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章 结党营私胡惟庸

应天城,胡府内,胡惟庸红光满面,举着酒杯,说道:“两位大人,本相敬你们一杯,以后可得精诚合作,为大明江山社稷尽责啊。”

胡惟庸这一桌一共三个人,除了他之外,一袭黑袍的是御史中丞涂节,另外一位面庞赤红的,是御史大夫陈宁。

涂节忙举杯,道:“胡相言重了,我等不过是萧规曹随,跟随胡相您的脚步罢了。”

陈宁也不甘落于人后,道:“没错,中书省的重担都在胡相肩头压着,我等不过是在胡相的庇护下,做些微不足道的事情罢了。”

胡惟庸饮了一杯酒,辛辣的酒水滑入喉咙,让胡惟庸的眸子越发明亮,他一声叹息,道:“都说本相在中书省说一不二,可是本相这头上可还有一个职位压着,本相有些事想要做,也得有三分顾忌。”

胡惟庸目前的职位是中书省右丞相,中书省左丞相一职,一直空着。

天下人都知道,这左丞相的地位高于右丞相,朱元璋升胡惟庸为右丞相之后,左丞相一直空着。

按理说,胡惟庸掌管中书省,一应事务都办得井井有条,朱老板也该让他晋升为左丞相了,可奇怪的是,朱老板这么久了都没动静,搞得胡惟庸是心痒难耐。

御史大夫陈宁与御史中丞涂节对视了一眼,涂节道:“胡相,您看这样好不好?下官让言官们发发力,请陛下升胡相为左丞相?”

御史大夫陈宁也在一旁帮腔,道:“其实以胡相的资历与能力来说,满朝文武中,除了胡相您,就没有人能坐得住左丞相的位置,就是差那么一股东风罢了。”

胡惟庸笑了笑,陈宁与涂节的吹捧让胡惟庸很受用,他也认为这两个人说得没有半点问题。

不过问题是,朱元璋是否这么觉得。

胡惟庸沉吟片刻,道:“此事不要着急,区区几个言官,还动摇不了陛下的心思,需要有更重量级的人,为本相说句好话。”

陈宁琢磨了片刻,道:“胡相您说的,莫非是韩国公?他是胡相的恩师,没理由不帮您啊。”

提起李善长,胡惟庸有些烦躁,道:“此一时彼一时,本相那位老师现在学起了刘伯温,整日躲在府里面不出来,怕是见到了德庆侯、靖海侯,还有郑国公的事情,被吓住了,让他站出来为本相说话,难!”

涂节有些纳闷,问道:“可是我前几日还听说,韩国公的侄儿李佑要与胡相您家结亲呢,这不是韩国公释放出的善意么?”

胡惟庸冷笑一声,道:“那消息是本相放出去的,本相有意与他侄儿李佑结亲,奈何韩国公老成持重,兴趣欠缺,本相也无可奈何啊。”

胡惟庸遇见了难处,作为铁杆狗腿子的涂节、陈宁也开始皱眉,为他想办法,胡惟庸而今权势日盛,涂节、陈宁,以及冯冕、丁玉等,都是他的铁杆拥趸。

过了一会儿,涂节灵光一闪,道:“胡相,下官想到一个办法,或许可行。”

胡惟庸来了兴致,让涂节说一说:“胡相,下官听说冯冕冯大人名下有一戏楼,里面经常有达官显贵出入,李存义大人最爱看戏,所以经常去那里。”

涂节露出一个狡猾的笑容,道:“韩国公年纪大了,小心谨慎,但是不代表韩国公身边的人无欲无求,下官觉得,让冯冕大人从李存义入手,拉关系,只要李存义入了胡相您的麾下,那不就等于韩国公也与您站在一起了吗?”

陈宁琢磨了片刻涂节的话,喃喃道:“这办法可行是可行,但韩国公在李家威望太高,就算是李存义与本相交好,只要韩国公一句话,关系说断也就断了,费心思拉拢李存义的意义又在哪里?”

涂节嘿嘿一笑,继续解释道:“陈大人,韩国公威望再高也已经不在朝中任实权职位,怎么跟咱胡相比呀?何况杨帆那一阵闹腾,将韩国公在大明的门生故吏给折腾没了不少,如今的韩国公,可不如往昔喽。”

涂节这人极其善于钻营,所以看李存义这种人,看得很准。

“若要比喻的话,韩国公就是那日薄西山的夕阳,还有几年?胡相却是朝阳初升,蒸蒸日上,李存义也是人,他难道就不想在仕途上更进一步?”

