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节

纪棠后背还疼着,赵徵旧伤未愈又添新伤,鲜血淋漓,两人互相拉着,发足狂奔。

纪棠从来不知道自己还能跑这么快!远远的,她望见的奔涌的水域和码头,最近的一个小码头,就拴着几条小船。

可就在这时,哒哒马蹄声疾且急!!

头一波的追兵追上来了,披甲执刃,打马急追!!

最后一跃要跳上码头的一刻,脚底一陷,纪棠被绊了一下,直接脱手扑在水里。

而赵徵借着狂奔的力道,一冲跃起跳上船,大惊回头!

“哒哒”紧随其后的追兵先头部队已冲了上来,纪棠一瞬陷入包围之中,她一翻身躲过长刀重劈,赶紧跳起,回头,正好和赵徵目光对上。

他已经站在小船上了,只要一斩缆绳,水流湍急奔涌,他就能立即脱身。

纪棠灵活一跳,翻身躲过回头看了一眼,大兄弟可别自己跑了啊!要这样姑奶奶以后再搭理你就跟你姓!

他没有。

赵徵并未独自逃遁。

他低头看了缆绳一眼,脚尖一点,跳了回来。

玄黑长靴重重跳下码头,一手持剑,他踏着水花,直奔纪棠而来!

第11章

他没忘记绝境中她伸来的一只手。

重重围困她没扔下他。

他又岂能抛她?

赵徵一跃而下,耳边沓沓马蹄声急促如鼓点,泱泱火光正在迅速逼近,在弓弦拉紧的“咯咯”声中,他硬提了一口气,腾身冲天一跃,剑光暴涨,最前锋的五六名追兵躲避不及,“啊”惨叫一声,捂住咽喉。

重重栽倒马下!

“嘭”一声水花飞溅!

“走!”

他喝一声。

纪棠抬头冲他一笑,眼睛很亮,他拉着她的手,两人掉头飞奔跃上码头,扑落小舟。

“嘣”一斩,缆绳应声而断!

陡然收窄的灞水河道水流极为湍急,几乎是马上,滂湃的江水就将小船冲了出去!

“嗖”一声嗡鸣,漫天箭雨,两人立即趴下。

骑兵一扯马缰,飞扑出去,只湍急水流速度却极快,眨眼已将小船冲出了十数丈,膘马嘶鸣,四蹄离地飞起,重重落下,却堪堪扑了个空。

眼睁睁看着小船越冲越远,片刻没入迷蒙江雾,夜色中再看不见。

“妈呀,总算甩掉了。”

不过现在还不算彻底安全,小小的舟船正在奔涌的河水中急速打转,纪棠赶紧抄起船桨。

好不容易才到这,最后一哆嗦可不能翻船啊。

好在也没真这么倒霉。

大约是否极泰来,虽几番急涌惊险,但最后堪堪顺利渡过,一夜远去愈百里,至天蒙蒙亮,已进入岱州地界。

……

越过连绵山岭,江面宽平开阔,根部苍绿上端枯黄的茂盛芦苇和长草笼罩在清晨的雾霭之中。

两人商量几句,决定在此上岸。

不过在此之前,得先找个合适地方处理了这船。

直接栓了当然不妥,顺流而万一很快被卡了反而暴露行踪,藏吧,纪棠左看右看,也没什么好的隐藏地点。

最后赵徵说:“凿沉吧。”

这倒是个不错的法子,纪棠在船上翻了翻,最后在一个很不起眼的带锁工具箱里找到把镐锤。

沿着江边找了一个水较深的区域,纪棠颠了颠镐锤,锥头向下,举起重重砸了几下,把船底砸破一个洞。

两人跳上岸,纪棠回身用力一推,把小船推了出去。

小船晃悠悠往外飘,用不了多久,就会沉没。

秋风飒飒,有些凉,纪棠一头汗,脱力往草地上一坐,累死她了。

连续两晚没合眼,感觉骨头都“咯咯”响,不过身体累归累,她精神却极亢奋。

就是高兴的。

“咱们总算出来了!”

终于成功冲破包围圈了,能不高兴么?

再有一个,赵徵没自己跑,他选择了回头救她,让纪棠好心情一直持续到现在。

还不错嘛,总算没辜负她风里来雨里去的,好评!

纪棠盘腿坐好,冲身侧的赵徵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

她脸上一道道的,眉眼却极灿烂,冲他一笑,白生生的牙齿弯弯的眼,笑容热烈得如旭阳初绽。

赵徵一直饱浸仇恨的心难得松了松,反应过来,却又随即忆起已逝的父兄祖母,他们也曾经绽露过这样的笑脸。

一颗心不禁苦涩,但他打起精神,牵了牵唇:“嗯。”

劫后余生的此刻,面对这样的纪棠,他并不愿意流露苦涩去影响她的情绪。

纪棠心情好,一边说话一边打量周围环境,小船飘到江心正打转着往下沉,河风飒飒,近处没有人迹,芦苇草木茂盛的江岸十分安静。

她催促:“快,先给我看看伤口!”

