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妖僧姚广孝

就在这时,只见一个人影慢慢的走了进来,见到来人,朱标松了一口气,因为那人正是他的母亲——马皇后。

朱标快步迎了上去,轻声说道:“母后,您怎么来了?”

马皇后往里面瞅了一眼,笑道:“为娘再不来,乾清宫的物件怕是都要被砸碎一件不剩。”

朱标苦笑,低声说道:“父皇因为杨先生,动了真怒,将杨先生又关进亲军都尉府的监牢了。”

马皇后拍拍朱标的手,示意他稍安勿躁。

大殿内,朱元璋还在砸东西,发泄着积压的怒火。

马皇后走了进去,朝四下张望了一圈,道:“重八,砸碎了这许多东西,你不心疼?”

朱元璋虎着脸,道:“咱心疼!可咱心里有气,不砸东西咱就要杀人!”

马皇后将朱元璋手上的花瓶接过来,柔声说道:“老远就听见你的声音了,说说,谁又惹了你生气?我猜猜,难道是杨帆那小子吧?”

“不是他还能有谁?”朱元璋吹胡子瞪眼睛,道:“看着吧,咱早晚要宰了那小子!狂傲!狂徒!”

马皇后忍着笑意,对朱元璋说道:“那你说说,那孩子今天都做什么了?惹得你这么生气?”

朱元璋闻言拉着马皇后的手,诉苦道:“妹子,你不知道,今天大朝的时候,杨帆干了啥,他当众顶撞咱,怒骂咱包庇淮西勋贵,骂咱在掘大明的根!”

朱元璋一肚子的不满与委屈,道:“这杨帆就是个白眼儿狼!咱给了升了官,赏赐了金银,他呢?他是怎么报答咱的?咱为了大明江山殚精竭虑,他却说在要毁了大明!”

马皇后静静地听朱元璋发牢骚、吐苦水。

在马皇后面前,朱元璋不是那个一人之上万人之下的皇帝,倒像是一个小孩子似的。

他朱元璋为何不动李善长?因为李善长牵连的人太多,李善长更是开国元勋、诸公之首。

淮西勋贵做的恶事,朱元璋知道,他也想铲除朋党,但凡事都要慢慢来。

贸然动了李善长,朝野震动,北方还有战事未平,杨帆怎么就不能理解理解他?

待朱元璋说得差不多了,马皇后不由得笑了,这已经是第几次了?

朱老板自从登基之后,从未被一个人气成这样,那孩子简直是重八的克星。

马皇后柔声说道:“杨帆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持身中正,见不得半点不平,大朝上的事情我也听说了,杨帆怒斥韩国公,顶撞朱皇帝,好大的气魄,而今全城都在传这件事。”

顿了顿,马皇后又说道:“剿灭明教,杨帆立了功,你升他的官,是应当的,而他在朝堂上仗义执言,也是应当的,重八啊,你不就看重他这一点了么?”

朱元璋的脸色稍稍缓和,却依旧不肯罢休,道:“咱认杨帆是一把刀,一把快刀好刀,能为咱大明扫清朋党,治理贪官污吏,可是这刀却割向了咱,让咱下不来台,妹子,这像话么?”

马皇后轻轻拉住朱元璋,道。

“重八啊,那唐太宗都说,以铜为鉴,可正衣冠;以古为鉴,可知兴替;以人为鉴,可明得失,依我看,杨帆就是大明的魏征,有他在将来你我都走了,标儿身边有这样一个人辅佐,是标儿的福气呀。”

杨帆的脾气又硬,正好弥补了朱标过于宽厚仁义的性格。

“就拿今日来说,满朝文武除了杨帆之外,谁敢面斥皇帝?怒骂李善长?没有了,哪怕是诚意伯、汪广洋他们,都不会这样做,但杨帆那孩子敢。”

马皇后眼睛里面噙着笑意,道:“你在的时候,能压得住那些骄兵悍将,压得住那些文臣,可有一天你老了,你不在了,标儿要怎么办?杨帆不管你在或不在,都会站出来,为公道说话。”

马皇后的诉说,让朱元璋暴怒的心情渐渐平复下来,他看了一眼不远处朝这边望的朱标,觉得马皇后说得的确有道理。

朱元璋道:“那今天的事情就算了?”

