下去了,当天就去请朱元璋准许他病愈办公。
朱皇帝差点没气笑了,不过在杨帆的斡旋下,还是准了王慧迪协助杨帆查案。
正如王慧迪预料的那样,这案子太复杂,锦衣卫加上大理寺,还有审刑司的吴庸等人。
即便这样,人手都不够,洗心革面的王慧迪为了给弟弟争取一条生路,直接吃住在了衙门,丝毫不敢有怠慢。
七日时间悄然流逝,应天城重开城门,准许城中之人出去。
洪武二十年一月中旬,朝会。
今日的朝会气氛十分凝重,因为已经彻查了多日的案子,终于有了眉目。
这段时间应天城可谓风声鹤唳,草木皆兵,百姓没事不敢出门,官员更是战战兢兢,就怕锦衣卫登门,将人带走。
凡是被带走的官员,就没有一个能从诏狱里面出来的。
好一点自己遭殃,坏一点全家都被抓走,城中夜里小孩半夜啼哭不睡觉,大人就吓唬孩子“再哭”锦衣卫就来抓你了,孩子立刻就不敢哭了,可见锦衣卫在普通百姓的心中,有多吓人。
奉天殿上,四殿大学士聚在一起,窃窃私语。
六部尚书里面的礼部尚书詹同、工部尚书赵俊,以及户部尚书楼覃聚在一起。
詹同朝楼覃竖起大拇指,赞道:“楼兄,沧海横流方显其本色,这户部都快被查个底朝天了,你楼尚书依旧屹立不倒,佩服,佩服!”
闻言,楼覃苦笑,说道:“别提了,长安侯这几日将户部的侍郎及以下的官员带走了七七八八,现在户部的人手不够,基本停摆了,本官还在强撑着。”
一旁的工部尚书赵俊也在抱怨,道:“麦大人被抓进去七日了,生死不知,工部的官员亦被抓走了五六成,再这么折腾下去,六部都没法运转了。”
说话间,赵俊望着不远处站在杨帆身边的王慧迪,不屑的说道:“王大人会钻营,见杨帆大权在握,跟着人家身边鞍前马后的,不知道的,以为他是杨家的家臣呢。”
他这边还在发牢骚,忽听云奇嘹亮的声音传来:“陛下驾到!”
朱元璋临朝,朝臣们不敢继续窃窃私语,回到自己的位置之后,山呼行礼。
此时,朱元璋的神情极为严肃,他年岁越大威严越重,朝中除了几个功勋老臣,还有杨帆这样的“刺头”,极少有人敢当面忤逆。
“今日早朝,咱不想商议政务,因为有一件案子,堵在咱的心口让咱吃不下,睡不好!”
朱元璋环视群臣,说道:“昨日案子已经审理完毕,京中该抓捕的官员全部抓捕入狱,咱让长安侯整理好,今天就给你们说一说,这案子有多严重,多惊人!”
杨帆手中捧着一沓文书,缓缓地走出来,向朱元璋行礼,然后转过身,高声说道:“此案为我大明开国以来,最大的腐败之案,其案情之严重,贪腐之多,之广,堪称历年来之罪,经过本官与大理寺、刑部、审刑司连日来的审理。”
“得出一个数字,以户部侍郎郭桓为核心,延展开的贪腐网,所贪腐之银两,换算成粮食,达三千四百万石!”
啊?
杨帆的话音落下,奉天殿内的百官炸了锅,谁都没想到会有这么多钱。
武英殿大学士吴伯宗瞪大眼睛,问道:“杨大人,这数字准确么?真有这么多?”
杨帆微微颔首,说道:“吴学士,这已经是最保守的估算了,若是真论起来,更多。”
吴伯宗等四殿大学士面面相觑,他们的确对杨帆的行径不满意,但是这一审理,得出的结果太触目惊心了。
三千四百万石,那是多少民脂民膏啊?大明去年北方东西两路同时开战,也没有花这么多钱啊!
朱元璋冷冷的说道:“听到了吧?我大明之内有多少蛀虫,趴在老百姓的身上吸血,趴在大明的身上吸血,此等贪腐若是不严查,前元就是我大明的前车之鉴,长安侯,你继续说!”
杨帆点了点头,然后开始翻动文书,道:“本次贪腐案,涉及礼部尚书赵瑁、刑部员外郎王慧宇、兵部侍郎王志、工部侍郎麦至德、户部侍郎郭桓、户部员外郎胡益、户部员外郎王道亨……等二十一人!”
“而在六部之外,北平承宣布政使司、湖广布政使司、江西布政使司……贵州布政使司,共十一个布政使司,皆参与其中,锦衣卫与亲军都尉府,后续会前往这是十一个布政使司,缉捕相关的官员。”
朝堂上鸦雀无声,大明而今一共才十三个布政使司,十一个都参与了此案!
除了沐英永镇的云南布政使司,与孔府倒台之后,率先施行摊丁入亩试点的山东,其他十一个布政使司都在贪!
朱元璋见群臣都未说话,冷哼一声,道:“看看吧,十一个布政使司都有问题,都在搜刮民脂民膏,大明开国才多少年啊!不下重手,国将不国!”
华盖殿大学士邵质闻言,犹豫了片刻,说道:“陛下,这贪腐追查是应该的,就是不知道长安侯,要追查到什么地步呢?”
查到承宣布政使司已经是极限了,再往下查就要涉及大明的基层根本,若真一查到底,恐怕大明非乱不可。
杨帆闻言看向邵质,朗声说道:“查完承宣布政使司,并非尽头,承宣布政使司之下的爪牙,欺凌百姓搜刮民脂民膏的吏员、豪绅、地主,必须依法查办,据本官所知,这其中的利益纠葛可不小。”
说着,他环视四周,道:“就拿这太平府和镇江府来说,当地官员与户部等部门勾结,在人为地减少上缴朝廷的赋税,但是,当地百姓却要交更多的赋税,其中包括口食钱、神佛钱、库子钱等等。”
“那些豪绅通过贿赂当地的官员,可以少交钱,而百姓却要交更多的赋税,长此以往,富的更富穷的更穷,穷人永无翻身之日!就算是推行了摊丁入亩,百姓还是要交不少的赋税!”
朝廷官员哪知道百姓这么苦?
刘三吾上前问道:“长安侯,这神佛钱与口食钱什么的,都是什么东西?简直闻所未闻。”
杨帆轻叹一声,道:“神佛钱就是官府收取百姓的钱,然后供奉给当地的神佛,保佑当地风调雨顺,可神佛哪里会收钱?都是落进了官员豪绅的口袋。”
刘三吾傻眼了,颤巍巍的说道:“岂可如此?这群人简直丧尽天良!可恶!可恶!”
翰林学士张以宁叹了口气,向朱元璋拱手行礼,说道:“陛下,臣等实不知贪腐如此严重,百姓民不聊生,各种苛捐杂税严重,若如此应严查,否则日久天长,动摇国本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