纪棠可没忘记赵徵的伤,他旧伤未愈又添新伤,激战连连又入水,两人身上的衣裳现在都还未干透,一确定周围安全,她赶紧催他。

赵徵盘腿坐好,把衣服解了,少年瘦削,肌肉却极紧实,只身上缠满了绷带,手臂和肋下的新伤泛红微肿,纪棠伸手摸了摸,他身上的绷带还是湿的。

这么小的船顺着那么湍急的大江冲下来,还夜深雾浓,一不小心就会翻侧,先前谁也顾不上其他,赵徵只勉强松了松衣襟和绷带。

但直接扯下却是不敢的,万一船翻了,有绷带保护总比没有的好。

现在赶紧解开了。

纪棠赶紧先看他两处大伤口,还好,微微泛白,却没有渗液迹象。到底已经养了六七天,不吝好药下去,状况已比一开始时好多了。

但纪棠仍不敢轻慢:“我们得找个大夫。”

到底泡过河水,至少得开些消炎药水洗一洗才能放心,这仍属新伤,万一感染可不是玩的。

另外,手头上的药也没多少了。

本来按赵徵原本伤势,省着用应该够的,但现在添了新伤不说,还泡了一次水,得多上一次药。

赵徵伤口很大,一次用量很多的。

她小心翼翼给他连捻带吹,清理干净伤口上的浮藻碎屑,洗了洗,又重新上了一次药。绷带湿了,她拿着换下来的两身补丁摞补丁的渔夫旧衣,犹豫了一下,到底还是没敢用这布裁绷带。

只能给他虚虚披上外衣,药粉会颠下来也没办法了。

她一边吹,一边嘶嘶喊疼,之前为求逼真她咬舌头那一下还挺狠的,伤口不小,贼疼,尤其吹这个动作夹着舌头,她说话都含浑了起来。

嘴里疼,后背也疼,那个姓彭的家伙一脚够用力的,肯定淤青了。

她苦哈哈卷着舌头,不忘咒骂彭骁,赵徵打开装药的小包袱,找出化瘀药的蜡丸给她,还说:“待找到大夫,让他开些内用金创药。”

他有些笨拙,眉目未摆脱沉郁,但很认真。

纪棠忽笑了,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也不嫌扯着伤口疼了,睨了他一眼,笑道:“好啊!”

她双目映着晨曦格外灿亮,把蜡丸接过来颠了颠,翘唇捏开。

赵徵也应了一声“好”。

不过纪棠的笑脸没能维持太久,看到那枚拇指头大小的黑色药丸脸就垮下来了。

“……”这么大?

赵徵吃过几次,每次他都是面不改色,轮到自己死活干咽不下去,最后冲到河面喝了几口江水才勉强送进肚子里。

不过虽然服药过程折腾了点,但总体她的心情还是挺阳光。

折腾好这些之后,两人没耽误,马上准备出发了。

动身之前,纪棠取出妆粉眉笔等物,先给赵徵描几笔,他眉峰斜飞凌厉,眼神却暗沉沉的,她把他的眉梢眼角往下勾了勾,眉毛画粗画乱一些,让他摄人俊美的容貌平凡了五分,整体看上去就寻常多了。

“好了。”

给赵徵弄好,他小心把腰带系上,她则拿着胰子去了水边把脸洗了,然后重新扑上一层深色粉,在鼻侧脸颊打上阴影,看起来轮廓更立体,十足十的少年模样。

“我也好了,咱们走吧!”

赵徵整理好匕首长剑,撑着大石站起身,纪棠赶紧上前扶他。

“咱们怎么找大夫呀?”

他身上的伤,见不得人的。

赵徵瞥一眼来路的巍峨山岭:“岱州匪患猖獗,我们就说遇匪。”

在这方面,赵徵比她强多了,魏朝各州大致情况他都很清楚,过去那大山叫岱岭,连绵巍巍占据大半岱州,梁朝暴征强敛致起义匪患遍地都是,如今虽魏朝新立,但残匪仍不少,其中以岱岭周边为最凶区域之一。

被悍匪所伤,并不罕见。

“我们最好找个镇甸。”

他们没有户籍证明,进城不打算,乡村人太少消息流传很快,所以人口较多略繁华的乡野小镇是首选。

“好,那就小镇。”

纪棠让赵徵胳膊架在她的肩膀上,废了些力气登上野堤高处,举目眺望片刻,很快择定方向。

靠走挺费劲的,但相比起之前这不算什么。两人选的方向很正确,沿途经过三四个村落,路越来越大人迹也渐多,至中午时分,他们找到了一个合适的小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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