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章 这算不算一种托孤

有的事情要么不做,既然做了干脆就把事情做绝。政治就是如此狠绝,这也是那个八十多岁的文彦博的态度,他想的就是把新党能带头的全搞掉,新党死灰复燃的可能性就很小,只要不是个庞然大物,后头的人就好办。

范纯仁的忠恕这个时候没有用的,也没人肯听。就政治本身而言,宽恕敌人对手,更多人的结局还是被反噬。

范纯仁和苏轼相顾无言,范纯仁和苏轼相交甚厚,苏轼是他老爹范仲淹的小迷弟,现在年轻才子把苏轼做偶像,亦如当年他们把范仲淹做偶像。

苏轼现在的情况比范纯仁要糟糕,他翰林学士的身份硬顶台谏也就罢了,他在高太后面前的陈词让很多人受不了。你是翰林学士,不是政事堂的群相,参知政事衔都没有。所谓以备咨询不是让你占着高太后的喜欢,在那个场合胡言乱语。

苏轼说:“你比我好多了。”

范纯仁答:“你才比我好多了。”

苏轼说:“你是真的比我好多了。”

前面两句是说两个人的心态,后面这句苏轼说的却是实际情况和作用。

司马相公尽废旧法,范纯仁和苏轼都是反对的,两个人都认为新法已经上路十多年,有好有差,必须甄别。真要论,这还真不是政治人物应有的处事方式,但这一定是政治家内心必须坚守的态度。

司马光和文彦博这种老人家比这种晚半辈的人,他们对于政治的理解没有温情,特别他们是被新党踢出朝堂十多年,不能发出半点声音。当时旧党刚刚回来,朝中上下有很多鼓吹新法的人,以这个论调司马光连政事堂都清理不干净。

王安石当年就是如此,并不是被贬谪的所有人都完全反对新法,新法本来就是一个一个推出来的,总会有些不合适的东西。但他的态度至关重要,他能做的就是把人都赶走自己好办事。

只有当他也被折腾出去后,他才反思自己曾经的态度。也许他不这么执拗,事情结果会有所改变。

范纯仁对比苏轼,对于道德原则的坚守要高得多,对于事情解决的手段也要有效的多,苏轼说范纯仁比他好,抛开文采,这非常真实。

范纯仁和司马光再争论,也把争论限制在事情本身,反而司马光说不过了,说范纯仁忘了十多年闭嘴的苦。苏轼和司马光吵到最后,则是苏轼骂出来:“又是一个拗相公。”这个评价亦如他当年给王安石的一样,这就有点让人受不了。

范纯仁终其一生,谨守上一代关于朋党的说法,没有结党,他提拔的很多人甚至都不知道是他出的手。苏轼周边围着很多人,非常的多,对于后辈来说,他比范纯仁要讨喜很多。

范纯仁轻叹:“你何苦?太后对你有提携之恩,何必还要硬顶?”

苏轼这个时候看得很开:“就是因为她有这份维护之情,我得说她想岔了,她不需要做再多告诉天下,她是个太后,她原本就只是太后。”

苏轼是赵煦的老师,他清楚这个小男孩骨子里有执拗的一面,他认为小男孩这么多人围着,圣人文豪君子能吏都有,他或许也会有叛逆的一面,但他将来一定会懂,也许过程会有波折,这不是谁再做什么就能改变的,这已经改变不了。

范纯仁道:“那你也只是个翰林学士。”

苏轼答不上这话,关于这事他可以发言,但的确不是他管辖的事,话说出去了就行,他又何必非得让人听他的。

苏轼颓然,扯开话题轻声道:“范兄,我认识了一个小子,很有趣。他很崇拜我,老了老了特别喜欢被小字辈用那种眼光看着,嘿嘿……是不是有点为老不尊?!他竟然能看出我的不开心,才多点大。他明里暗里说我就是个大嘴巴,既然有些事放下就不该去管。但你知道吗?他认定的事他自己却坚持践行。”

范纯仁没接,这时候不需要他说什么。

苏轼说:“他以为我是喜欢他这点,其实根本不是,我更喜欢的恰恰是他认定前,那时候他的犹豫不决患得患失,那才是人真实的样子。不过,认定了就不能后悔了,认定了就做,将来如何你是顾不得了的。”

苏轼说:“他可是来自太原,都没听他说认识你,你跑去那边修身养性,多认识几个小辈那多好玩,整天一群老男人聊来扯去,有啥意思?”

范纯仁看着苏轼:“姓杨的?”

苏轼哟嚯了一声:“你还是知道点嘛?!认识啊?!”

范纯仁摇头:“我认识他父亲!离开太原前,我偷偷去了那个顔楼,顔楼的那份合约让我第一次关注那个家族,后来杨兴武到太原,那个案子他办得非常好,因为顔楼我原本以为他不会这么做,毕竟那事更赚钱。”

范纯仁道:“说来好笑,顔楼里面能听到最多的恰恰是那个家,趣事也好琐事也罢,一个能把家和顔楼都经营成那般模样的,这个家族就差不到哪里去了。”

苏轼怒了:“他岳丈对我还持弟子礼呢!”

范纯仁不屑了:“你就坏在这点上了,还别人岳丈?!自己一张大嘴巴,门生故旧还一大堆,我都不是替你担心,我是替他们担心。怎么只说他?”

苏轼说:“就认识这么个小毛头,其他人有什么好说,都这么大年纪,必须得为自己做的事负责。”

范纯仁道:“将门的人在开封混这混那,能有什么作为?你要是为他好,还不如让他走。”

苏轼说:“小孩子总有小孩子的想法,哦……大人们都想蹲在这开封,到了小孩就担心这里纸醉金迷了?!”

范纯仁冷冷的说:“我在开封立业吗?你在开封立业吗?杨兴武在开封立业?!”

苏轼懒得争论了:“你就这点不好,什么事都正正经经!你就不能看开点,放开心态看看小孩子玩不好吗?!”

范纯仁也不想继续争这个:“行了,你说的我知道了!走吧……去下政事堂!”

这算不算一种托孤?!

(历史上,车盖亭案应该是范纯仁出知太原直接原因,他是强烈反对以言论罪的。他不离开京城,很多事办不下去。事情办完了,高太后又赶紧把他拉了回来。本书他早点出去也早点回来了,给带主角光环的人留点奥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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