马皇后笑了:“你已经将他关进了亲军都尉府,还想怎样?走,我今儿个下厨,为你做面饼羊汤吃。”

见朱元璋不动弹,马皇后脸一板:“你不去是不是?成,我叫老四他们过去吃……”

马皇后还没走出几步,朱元璋就换了一张脸,笑呵呵地过来拉住马皇后就往外走。

“哪能不去呢?走走标儿,咱们一家人好好吃顿饭。”

朱标暗暗为马皇后竖起了一个大拇指,全天下能治得了洪武皇帝的,也就只有他的娘亲马皇后了。

韩国公府。

朱元璋的气在马皇后的劝说中是消了,但是韩国公李善长的怒气,却无法消解。

嘭!

桌案被李善长拍的山响,李善长之弟李存义、儿子李祺坐在下手边,脸色不善。

“杨帆竖子,欺我太甚!”

多少年了?

李善长已经不记得,上一次有人敢当面挑衅他,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

大明韩国公,诸公之首,开国功臣里数一数二的功勋,被当着百官的面怒骂。

杨帆那小子就差指着他的鼻子,骂他是“苍髯老贼,皓首匹夫”了!

杨帆的狂傲李善长早有耳闻,敢当面顶撞朱元璋的狂士。

听杨帆的那些事迹的时候,李善长只觉得杨帆骄狂自大、不知死活。

可是当杨帆将对着李善长大放厥词,让李善长颜面扫地的时候,李善长杀心顿起。

李祺的声音沉稳,带着杀气:“父亲,杨帆嚣张跋扈,目中无人,今日敢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大放厥词,以后就敢对我淮西兄弟下手,您看要不要……”说着,他用手做了一个“切”的手势。

李善长摇了摇头,道:“杨帆为陛下所看重,今日陛下都没杀他,若杨帆遭了意外,傻子都知道是谁做的。”

顿了顿,李善长道:“要除掉杨帆,需用正当的手段,让陛下取他性命。”

李存义深以为然,说道:“兄长所言极是,杨帆越发猖狂,早晚必受其害,我们只需先潜伏起来,等待时机,一旦杨帆犯错,又或者有人要对他出手,我等顺水推舟,杨帆必死!”

李善长微微颔首,一对眼眸里面闪动着骇人的杀意。

后世评价李善长“外宽和,内多忮刻”,即这个人外表宽宏大量,内里却刻薄记仇。

无论大仇小怨,李善长都要记在心里,找机会报复回来,更不用说杨帆当着百官的面羞辱他。

在李善长心里,杨帆,必须死!

另一边,诚意伯府内。

下了大朝,刘伯温便直接返回了家中,泡上一壶从青田带来的好茶,格外惬意。

刘伯温持身中正,尤其从青田老家下野再返回应天后,再也不想掺和到党争中去。

今日大朝,刘伯温看得很明白,洪武皇帝朱元璋摆明了不想追究李善长的过错,故给李善长安了一个“失察”的罪名,罚没一年的俸禄了事。

偏杨帆执拗,眼里不容沙子,让朱皇帝下不来台。

刘伯温一声长叹,叹杨帆的赤子之心,叹杨帆的忠勇无畏,曾几何时,他刘伯温也同杨帆一样。

公正严明,嫉恶如仇!

洪武元年八月,朱元璋巡视边梁,刘伯温与李善长一起留守京师,刘伯温便坦言。

宋、元两朝都因过于宽纵而失了天下,故朝廷应整肃纲纪,下令御史检举弹劾,无需顾及。

岁月渐渐磨平了刘伯温的棱角,从洪武二年归乡那时候起,刘伯温便下决心,此生不再参与浙东文人与淮西勋贵的争斗。

可在他的内心深处,是渴望有人能站出来,抨击时事,惩治贪官污吏的,而今那个人出现了。

刘伯温正沉浸在过去的回忆中,长子刘链就来通禀,宋濂来访!

刘琏轻声说道:“父亲,宋大人面色可不大好,怒气冲冲的。”

刘伯温笑了,挥挥手道:“将景濂公请进来,再泡上一壶好茶来。”

不多时,宋濂进来了,待刘琏将一壶新茶送来,离开会客厅之后,宋濂忍不住了道:“青田公,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刘伯温不急不缓地端起茶杯,请宋濂品茶,道:“景濂公,尝尝我青田老家的茶,清香怡人啊。”

宋濂花白的胡子抖了抖,步步紧逼:“喝什么茶?青田公,你今天必须给老夫一个解释!”

刘伯温见宋濂真急了,笑道:“景濂公火气这么大,难道是因为今日大朝的事情?”

