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达部首领王燮说道:“封锁不住也要封锁,咱们得坚持,坚持到明军再次组织起来出兵。”
野人女真首领多隆缓缓抬起头,神情凝重,道:“恐怕萨理彦不会给我们多少时间,按照萨理彦的秉性,很快会打过来。”
多隆握紧拳头,道:“我们要趁着士气尚可,实力尚在的时候,打一场主动出击的战役!”
他的话将众首领吓了一跳,苦夷族首领阿奴瞪大眼睛,道:“多隆首领,你疯了不成?我们怎能主动求战?”
多隆的语气坚定,且斩钉截铁,道:“就算我们在这里,能顶得住萨理彦否?不能!”
没有了明军牵制,萨理彦当前拥有的兵力与战力胜过八部联军许多。
要赢,就要去冒险!多隆愿意赌一把!
叶赫部首领孔革微微颔首,说道:“靠山山倒,靠水水流,我们只能靠自己,当下萨理彦一定志得意满,麻痹大意,我们可以奇袭!”
孔革握紧拳头,环视众人:“各位,这是我们最后的机会,拼一把就有活路!”
朱古礼、韩金、王燮三人陆续起身,全都同意孔革的话,这是他们八部最后的机会。
拜音达里犹豫一下,也站起来决定放手一搏,阿奴、拓达在犹豫一番之后陆续站起身。
众人将手摞在一起,多隆沉声说道:“这或许是我们八部的最后一战,不成功,便成仁!”
八部已经站在了悬崖边缘,不得不紧密地联系在一起,做最后一搏。
随即八部联军埋伏在纳邻河沿岸,即从乌拉城到舒兰的必经之路上,准备给予萨理彦致命一击。
八部联军的谋划不可谓不隐秘,挑选的也都是精锐,但这一切都没有能逃过萨理彦的算计。
洪武二十六年,八月二十五日,夜。
建州军驻扎在纳邻河下游,萨理彦、王鳅、完颜泽、保儿奴等人正在议事。
完颜泽用石头简单地在地上摆放简易沙盘,道:“当前八部的情况很诡异,他们已经全部收缩到了舒兰北面,不与我军作战,如此看来,只有两种可能,第一种,保存实力拖延时间,等到明军第二次出兵,还有一种,他们在伺机而动。”
蓝春大败后,萨理彦的处理可谓教科书级别,既给了辽东颜面又展示出了肌肉。
萨理彦微微眯起眼睛,说道:“抚顺关等几个关隘外,都有眼线,若辽东有异动本首领自会收到消息,不必担心,只要我们速战速决,摧毁八部联军,就能奠定胜局,到时候辽东出兵也没用了。”
王鳅盯着简易沙盘,嘀咕道:“首领,八部联军不会在沿途埋伏,等着伏击我们吧?”
萨理彦闻言笑了,调侃王鳅道:“哦?你这莽汉子还能识破敌人的计谋了?”
王鳅挠了挠头不好意思地笑了,道:“我脑子不如完颜兄弟转得快,就是觉得这纳邻河这个弯道的位置适合伏击,如果我是八部首领,肯定会在这里进行伏击的。”
完颜泽微微低下头,仔细瞧了瞧,才说道:“首领,王兄弟说得没错,八部联军如果不想等死的话,在这里主动出击是个好办法,请首领早做防备。”
萨理彦沉吟片刻,道:“明日行军,王鳅、保儿奴率领精锐,在我军左右坐镇,完颜泽,你率领骑军在后面压阵,若是有敌军埋伏一定从左右进攻,你便趁势猛打,本首领亲自坐镇中军!”
“我倒要看看他们有什么本事!此战过后,八部首领都要死!一个都不可放过!”
此刻,萨理彦雄心万丈,连明军都不是他的对手,整个永安都司还有谁能拦得住他萨理彦!?
