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伯温抚须,满怀感慨地说道:“梁国公之子蓝春、蓝斌,如今就在辽东任职,老夫看见他们,时常感叹时光匆匆,好像一眨眼,吾便垂垂老矣。”
杨帆仰面而笑,说道:“我听闻梁国公的两个儿子,一个能文一个能武,能力不俗,陛下担心青田公负担过重,为青田公选了两位良才,看来陛下对青田公很是关怀,过些日子我要回京述职,青田公要不要一起回去看一看?”
刘伯温干笑两声,摆了摆手,道:“老夫年纪大了,车马劳顿可折腾不了,凉国公的次子蓝斌文采不俗,公务处理得也顺畅,倒是长子蓝春……”
刘伯温欲言又止,杨帆猜到了刘伯温的顾虑,道:“青田公有话直说,这里只有你我。”
刘伯温组织了一会儿语言,道:“蓝春心高气傲,能力是有的,但是脾气也大,在军中闹出了一些乱子,老夫前些日子一直‘生病’,也没有机会教导他,这事情还得杨大人你来办。”
杨帆差点气笑了,刘伯温这老狐狸将得罪人的事情,都推到了他的头上,不过,他也并未与刘伯温多计较,反而问起安南那边的情况。
刘伯温与黑衣妖僧姚广孝是挚友,朱棣远征安南,姚广孝作为军师随行。
据姚广孝送来的信件说,安南的战事很顺利,只不过受限于当地的气候,彻底平定安南的时间,要比预想的推迟半年到一年左右。
杨帆与刘伯温饮酒到很晚,才告辞离去。
翌日,长安候府。
清晨,李芳远与南誾坐在议事厅中,李芳远有些焦躁不安,时不时地朝外面望去。
昨晚,杨帆派人送信,今日有事情找李芳远和南誾,让他们来侯府。
名义上,李芳远一行人是杨帆的部将,实际上李芳远手中没有半点兵权,他看了一眼南誾,道:“南先生,你说杨总兵叫你我来,究竟有什么事情?会不会有我父亲有关?”
李成桂被送去了应天,做起了富家翁,可他的生死毕竟都被大明掌控在手里,李芳远惴惴不安。
南誾闻言微微一笑,宽慰道:“少将军,既来之则安之,前几日大人不是还送了信件给少将军,让少将军不要担心,他在汴梁很好。”
李芳远叹了口气,怏怏不快地说道:“性命都攥在人家手里的滋味不好受,我担心杨总兵不会重用我,这一切都是权宜之计罢了。”
李芳远本是心志坚定之人,可是,成为杨帆的阶下囚后,李芳远的骄傲被击碎,他不得不小心翼翼,战战兢兢。
二人正说着话,杨帆从外面走进来,放声大笑道:“哈哈哈,李将军、南先生,两位来得还真早!”
南誾赶忙站起来,笑着说道:“不敢让杨大人久等,所以来得早了些。”
李芳远也与杨帆见礼,随即问道:“杨大人事务繁忙,还有时间来召见我们,我二人惶恐,就是不知道杨总兵找我们所为何事?”
杨帆笑了笑,说道:“两位来到辽东已经有数日,无事可做,想来应该枯燥无趣,本官今日要前往军器局,就想着带你们二位一起去看看。”
李芳远眼睛一亮,不过随后有些顾虑地说道:“我二人都是外人,辽东军器局乃辽东机要之地,就这样过去,不妥吧?”
杨帆哈哈大笑,说道:“你与南先生以后都要为辽东军效力,就是我大明的人,怎么能说是‘外人’?莫非,两位不想去?”
南誾闻言大喜,连忙答应下来:“杨总兵盛情,我们怎么会不想去?我们愿意!”
杨帆带着他们去军器局,也是一种态度,证明杨帆将他们当成了自己人。
之前军器局的掌管人是墨翟,不过,墨翟因为营造新都的事情,去了北平,如今辽东军器局的主官,名叫沈崇,乃墨翟最得意的弟子。
沈崇带着杨帆,在军器局内穿梭,不停地向杨帆讲述这两年军器局的成果。
“杨总兵请看,这是军器局最近改进的耕犁,比现在辽东用的耕犁更加轻便、耐用,效率可提升三成左右,待批量制造后,就可送往各地百姓家中使用。”
杨帆亲自上手感觉新式耕犁。
李芳远则好奇地问道:“沈先生,这新式耕犁你方才说要送往各地百姓家中?莫非是免费送给他们用的?”