宋濂吹胡子瞪眼睛,质问刘伯温:“不然呢!今日汪相几次给你使眼色,青田公为何不借机向淮西勋贵发难?”

汪广洋、宋濂这些浙东的文人党,等了多久才获得今日的机会?

若能一举拿下李善长,再打击一批淮西勋贵的核心,几年内淮西勋贵将元气大伤!

刘伯温放下茶杯,轻声道:“景濂公啊,就算我刘伯温开了口又能如何?那亲军都尉府的杨帆也开口了,结果怎么样?圣上不想处罚李善长,谁都动不了他。”

宋濂闻言急了,说道:“杨帆资历尚浅,陛下可以不管他说的话,但你青田公为御史中丞,难道陛下还能无视你?”

宋濂不满的点就在这儿,刘伯温的资历、地位,可不是杨帆可以比拟的,若刘伯温开了口,朱元璋就算暂时想放过李善长,也没有今天这般容易。

刘伯温叹了口气,故作无奈,道:“景濂公太看得起我刘伯温了,洪武二年我归家乡,再返回这应天城已是物是人非,圣上对我刘伯温,不比从前了。”

宋濂仍不肯罢休,不满地埋怨刘伯温道:“那青田公便什么都不做,什么都不说?”

刘伯温诚恳地说道:“天心难测,万言万当不如一默,景濂公,我们都这把年纪了,何必锋芒毕露?”

刘伯温打太极的本事极好,无论宋濂说什么,刘伯温都能挡回去,核心无外乎一点——有心无力。

在刘伯温府邸待了小半个时辰,宋濂愣是没从刘伯温口中得到一句瓷实话,最终他只能无奈离去。

送宋濂离开后,刘伯温站在廊檐下负手而立,心中思绪万千。

刘伯温其实知道朱元璋的顾虑,北方战事未绝,王保保时不时扣边,正是需要淮西勋贵出力的时候,现在不是动他们的是好时机。

但站在浙东文人党的角度来看,才不管朝廷的难处,大明的难处,他们首先要做的,是党同伐异,打击异己!

刘伯温正沉思的时候,有一人慢悠悠地走了进来。

此人年岁约莫四十左右,身材高大,脸上挂着笑意,眼眶呈三角形,好似病虎一般,一身僧袍披在身上,气质却与一般的出家人迥然不同。

“阿弥陀佛,青田公家中今日有贵人来访,看来贫僧来得不是时候啊!”

刘伯温与僧人见礼,笑道:“道衍师傅久居深山古刹,今日却来了这应天,莫非有要事要办?”

这三角眼眶的大和尚,法号道衍,原名姚广孝,正是历史上赫赫有名的黑衣妖僧!

后来作为燕王朱棣的起义军师,精通儒、道、佛诸家之学的一位奇人。

姚广孝是一位奇人,他年仅十四岁的时候便剃度出家,虽然出家,后来却拜了道士席应真为师傅,学了一身的阴阳术数。

姚广孝腹有奇谋,学识能力都是当世一等一的好。

刘伯温与姚广孝早就相识,算得上老友,可惜姚广孝生不逢时,当他学得一身本领,准备一展平生之所长的时候,朱元璋已经统一了大明。

天下不乱,他姚广孝的一身屠龙术压根没地方施展,无奈之下,姚广孝直接找了个寺庙,继续当和尚去了。

姚广孝双手合十,道:“贫僧整日与青灯古佛为伴,哪有什么要紧事?我如今在天界寺挂单,受了天界寺住持邀请。”

顿了顿,姚广孝看着刘伯温道:“贫僧又得知青田公离开家乡重入朝堂,就住在应天,贫僧岂能忘了青田公这位老友?故来探望一二,别无他意。”

刘伯温哪能相信姚广孝的话?

姚广孝早年曾经游览嵩山寺庙,偶遇相士袁珙,袁珙见了姚广孝就说:“奇哉奇哉!你这僧人眼眶是三角的,好似一头病虎,天性使然必定嗜杀,就跟刘秉忠一样!”

寻常的僧人听了这话,要么是愤怒,出家人慈悲为怀,怎么可能嗜杀?要么是恐惧,内心惶惶不安。

可姚广孝却不怒不惧,反而大喜,从骨子里讲,姚广孝就不是一个安分老实的人。

刘伯温请姚广孝到会客厅,笑道:“道衍大师,你我是多年老友,何必隐瞒?真有什么事尽管说来,若我刘伯温能帮衬你的,定会帮衬一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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