话说到这里,也就说开了,涂节看向胡惟庸,等待着胡惟庸拿一个主意。

胡惟庸沉思了一会儿,道:“涂大人这办法不错,可以试试,不过要注意分寸,若做得太过分了,恐惹了韩国公不满,此事,就由你来负责谋划。”

胡惟庸解决了一个头疼的麻烦,心情大好,他似乎已经看到了未来他权倾朝野的那一天,他似乎忘记了,他刚刚成为右丞相的时候,是怎么小心谨慎,对朱元璋恭恭敬敬地了。

身居高位被身边的人供着、敬着,胡惟庸已经失去了敬畏之心,甚至敢主动结党营私,他不是不知道朱元璋最痛恨这个,他只是站在权力的上峰,被权力迷了眼,越走越歪。

泉州府,府衙。

泉州府衙这半个月来就没停息过,每日都有大量的吏员出入府衙之中。

今天不是这个官员被查,就是那个士绅被抓,明天说不定就是哪个官员、商人掉了脑袋。

由晋江县知县杨帆掀起的一桩案子,后面竟牵连出整个泉州府的海运走私案。

不止是泉州府,福建行省的其他地方,也有人陆陆续续被查、被抓,牵连的人数已经到了三百余人。

可是案子还没有结束,泉州府府衙,成为动摇整个福建行省的风暴策源地。

方良手中拿着一本卷宗,匆匆走进府衙,迎面就见到了晋江县的新任县丞——张桥。

前任县丞沈诺因参与了何奎的走私海运,已经被打入大牢,被判了流放。

张桥顺利上位,成了县丞。

“张县丞,杨大人呢?我这有个卷宗,需要杨大人过目签字。”

张桥闻言停住脚步,笑道:“方大人,你来晚了,杨大人带着人离开了府衙,估摸着天亮之前能回来。”

方良有些懊恼,道:“又离开了?这次去了哪里?是去抓人,还是去取证?”

张桥耸了耸肩,说道:“这我哪知道,这些天忙得脚打后脑勺,哪里还管那么多,我还有事我先走了。”

张桥与方良行礼告别,方良一声叹息,喃喃道:“这样的日子到底什么时候是个头?快些结束吧。”

泉州市舶司,夜色静谧,市舶司内,提举刘启与付梓,正围着小火炉喝酒。

刘启一连喝了三杯酒,脸色涨红,当他要喝下第四杯的时候,被付梓拦住,劝说道:“大人,您今天已经喝了很多酒了,再喝下去就要醉了。”

刘启半眯着眼睛,道:“醉了也好,醉了也好啊!省得每天担惊受怕,就在今天,本官二十年前的一个同僚,就被杨帆给抓进去了。”

刘启一拍大腿,喊道:“你说说那个杨帆是不是有毛病?他为何偏偏要将泉州府搅乱成这样呢?嗯?”

付梓听到“杨帆”两个字,拳头握紧,声音也冷了几分:“杨帆,就是一哗众取宠的家伙罢了,他以为他是在扫清咱泉州府的官场,其实他不明白一个道理,水至清则无鱼,查得干干净净,让所有的官员都被抓,谁来做事?就靠他杨帆一人么?”

刘启一声叹息,说道:“哎!杨帆这一闹腾,整个泉州都要乱套,本官只求他赶快结束,让本官待在这位置上,能待到荣休归乡就好了……”

二人正说话间,就见长廊的尽头走来一人,正是泉州市舶司的吏目——夏时敏。

夏时敏兴冲冲而来,见了二人后恭敬行礼,道:“夏时敏见过二位大人。”

刘启醉醺醺地瞥了夏时敏一眼,道:“夏时敏,你来做什么?”

夏时敏取出一封文书,压抑不住自己的兴奋之情,道:“大人,下官这两日走访了十余家商人,与他们进行沟通,他们都愿意缴纳赋税,在我市舶司登记造册,下官认为可以在整个泉州府推广,另外,上次杨帆大人送来的那封文书中说了商人牙行,下官觉得商人牙行可以组建起来……”

刘启现在听见“杨帆”两个字,就一个头两个大,他挥挥手,道:“夏时敏!整个泉州现在风雨飘摇,你少给本官捣乱,什么商人牙行,统统不要搞!”