沈崇含笑点了点头,道:“没错,辽东都司、永安都司,这两年在推行玉米、土豆种植,很多百姓都靠着种植这两种作物能吃饱肚子。”
“不过,耕犁的造价可不便宜,部分百姓舍不得花钱买新耕犁,所以杨总兵立了规矩,耕犁就免费给两都司的百姓发放,至于外地的百姓要买,自然是得花钱的。”
南誾与李芳远算是开了眼界,他们在高丽多年,从未见过官府给百姓免费发耕犁。
这一方面说明杨帆的仁善,另外一方面也说明辽东的财力之雄厚,十分惊人。
沈崇领着杨帆继续往前走,就见几个工匠正在将一个沉重的大炮推出来。
这大炮的样子与如今明军神机营的洪武大炮不同,整个大炮被分为了三部分。
李芳远和南誾好像刘姥姥进了大观园,围绕着那大炮转了两圈,啧啧称奇。
杨帆背着手观察了片刻,问道:“这就是沈大人曾说的‘连珠炮’?”
沈崇连连点头,说道:“杨总兵写的信吾等仔细研究,发现您提出的‘弹炮分离’的设计绝妙,将大炮分成炮管、炮腹、子炮三个部分,可以重复使用子铳,虽然威力相较于洪武大炮有所逊色,但是射击的速度、火力密度,都有提升。”
“我们现在正在研究,如何将连珠炮安装在海船上,这连珠炮散热快,可不用像洪武大炮那样使用后要等好一会儿。”
南誾听得两眼放光,赞道:“没想到杨总兵对军器还有研究,这连珠炮太妙了,不过,为何要往船上装?”
沈崇微微一怔,回应道:“自然是为了进攻倭国啊,未来大明横扫东洋、西洋,此连珠炮都有大用处,吾等辽东匠人,能制作连珠炮助大明横扫天下,都是托了杨总兵的福。”
瞧沈崇兴致勃勃还与有荣焉的样子,李芳远心中那一丝丝的不服气,烟消云散。
他之前单纯以为,杨帆能赢不过是因为大明的军队强,武器好,可真正来到辽东,李芳远才发现辽东与高丽截然不同。
辽东都司有种勃勃生机与活力,从军队到百姓,从商业到农业,各个厉害。
更别提这军器局里面的各种军械,让李芳远看得眼花缭乱,一个大明的军器局工匠,竟也能畅谈未来大明横扫天下的大业,这在高丽是无法想象的。
李芳远忽然觉得,他来大明是来对了,在高丽那弹丸之地,李芳远觉得自己能掌控高丽,就是了不得的人,可是来到辽东这些日子,彻底改变了李芳远的心态,尤其是今日的所见所闻。
从军器局出来,李芳远的思绪难平,却听杨帆说道:“李将军今后有什么打算?”
李芳远微微一怔,愣住了,杨帆便又补充了一句:“你是想留在辽东,还是想要到其他地方去任职?我大明在各地设立卫所,你若想去其他地方,吾可保举你做个指挥使,镇守一方。”
李芳远闻言连忙说道:“杨总兵,我既来了大明跟随杨总兵,自然是想留在杨总兵身边效力,绝无任何其他心思!”
李芳远表态,担心杨帆不信任自己。
杨帆笑了笑,说道:“李将军不必紧张,既然你不愿意去别处,就留在我辽东,入五军营,从千户开始做起,辽东军不比其他地方的军兵,未来战事颇多,训练亦辛苦,你要有心理准备。”
李芳远并未因做千户而气馁,更没有因为战事到来而害怕,相反,李芳远战意昂扬,他领军打仗的本事不弱,只要能立功,未来成为指挥使,是早晚的事情。
李成桂注定要终老应天,以后,他们李家就得靠李芳远撑下去。
李芳远表示了决心,杨帆又鼓励他说道:“待平定了北边的战事,我军兵出倭国,本官可准许你领兵前往耽罗,剿灭李芳雨残部,彻底消除高丽的南面的隐患。”
李芳雨!
