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两百三十二章 复审风波

刘三吾背着手走向书房外,轻声说道:“你对张信、韩达二人了解多少?”

白信蹈闻言想了想,说道:“张信、韩达因学识被陛下召为侍读,平常与人接触的不多,只听说这两个人清高自傲,恩师,要不要学生派人去打探一二?”

刘三吾顺着长廊往前走,幽幽说道:“张信为人谨慎,胆小懦弱,韩达清高,性情耿直冲动,这两个人里面,张信好对付,难对付的是韩达。”

“想不到恩师已经将他们的底细打探清楚了?恩师的手段学生一辈子都学不会……”说话间,白信蹈面露敬佩之色

刘三吾打断了白信蹈的溜须拍马,道:“对付韩达的办法老夫已经想好,不过缺少一个人去办,信蹈啊,这次你要吃些苦头了。”

白信蹈摇了摇头,语气坚定:“只要能过这一关,学生什么都愿意做,请老师放心!”

刘三吾停下脚步,笑了笑:“你放心,你做的为师都看在眼里,而我们身后的那些人也都能看见,你的未来,将平步青云。”

闻言,白信蹈嘴角忍不住上扬,高声道:“恩师放心,学生定处理掉那韩达!”

春闱放榜闹出的乱子,成为应天城内最大的谈资,街头巷尾都在谈论。

某处茶馆之中,吴观玄、任亨泰、吴谦三人聚在一起,正在往长街尽头观望。

任亨泰眉头紧锁,轻声说道:“朝廷派遣陛下的侍读张信、韩达,等十二人联合复审考卷,这次,应该能给我等一个公平吧?”

吴谦喝了一口热茶,驱散寒意,道:“任兄,只要复审卷子的人眼睛没有瞎,任兄你肯定会中榜,别担心了。”

此刻的任亨泰依旧愁眉不展,自从那日联名上书后,他就吃不好睡不好,短短三日时间已经瘦了一圈儿。

而吴观玄可没有吴谦那般的乐观,他淡淡说道:“算一算时间,张信、韩达等大人也快过来了,我觉得这件事没那么简单。”

吴观玄轻声说道:“他们敢让五十一个中榜的士子里面,没有一个北方的士子,难道不知道陛下会怒?难道不知道陛下会查?我担心,他们已经有了万全的准备。”

吴谦放下茶杯,轻哼一声:“万全的准备?这次如果还没有查出什么端倪,大不了我们去敲响登闻鼓,去皇宫门前静坐,我还就不信了,这群人能一手遮天,大得过陛下?”

吴观玄正欲说话,只见长街的尽头行来一支队伍,正是去重审试卷的队伍!

三人坐不住了,起身来到茶楼的门口,就见长街两侧的酒楼、茶楼等门口,挤满了人。

有看热闹的百姓,还有非常多来自北方与南方的士子。

“我寒窗苦读十年,只求一个公平,请诸位大人为我等讨回一个公道!”

“学问不如别人,我可以接受,但是我绝对不接受有人暗中操作,一手遮天!”

“辛苦诸位大人了!辛苦了,求诸位大人给我等士子一个公平公正!”

“刘三吾为何没有来?我要找他讨一个说法,为何我北方士子一个都未中榜?”

……

能成为士子,参与科举的都是聪明人,不管南北,这些人的心里都跟明镜似的。

五十一人中榜,不但没有一个北人士子,而且除了一个人之外,其余的都是江西、福建、浙江三省之人,不光是北方的士子坐不住了,其他南方的士子,也难以接受这样的结果。

你刘三吾与白信蹈究竟是什么意思?要一手垄断科举,只让江西、福建、浙江三省的士子上榜?

张信、韩达等十二人听着沿途士子的声音,心中五味杂陈。

十二人的复审,以张信、韩达为主,一路备受瞩目入了官署。

副考官白信蹈,领着六位同考官,迎接张信、韩达等人,他笑容满面,态度很是配合,道:“诸位大人,试卷都已经准备好了,诸位是先喝茶润润嗓子休息一下,还是直接去阅卷?”

