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昌累了,从他被迫接替王位开始,王昌的逍遥日子就到了头,不但每日要操劳国事,同时头上还有个崔莹,更是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有人喜欢追名逐利,有人则淡泊名利,王昌就属于喜欢逍遥日子的人。
他从生下来就是世子,活了二十多年就没真正吃过苦,哪怕随着王禑逃命的时候,王昌也不用直面压力。
刚做高丽王的时候,王昌短暂地有过雄心壮志,但他的雄心被崔莹彻底地击破,自己的昌的小命差一点在崔莹的归乡宴上丢了,他有些害怕,同时也累了,所以想着放手。
寝殿外,群臣还在等待。
郑梦周揣着手,与郑枢、郑冕兄弟凑在一起,这三人早就成了杨帆的亲信。
郑梦周小声说道:“两位大人,你们说大王会对杨大人说什么?”
郑枢笑了笑,道:“大概就是感激杨总兵救命之恩之类的话,还能说什么?”
郑梦周微微颔首,道:“我猜也是,看来要让大王主动让出位置,不容易。”
郑冕朝四周看了看,压低声音,道:“郑大人,若杨总兵说服不了大王,是不是要动刀兵?”
郑梦周眉头一挑,不屑地笑道:“动刀兵?开京、王宫都在明军的掌控之下,还用动刀兵?杨总兵动动手指头,就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郑枢与郑冕对视一眼,郑枢拱手道:“郑大人劳苦功高,我们兄弟以后都要仰仗郑大人照拂了。”
郑梦周得意地笑了,说道:“我们三人都姓‘郑’,彼此帮扶那是应该的,哈哈哈。”
郑梦周正在得意,寝殿的大门缓缓打开,杨帆从里面走出来。
杨帆环视众人,微微一笑,道:“诸位大人,大王有要事宣布,请诸位入内殿。”
郑梦周闻言心中一动,有些迟疑,莫非杨总兵真的说服了大王主动退位?他一边往里面走一边觉得不可能,王昌还能主动舍弃王位?
待群臣都走入内殿,发现王昌已经坐了起来,手中还握着一封手书。
“方才本王与杨总兵详谈,说了很多,本王亦想了很多,从本王继承高丽王位以来,虽没有懈怠,但高丽依旧混乱,新政推行不下去,朝中臣子竟要推翻本王,本王痛定思痛,下了一个决定。”
群臣面面相觑,郑梦周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儿,郑枢、郑冕等人亦有了猜测。
“本王决心,从今日起卸任高丽王位,将王位禅让给大明的晋王殿下,以后,我高丽将逐渐并入大明,成为大明的一部分,我高丽臣子就是大明的臣子,我高丽百姓,就是大明的百姓!”
寝殿内鸦雀无声,群臣都被王昌的决定惊到了,“三郑”喜形于色,差点拍手叫好,更多的大臣们还处于极度震惊的发蒙状态。
高丽大臣朴淳闻言,最先反应过来。
朴淳本是武官,一直在全罗道任职,剿灭李成桂叛军的时候有功,被调入京城。
他属于王昌一手提拔的官员,故第一个劝说道:“大王万万不可,大王是高丽王,代表我高丽王朝之传承,若是您禅让给了大明晋王,我高丽归大明,我高丽王朝法统岂不是就此断绝?”
说着,朴淳愤怒地看向杨帆,说道:“杨总兵,我朴淳敬佩你救我高丽,却没想到你狼子野心,蛊惑我家大王禅让王位,这事我朴淳第一个不同意!”
杨帆微微一笑,对朴淳说道:“朴大人,高丽王虽然禅让,然而其封号依旧保留,我会上书陛下,在淮阴为高丽王选一处好地方,食邑万户,可传子孙后代,与大明同寿。”
“纵观我大明,诸王全部出自皇室,高丽王是唯一一位异姓王,子孙后代荣华富贵享之不尽,且并入大明有诸多的好处。”
朴淳被杨帆说的一愣一愣的,李穑这时候站出来,道:“杨总兵,高丽并入大明对我高丽有何好处?杨总兵自说自话,莫不是当我们是三岁小孩?”