洪武二十六年,八月二十六日。
八部联军于纳邻河大河弯之处伏击萨理彦,八部的准备不可谓不充分,以海西女真叶赫部、辉发部、哈达部进攻萨理彦大军左翼。
以野人女真进攻萨理彦大军右翼,并以吉里迷、苦夷、达斡尔、赫真四族为联军,正面进攻。
八部联军的进攻重点在两翼,按理说这两翼正是萨理彦大军的薄弱之处,奈何萨理彦早就有准备,保儿奴、王鳅这都是建州里面经验丰富的悍将。
硬生生挡住了两翼的进攻,而居中坐镇的萨理彦旋即对正面发动猛攻。
吉里迷、苦夷、达斡尔、赫真这次也用了全力,硬生生挡住了萨理彦的进攻。
八部联军终于展现出了惊人的斗志,死战不退,双方开始僵持。
就在这时候,完颜泽率领建州骑兵杀来,建州骑兵的装备与战力,远远无法与三千营相比,但这一支生力军却打破了战场的平衡,犹如一柄利剑,刺入了野人女真所部的核心!
完颜泽将野人女真的军阵拦腰斩断,导致野人女真首尾难顾,陷入混乱。
完颜泽智谋不俗,在此战中更是身先士卒,几乎是靠着这一支骑兵的力量,将整个右翼的战事盘活了,野人女真成为八部里面第一个溃败的。
野人女真自从参与到联军之中,就是联军的中流砥柱,更是战力最强者。
萨理彦精于算计,完颜泽更清楚八部的核心是谁,所以就专门针对野人女真。
事实证明,萨理彦与完颜泽的判断完全正确,当野人女真溃败之后,八部联军的士气瞬间崩溃。
中路的四族联军开始迅速撤离,毫无章法,而左翼的海西女真也难以为继。
败!一泻千里的败!
与联军狼狈逃窜不同,萨理彦兴奋得眼珠子发亮,亲自骑马持剑高声大喊道:“杀敌!建功!杀敌一人奖赏一两银子!”
萨理彦手里没有那么多的钱,但只要能将那八部吞并,钱财要多少有多少!
联军一路溃败一路死,建州女真好像打了鸡血,一刻都不肯停留地追杀。
本来八部联军想要回到舒兰营寨休整,可是却被迫一路沿着纳邻河往上游逃。
人不知死了多少,路不知跑了多远,八部联军才堪堪组织起来,在一处小山脚下汇合。
八部首领狼狈不堪,好像叫花子一样,多隆低垂着脑袋,喃喃道:“我多隆对不起诸位,被敌军击垮导致我联军溃败,今日,我多隆以死谢罪!”
说着,多隆就要拔刀自刎,他身旁的王燮一把抱住了多隆的腰身,道:“多隆首领你这又是为何?换了旁人在你部的位置只会败退得更快,何须自责?”
孔革死死地拉住多隆的手臂,道:“我八部已经陷入绝境,如果你多隆首领再走,岂不是遂了那萨理彦的意?”
多隆还想开口,忽然有哨骑来报,萨理彦的骑兵追上来了!
众人脸色一阵大变,孔革眼珠一转,道:“上山,快收拢人马去山上去!”
他们所在的小山虽然不大,但是山上有水源,还有坡度、草木为屏障,只要能守住就可抵御骑兵。
然而,此刻他们已经来不及多想被围困之后要如何突围的问题了,当下最重要的是活下去!
残兵败将退守小山,很快结成了一片的防御,而追击的完颜泽见到这幅光景笑道:“八部皆蠢材尔,合该我首领萨理彦大事可成!”
完颜泽并未着急进攻,而是有意地将更多的残兵败将都送到了那山上去。
等到王鳅等人赶来的时候,小山上已经汇聚了万余人,王鳅不禁恼怒,道:“完颜,你为何要放纵那些人都上去?不阻拦?”
完颜泽笑了笑,对王鳅与萨理彦道:“他们都是残兵败将,早就没有了胆略,且身上并未携带多少粮食,人多消耗的粮食就多,不出两日不攻自破,就算人再多一倍又如何?”
萨理彦听闻完颜泽的话仰面大笑,道:“好!完颜说得好,将小山给我围起来,在下面扎下营寨,好酒好肉都端出来,让山上的家伙们好好看看!”