张信笑了笑,说道:“吾等受陛下、殿下指派来复审考卷,外面的考生也都在等待结果,耽误不得,白大人,还请你前面带路吧。”

白信蹈点了点头,领着十二人走向复审阅卷的地方,只见一座巨大的屋子里,摆放着洋洋洒洒考卷。

虽然才重开科举五年,但今年参加会试的士子人数,已经多达两千三百六十二人,每一份考卷又是考生穷尽心血之作,所以阅卷的过程,注定漫长又细致。

张信、韩达等人从上午一直审查到了傍晚时分,皆疲惫不堪。

白信蹈领着一群侍从来到屋外,然后冲里面喊道:“诸位大人,歇一歇,吃些茶水点心吧……”

白信蹈还未说完,就听到里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还有张信的声音:“韩兄!韩兄你冷静一点,韩兄!”

下一刻,韩达从里面走出来,怒气冲冲地对白信蹈喝道:“白大人,你这是什么意思?”

白信蹈一脸的无辜,说道:“韩大人,你这是何意啊?白某怎么听不懂你的话?”

韩达指着屋子里,道:“你今日送来的考卷,都是些什么考卷?不仅字迹不甚公正,还有涂抹的痕迹,甚至部分的考卷里面用了有忌讳的字词!”

闻言,白信蹈表现得很无辜,道:“韩大人,考卷是考生写的,与我有什么关系?你这样,明日还有一批考卷送来,到时候你继续审查不就好了?何必生这么大的气呢?”

张信等人也在劝说韩达冷静,眼见今日的考卷就要阅完,等明日送来再看看情况。

好说歹说,张信终于劝住了韩达,随即韩达对白信蹈怒目而视,沉声说道:“若明日还是这般糊弄,我定与你没完!”

白信蹈露出笑容,承诺道:“好好好,韩大人放心吧,明日一定有变化。”

复审考生卷子的第一日,就这般过去了。

各方的人都盯着,也知道这阅卷要磨工夫,急不得。

复审考生考卷,第三日。

杨帆坐在府邸的凉亭中,红薯在一旁为他烹茶。

近些日子,马皇后身体不好,朱婉儿领着杨辽安入宫,陪伴照料马皇后去了。

红薯照顾杨帆多年,成了杨帆的妾室后,还经常为他烹茶,年初,红薯便从辽东来到了应天,一并在府中住下。

悠悠的茶香飘在院落中,杨帆捧着一本书看得出神。

红薯好奇地凑过去,问道:“夫君这几日一直在看这本书,里面写的什么?”

杨帆微微一笑,说道:“这书中记载了造船的一些工序,虽然老了一点,但作者应该是一位造船的行家,多看看大有裨益。”

红薯不禁好奇,说道:“夫君从未接触过造船,怎么对船只感兴趣了?”

杨帆悠悠说道:“现在不造船不代表以后不造船,待我大明拿下了高丽,再派遣平安将军永镇高丽,就要考虑出兵倭国之事,他日攻陷倭国,将其变成我大明的一个行省,就要考虑南洋,焉能没有船?”

红薯哑然失笑,调侃杨帆道:“夫君想事情一向是远的,可是未免太远了,若是没有三五十年,你说的这些能实现么?”

杨帆认真地想了想,道:“事在人为,若是吾来动手,不出二十年当能成,到时候南洋将遍布我大明的宣慰司!”

红薯陪着茶杯递给杨帆,道:“胸有宏图壮志的夫君,且尝尝妾身的茶如何?”

杨帆端起茶杯还未喝,就听到了毛骧高八度的声音传来:“杨老弟,出事了,杨老弟!”

杨帆手中的茶杯微微一抖,就见毛骧火急火燎地跑来了后院,身后还有杨府的小厮。

小厮苦着脸对杨帆道:“主人,小的实在拦不住毛大人,请主人降罪。”

杨帆挥挥手让小厮下去,见红薯也在毛骧满脸尴尬,道:“杨老弟,愚兄有要紧的事情同你说。”

杨帆轻轻拍了拍红薯,让她回避。

待红薯离开后,杨帆招招手道:“红薯烹茶的手艺极好,比应天那些烹茶的要好得多,毛大哥来尝尝。”

毛骧哪有心思喝茶,他一屁股坐在杨帆的身边,道:“你可知道贡院那边发生了何事?”