杨帆笑了笑,说道:“高丽归入大明,成为大明的一个行省,辽东与高丽的边贸会彻底放开,关内、辽东的物产会源源不断地运送往高丽,边贸繁盛高丽的所有人都能受益。”
哎哟?!
杨帆提出彻底放开边贸,的确令不少大臣们怦然心动。
有能力组织商队的,都是非富即贵,而听没的背后几乎都是这些大臣。
李穑眉头紧锁,道:“蝇头小利焉能比得上我高丽的法统重要?为了边贸放弃高丽,杨总兵说服不了我!”
杨帆与王昌对视了一眼,王昌继续说道:“待高丽并入大明后,高丽全国将废除‘田柴科制’,还高丽百姓土地,并且会陆续将大明的先进政令,以及大明的技术引入我高丽,让我高丽再进一步。”
李穑、朴淳等官员闻言,都默不作声,依旧在用沉默来对抗王昌、杨帆。
杨帆嘴角上扬,道:“诸位久在高丽,应该都受过倭患的困扰,倭寇狡诈、残忍,神出鬼没,且对高丽虎视眈眈,若高丽与大明融为一体,吾当领兵横跨大海,直击倭寇!从此荡平倭寇,扫除倭患!”
朴淳闻言半信半疑,说道:“杨总兵精于陆战,打仗的本事我朴淳服气,可是海战与陆战不同,杨总兵真的能平倭寇?平了倭寇之后,杨总兵难道要将倭国,也变成大明的土地?”
杨帆傲然道:“高丽民生凋敝,需要休养生息,故本官不会立刻进攻,大概两年到三年之后,就可以高丽为跳板,进攻倭国,两年之内,本官可灭倭国,届时倭国里面胆敢有反抗,将寸草不生!”
杨帆的话里面透着冷冷的杀意。
“诛灭倭国再迁移过去,可比教化他们要省时省力得多,朴将军,你若愿意,征讨倭国你可为先锋,未来大明的史书上,也会有你一笔,若表现得好,将来到大明为官也不是不可能。”
杨帆太清楚朴淳这种武官的弱点在哪里,对这种人来硬的不行可你若说让他名留青史,到大明做官,朴淳如何经得起这般诱惑呢?
朴淳的脸色微微涨红,憋出一句道:“倭寇祸害我高丽甚多,若是能诛灭倭寇,我……我朴淳愿意效命!”
朴淳不是傻子,这么久了,只有他与李穑站出来反对杨帆,反对王昌禅让。
其实朝臣们的态度已经显而易见,他们接受了王昌的禅让,也接受了成为大明一部分的事实。
形势比人强,与明军相比,高丽军差得太远太远了,没有明军相助,高丽军早就被李成桂所灭。
而且高丽距离大明的中枢山高路远,就算禅让之后,晋王抵达高丽,这高丽依旧自成一体,只不过换了一位王罢了。
既然无法阻止,不如想一想趁着这次高丽并入大明,他们能获得什么好处。
群臣中唯有李穑,依旧反对禅让,王昌只好让李穑先回家好好冷静冷静。
当日,王昌便昭告高丽,将王位禅让于大明晋王,高丽军政暂由杨帆来掌控。
杨帆掌控高丽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派明军将南京附近的百姓全都给请到了开京外安顿下来。
然后召集百姓之中的耆老,对废除“田柴科制”一事大力推行,并且对长久以来百姓受到的欺压与剥削,全部登记造册,派出官员前往当地进行核查,一经发现,绝不容情!
王昌担忧杨帆的做法过于激进,引起暴乱。
不过事实证明,王昌的担忧是多余的,有明军百战百胜的武力坐镇,有当地百姓的鼎力支持,一切都非常顺利。
高丽说大也大说小也小,全境之内缉捕贪官污吏、废除“田柴科制”,比杨帆想象之中还要简单。
当然其中也产生了一些波折,却改变不了整个大局。
田柴科制废除,辽东与高丽正式通商,贪官污吏被扫除了一遍,高丽终于从混乱之中渐渐走上正轨,变化堪称日新月异。
洪武二十四年,除夕前夜。
大明,应天。
天空中飘散着细碎的雪花,朱棡跪在武英殿前,梗着脖子不肯低头。
洪武皇帝朱元璋有些许风霜的眉毛抖了抖,道:“明日就是除夕夜,大好的日子你又闹腾什么?不去看望你母后,反而来找咱?”