听到这三个字,李芳远恨得牙痒痒,他当即抱拳,道:“多谢大人,末将,定为大人效死命!”
李芳雨扔下李芳远与南誾等人,独自逃命,比明军要可恶十倍,百倍!
杨帆回到辽东半个月,忙于巡视各处,军务、农务,以及辽东的商业贸易,几乎全都走了一遍。
当杨帆终于巡视完,好不容易能休息休息的时候,建州女真又出了事情。
萨理彦手下的亲信保儿奴,屡屡挑衅阿哈出部。
本来随着辽东军归来,保儿奴偃旗息鼓,不再与阿哈出部有冲突,但前些日子保儿奴又因为争夺资源,与阿哈出部起了冲突,大打出手。
事情越闹越大,最后就闹到了杨帆这里。
于是杨帆传讯,在辽阳城设宴,宴请萨理彦与阿哈出,准备化解两方的矛盾。
阿哈出得杨帆赐名李成善,是所有女真首领里面与大明走得最近的,杨帆的宴请消息传到了萨理彦那儿,引起了不小的风波。
保儿奴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道:“首领,杨帆狼子野心,让您去辽阳城保准没安好心,我保儿奴就在这里,他要治罪尽管来,我就不信杨帆敢与我们开战!”
保儿奴肆意妄为,也是得了萨理彦的准许。
之前杨帆不在,刘伯温又“缠绵病榻”,不过,当杨帆归来后萨理彦收敛了不少。
再度闹事,是因为萨理彦在试探,试探杨帆的反应与态度。
萨理彦野心勃勃,一心想要吞并其他的女真各部,以及女真之外的小部落,完成统一。
届时,就算是辽东明军,萨理彦也有自信与之掰掰手腕,他可不想久居人下。
王鳅闻言,摇了摇头,说道:“不妥,杨帆做事讲究先礼后兵,若首领不去赴宴,不给杨帆面子,杨帆就有了针对我们的由头,保儿奴,你不要冲动坏了首领的大计。”
保儿奴血气方刚,天不怕地不怕,冷笑一声:“王鳅,你跟着杨帆去了一趟高丽,将你的胆气都吓没了?你怕了杨帆?哼,你怕他我可不怕!”
保儿奴憋着一口气,想要与明军过过招,但王鳅却一脸严肃。
“保儿奴,我王鳅对首领忠心耿耿,为首领上刀山下火海,我眼睛都不眨一下,可我们当前的情况你很清楚,辽东军在高丽攻城拔寨我亲眼见到过,远不是我们能惹得起的。”
“当下最重要的,是试探出杨帆的态度,只要他默许我们扩张,哪怕我们不对阿哈出下手,对海西女真以及其他的小部落下手,完成整合,这就是进了一大步!”
保儿奴还欲争辩,一直沉默的萨理彦,说话道:“王鳅去了一趟高丽,沉稳多了,你说得对,我们当下不可给杨帆理由对我们出手,反而要试探他的态度,让杨帆默许我们的扩张,这是关乎我们建州未来的大事。”
保儿奴脸色涨红,说道:“那我们就不管阿哈出了?那家伙对着杨帆摇尾乞怜,如今还到处招摇,称呼自己为李成善,自己儿子叫作李显忠,他怎么不改姓杨,认杨帆为义父算了!”
萨理彦笑了笑,宽慰道:“阿哈出主动投奔杨帆,也是为了得到好处,杨帆赐给他姓名,收他为亲信,我们暂时动不了他,不过杨帆不会一直待在辽东,我得到消息,未来杨帆会对瓦剌与鞑靼用兵,到时候辽东必定空虚!”
在杨帆征伐高丽的这段时间,其实萨理彦已经吞并了五个小部落,还有一个中等的部落,势力增加不少,但他依旧无法与辽东军一战。
若是辽东军西征,萨理彦获得两年到三年的时间发展,到时候就算辽东军凯旋,他萨理彦也已经成了气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