杨帆呷了一口茶,道:“还能有什么事?无非是复查考卷发现些问题,牵连些人。”

毛骧叹了口气,说道:“考卷的问题还没发现,查考卷的人已经出问题了。”

杨帆的手停住,说道:“查考卷的人出问题了?怎么回事?”

毛骧神情凝重,道:“复查考卷的人里面,有一人叫做韩达,其学识广博,为人耿直率真,很得陛下的喜欢。”

韩达去查考卷,第一日就发现了问题,那些考卷里面都是些未经筛选,内容不佳的考卷,他提出异议,希望能复查北方士子之中那些上佳的考卷。

白信蹈当场答应得非常好,但是次日依旧如此,差点引发了冲突,而在第三日,他更是为韩达、张信等人准备了一份“大礼”,导致韩达当场暴怒,与白信蹈起了冲突。

毛骧眉头紧锁,说道:“据传,白信蹈被打得满脸是血,被人抬着离开了贡院,消息传遍了京城,已经有官员写奏疏参奏韩大人,说他德不配位,不配复审士子的卷子。”

见杨帆依旧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毛骧忍不住说道:“你就不想说点什么嘛?杨老弟?”

杨帆微微一笑,道:“福兮祸所伏,祸兮福所倚,韩达现在离开未必不是一件好事,再说了,他们敢在科举上做手脚,怎么就不敢继续耍手段呢?韩大人,被人算计了。”

说完,杨帆望向毛骧,道:“毛大哥,你可得仔细着点,我想很快陛下就会让你来查这桩案子了。”

毛骧的脸色有些难看,说道:“你是说,张信等人,查不出来问题么?”

杨帆摇了摇头,道:“毛大哥,你火急火燎地来找我,不就是因为担心这事么?张信等人若查不出一个子丑寅卯来,陛下只能依靠亲军都尉府了。”

毛骧沉默了,杨帆说得没错,他过来找杨帆也是因为意识到事情可能会落在他的头上,毛骧的嘴角动了动,说道:“杨老弟,你脑子转得快,能不能为老哥我想个办法……”

毛骧的话还未说完,杨帆便摆摆手:“这事儿,毛大哥你躲不过去,是一头扎进去一查到底,还是急流勇退,就看你自己的了。”

毛骧的人生道路,不知不觉已经走到了岔路口。

若是一查到底,毛骧可能会触及刘三吾以及他背后那群人的利益。

查?还是不查?毛骧久久无言。

果然,天子侍读韩达在贡院暴打白信蹈的事情,没有到晚上就出了结果。

朱元璋免去了韩达天子侍读的身份,让他归家反省,而张信等人继续复查试卷。

夜,寂静无声。

张信满脸疲惫,坐在书案后怔怔出神。

今日是复查考生卷子的第五日,张信又忙碌了一天,归来却根本睡不着。

白信蹈等人提供的士子考卷,看上去普通,但每一个都经过了精挑细选,要么是文章平平,要么就是有明显的不足之处,张信根本挑不出任何一卷,让其中榜。

哎!

张信叹了口气,想到了韩达,如果韩达还在的话就好了,他有个商量的人。

就在张信叹息的时候,门外忽然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张大人,还未休息?”

张信打了一个激灵,走到门前喊了一声道:“谁?谁在外面?”

门外的老者笑了笑,说道:“老夫刘三吾,恰好路过见张大人还未休息,特来看看。”

我信你个鬼!

张信住在一独门独院的地方,锁好了院门,这刘三吾是怎么进来的?

闻言,张信沉默了片刻,道:“不知刘大人来此,有什么事?”

刘三吾轻声说道:“好,张大人快人快语,老夫也就不绕弯子了,今日老夫来,想跟你聊一聊为人之道,做人需知轻重,明是非,懂进退,事情有轻有重,见到轻的拿起来,见到重的一笑而过,才能顺顺当当,你说对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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