入冬后,虽然有吕复从辽东送来的药滋补身体,但马皇后的身子依旧不好。
朱棡露出一抹悲色,道:“父皇,儿臣不想离开大明,不想去边陲之地,儿臣想留在父皇与母后身边服侍……”
朱元璋笑了,被朱棡的话语逗笑了,他瞪了朱棡一眼,说道:“你一年到头不在京城,如何服侍我们?杨帆出兵之前,咱召集你们兄弟入京,你当时是怎么说的?又是怎么答应咱的?现在不想去了?!”
朱棡跪着往前蹭了蹭,开始诉苦道:“父皇,高丽太远了,从开京到应天来回都得几个月,而且儿臣的身子不好,去了那边水土不服怎么办?父皇,要不您让杨帆镇守高丽吧,他能打,又爱打仗,正好永镇高丽,让他做王去,反正都是一家人。”
朱皇帝瞪大眼睛,骂道:“逆子!你还敢胡言乱语!咱打死你!”
别看朱皇帝年岁不小了,但是腿脚却很利索,提着拐杖就去打朱棡。
朱棡硬挨了两下,见朱皇帝还要打,受不了拔腿就跑。
“逆子!你还赶跑?回来!看咱不打死你!竟然说那种混账话,你是大明的晋王,就得为大明镇守边疆!”
朱棡背部挨了两下,火辣辣地疼,他龇牙咧嘴,道。“父皇,儿臣不能被您打死了不是?父皇,儿臣告退,儿臣这就去探望母后!”说完,朱棡一溜烟地跑了。
朱棡离开不久朱标就来了,朱棡来求情希望能不去高丽的事情,朱标知道之后就匆匆赶来,结果见到狼狈逃走的朱棡。
“父皇,三弟又惹您生气了?”
朱标试探着问了一句,结果朱元璋没好气地说道:“何止?你那好弟弟在武英殿外跪了小半个时辰,就为了不去高丽,还说要让杨帆永镇高丽!”
朱标闻言笑了笑,哄着朱元璋道:“父皇,三弟想一出是一出,等会儿臣去找他说说,他就藩高丽一事,事关我大明未来的国策,而且诸位弟弟都愿意去,他有什么理由不去呢?您放心。”
朱元璋的怒气消了不少,终于脸色缓和下来:“杨帆在高丽这仗打得漂亮,没用两年就平定了李成桂,让王氏退位,好!干得好!不过,杨帆不能留在高丽,辽东、蒙古,都有他用武之地。”
顿了顿,朱元璋继续说道:“老三去高丽赴任,身边得有办事的人,你去挑选文臣武将各十人。
还有,老三的性子这些年虽然收敛了不少,但是去了高丽没有人制衡,咱担心他乱来,杨帆给咱写信,建议咱设立‘巡边御史’,限制边王的权利,你以为如何?”
朱标思索了片刻,轻声说道:“二弟、三弟性情急躁,在封地的时候就没少做荒唐事,去了外面为王的确需要限制。
父皇,儿臣觉得杨先生的办法甚好,每半年派遣一位巡边御史,前往安南、高丽,考核官员,更要对他们的予以限制,万万不可视人命如草芥,让百姓离心离德。”
燕王朱棣与俞祖水陆并进,如今已经攻占了安南的半壁江山。
安南与高丽不同,安南气候炎热,许多大明官兵不适应当地的气候,还未与敌人交战,就因水土不服战力受损,不然朱棣现在已经攻占了安南全境。
朱标继续说道:“且杨先生北归坐镇辽东,经略北方战事,而在尉来两三年内,高丽要营造船坞、处理内政,训练官军,为之后的伐倭国做准备,此事至关重要,三弟身上的担子很重,光有良臣辅佐还不够,还需要有人监督之。”
“不过,这设立‘监察御史’的法子,可不能让三弟知道是杨先生的主意,不然以三弟的性子,他虽然不敢记恨父皇您,但一定会记恨杨先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