萨理彦自然不会轻敌,他在刺激山中的败军,要彻底瓦解掉他们的意志。
夜幕降临,八月的山中有些冷飕飕的,八部联军万余人缩在一起取暖。
山上的联军饥肠辘辘,只能以水来充饥,而山下却香味四溢,还有酒香气勾人。
一个年轻的兵卒眼珠子盯着山下,听着山下的喊喝声,嗅着香气,他咽了一口唾沫,然后不由自主地站起身,往山下走去。
饿!太饿了,他今日经历了一场恶战,到现在就喝了一点水,实在撑不住了。
身边的同伴忙拉住他,喊道:“达图!你要干什么去?你疯了是不是呀!”
年轻的兵卒仿佛没有听到同伴的声音,还在踉跄着往山下走,说着:“肉……我要吃肉,我要喝酒……”
扑哧!
长刀刺穿了他的后心,兵卒一句话都没说就倒地身亡,孔革甩了甩刀上的鲜血,恶狠狠地说道:“谁敢私自下山,休怪本首领刀下无情,各部都一样!”
孔革不想杀自己人,但是不杀不行,一旦有一个人活着走下去吃上东西,山上的兵卒会瞬间溃败,下山投降。
孔革提着刀守在下山的路上,就像是一尊魔神,震慑着所有想要下山投降的人。
可是孔革这魔神又能震慑他们多久呢?孔革自己也说不清。
山顶,其他七部首领都面如死灰,王燮闭着眼,道:“这就是我们的命,天上萨理彦那混蛋成事,算了,我认命了,死了便死了没有什么好怕的。”
辉发部首领拜音达里哭丧着脸,道:“我只后悔没有同那阿哈出一样早点投奔杨总兵,不然我还能风风光光地去西征,庇护子孙后代成为大明的指挥使,哎!”
就连一向意志最坚定的多隆,此刻也意志消沉,道:“明军新败,不可能迅速出兵,我们能在这山上坚持五六日或许还有转机,能等到明军来源……”
他话还未说完,就被苦夷族的阿奴打断,阿奴自嘲道:“五日?多隆首领你看看咱们的兵吧,一顿就吃完了带来的所有粮食,我们拿什么突围?看看山下,萨理彦已经在磨刀霍霍等着我们。”
阿奴嘀咕道:“早知道不说投奔杨总兵,就算是投奔那萨理彦也比现在好。”
朱古礼闻言大怒,怒斥道:“阿奴!你休要胡言乱语!萨理彦禽兽也!我们岂能投降于禽兽?我朱古礼就算是死,也要战斗到底!”
朱古礼有骨气,但是阿奴、拓达等人已经彻底没有了战意,萌生了别样的心思。
萨理彦就像是能掐会算一样,后半夜过了子时,山下传来一阵脚步声还有一阵喊声。
“苏猛格求见八部首领!”
“苏猛格求见八部首领!”
布占泰的心腹苏猛格求见,目的只有一个——劝降,来劝说八部首领投降。
孔革自然不愿意见苏猛格,与其他首领商议,将苏猛格赶走,但拓达却说道:“孔革首领,我们性命都握在人家手里,不妨听听苏猛格要说什么,是,你孔革首领不怕死,可是你叶赫部的勇士们呢?你真的忍心看他们死去?你叶赫部也会消失的!”
拓达的话说到了孔革的心坎上,孔革不畏惧死亡,可是今日这里的精锐如果都死了,叶赫部真的会彻底消亡。
众人商议了一番,决定让苏猛格上来,苏猛格来的时候身后还跟着八个侍从,侍从端着简陋的托盘,上面摆放着酒肉,那味道走过一路,将八部联军的魂儿都勾去了。
不过兵卒们倒是不敢造次,他们知道这些酒肉都是给八部首领的,不是给他们的。
苏猛格将一切都看在眼里,暗暗点头,八部的首领威望还是很高的,看来萨理彦首领的攻心计的确是上策,如果强攻那么建州会损失不小。
待到了山顶之后,苏猛格向八部首领行礼,道:“末将苏猛格,见过诸位首领!”
行过礼节,苏猛格见八部首领一言不发,笑了笑说道:“各位首领,在下奉萨理彦首领之命,来传一句话……”
苏猛格的话还未说完,孔革冷哼一声,道:“苏猛格!布占泰无耻,你比他还要无耻,这才多久便换了一个首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