夏时敏的热情被泼了一盆冷水,从上到下透心凉,他有些手足无措,道:“大人,泉州府而今查的都是贪官污吏,我们泉州市舶司又没事,为何要耽误办正事?大人,现在形势一片大好啊。”

刘启越听越生气,吼道:“你这小子简直是油盐不进!本官怎么说,你就怎么做!休要啰嗦!滚!本官不想见到你!”

夏时敏热心贴上了冷屁股,被刘启一通臭骂,只好灰溜溜地走了。

一旁的付梓扶着刘启坐下,劝说道:“大人莫生气,莫生气,夏时敏就这个德行,您还不知道么?与他置气犯不上。”

刘启喘着粗气,道:“这么多年来,夏时敏从来就没长进过,他但凡有你一半聪明,本官早就让他也做副提举了,哎!”

刘启这边刚刚消了些气,一抬头,夏时敏竟然去而复返,缓缓地走了回来。

刘启忍不住了,将酒杯扔了出去,喝道:“夏时敏!你听不懂人话是不是?本官让你赶快滚,你还敢回来?”

夏时敏嘴角动了动,道:“刘大人,有人要见您。”

酒杯滚落到了夏时敏身后,一个人弯腰,将那酒杯捡起来,笑呵呵地走出来,他轻声说道:“刘大人好雅兴,这都入夜了还在这里饮酒,真是惬意。”

“你是谁!”刘启见到那高大青年,眉头一皱,“谁让你进来了?夏时敏?是不是你?”

青年微微一笑,上前见礼:“刘大人,下官晋江县知县——杨帆。”

杨帆?

听到了杨帆自报家门,刘启好像见了鬼一样,“杨帆!你要做什么?本官从未违法!”

杨帆玩味地看着刘启,调侃道:“知人知面不知心,背地里做的事,谁能知道呢?来人,拿下!”

刘启慌乱地后退,喊道:“谁敢?本官行得正做得直,你们敢诬陷我,我就去告你们!告你们!”

在刘启惊恐的目光中,衙役们一拥而上,将刘启身边的付梓,给抓了。

杨帆笑道:“泉州市舶司副提举付梓,中饱私囊,勾结何奎等人行海运走私之事,证据确凿,缉拿归案!”

付梓的身子瞬间瘫软下去,他就知道自己是逃不掉的,而今,报应来了。

杨帆走到了刘启的身边,轻声说道:“刘大人,虽然目前没有证据表明你参与了,不过你作为证人,还是要跟我们走一趟,没问题吧?”

刘启的酒彻底醒了,他咽了一口唾沫,道:“没问题,本官这就跟你们一起去泉州府衙!”

刘启可不敢在杨帆面前摆谱,他多年来过得浑浑噩噩,得过且过,就连付梓私下里做这么大的事情,他都不知道。

的确,刘启是无辜的,可若杨帆动动手,就能治刘启一个渎职的罪名,他怎么受得了?

一行人跟着杨帆往外走,杨帆背着手,忽然说道:“对了,下官刚刚还收到了消息,京城那边陛下下旨,让下官下个月接任刘大人的职位,做这泉州市舶司提举,刘大人,您可以荣休归乡了。”

刘启停下了脚步,神色复杂地看着杨帆。

荣休归乡,岂不是说他会没事了?

刘启半是庆幸,半是不舍,道:“杨大人,当真不会治本官的罪么?”

杨帆是钦差,还是燕王朱棣的亲信,刘启不相信之前他那般对杨帆,杨帆会这么算了。

杨帆微微一笑,道:“过去的事情就让他过去,何况刘大人在泉州市舶司,倒也不是一无是处,至少,大人没有与那些人同流合污。”

时来天地皆同力,运去英雄不自由。

杨帆与朱棣来泉州府,就是那一股东风与运势,这运势不来之前,就算刘启想要做点什么,大概率也会夭折,所以杨帆不会追究他的责任。

刘启的眼睛湿润了,他嘴角动了动,向杨帆行了一礼,道:“多谢燕王殿下,多谢杨大人!”

洪武七年的六月到九月,泉州府成为整个福建行省混乱的源头。

从泉州府出发的官差,到各地拿人,凡被抓捕的,就没有一个能完整地回来,要么被判斩刑斩首,要么被流放,要么就被抄家……

搞得人们只要见到了泉州府的官差,就好像见到了阎罗王,纷纷避而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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