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是个手术，开始之前都需要病人家属签字。
可就许慧这个样子，艾娜根本不敢说实话，思来想去只能把他找过来。
听懂了来龙去脉，景明远平静地点头，接过通知单签字，只是当拿起笔时，手部些许颤抖。
签完字，护士过来了，接过单子疑惑地看了他一眼，“这个，你是病人的什么人？我怎么之前没见过你？”
景明远面无表情地盖上笔帽，平淡地说，“他姐夫。”
艾娜顿了下，侧眸看他。
护士倒是知道夏皓还有个姐姐，见病人母亲没反驳，就信了，点头拿着单子回去。
急救开始，医院的消毒水味仍旧刺鼻。
景明远抬脚走到许慧旁边，靠着墙想要道歉，话都到了嘴边却说不出口，倒是许慧率先给了反应，转头看着他手腕上戴着的红手链，“这是妍妍的吧？”
他抬起右手腕垂眸看了眼，无声地点头。
许慧牵强地扯着嘴角笑了笑，“那蛮好，蛮好，”她重复了好几遍，又沉默了会儿才接着说，“这是妍妍的命，你也别太自责，好好地活着，替她活着也替自己活着。”
身为母亲，她能够说出这段话是用了多大的勇气，没人知道。
景明远将右手揣回兜里，薄唇微启，“她还活着。”
哪怕三天过去，音信全无，他仍旧坚信着这一点。
他说得那么坚定，许慧听了，却忍不住捂着脸哭出声来，空荡的医院走廊回响着她悲伤的哭泣。
次日，凌晨三点，手术结束。
穿着蓝色手术服的医生走了出来，摘下口罩松了口气，“手术很顺利，不过术后肯定需要住院调养，等脑部的手术线长实了再出院，住院期间最好身边有家属陪着。”
说到这里，医生看了许慧一眼，“尽量让年轻人来。”
景明远点头，陪着许慧在外头等着夏皓被人推出来，没过一会儿，苏欢也过来了，她这两天跟着搜救队没日没夜地找，闹得家里有些不愉快，她小妈天天阴阳怪气的，没完没了的说她胳膊肘往外拐，不为家里做实事，没有儿子好。
要不是她爸态度强硬，说不定明天就有个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同父异母的“亲弟弟”进了家门。
她有些疲倦地坐在许慧对面握着她的手，“许姨，以后我就是你闺女，你平时怎么使唤妍妍的就怎么使唤我，不过我这段时间估计有些忙，等处理好家里的事，我就接你跟皓皓过去。”
靠墙站着的景明远微微皱眉，“去哪？”
苏欢没回头，仍旧跟许慧说着话，“妍妍之前让我找了处院子，就等你和皓皓出院的时候住呢，现在院子都收拾好了，拎个包就能住。”
虽说之前夏妍妍的目的是为了躲唐俞，但苏欢清楚她也在担心夏家的那些人，夏皓逐渐好转，又是夏家唯一的男丁，难保夏老夫人那个重男轻女地不会逼着他回去。
换个地方，得夏皓彻底恢复好了，再让他在世人面前露面。
景明远在后头听着，只觉得心底苦涩这些事夏妍妍以前从来没跟他说过，宁愿去找苏欢，甚至艾娜，都不曾想过要找他。
许慧摇头，不愿意麻烦，“不去了，太麻烦了，就住在老院子里就行。”
苏欢不是很赞同，“许姨，夏家那些人什么德行，你不是不知道，就你跟皓皓两个人住着，我也不放心，要是皓皓被带走了，回头妍妍回来了肯定要埋怨我的。”
就算她这么说，许慧还是摇头，就当苏欢还打算继续劝，景明远说话了，“不愿意去就不去，有我在，他们不敢放肆。”
苏欢撇了撇嘴，明显不信，“你都要寻死的人了，还能看着多久，而且就你现在这样天天在船上呆着，回头他们把皓皓带走了还得给你打个电话，你才能回去救人是吧。”
自从夏妍妍跳海之后，苏欢对景明远的不满都快到了顶峰，动不动就得冷嘲热讽一番。
许慧听着不对劲，扭头看向他，“什么寻死？谁要寻死？”
顿时没人吭声了，许慧本欲继续追问，病床上躺着的夏皓缓缓睁开了双眼，第一眼就是看向景明远，挣扎着要坐起来，他快步上前将人扶住。
夏皓抓着他的手，“姐夫，我姐呢？她怎么没来？她是不是在跟我捉迷藏啊？你让她别躲了好不好，我认输了，我不玩了。”
他单纯地瞪着和夏妍妍如出一辙的星眸，期待地看着他。
瞬间被他抓住的那条手臂僵直了，景明远措辞了好久，都没说出话来，久到空气都要凝固，久到天真如夏皓都意识到了什么，他失落地收回手，躺回病床上，将自己蒙进被子里。
没一会儿，便传来了压抑的哭声。
许慧哪能听得了，捂着脸也跟着哭了。
悲悲戚戚的哭泣声绕梁不绝地在病房中蔓延，直到和那天一样，朝阳升起，哭声才渐渐消弱。
这几日，景明远听到太多人哭，他都快要麻木了，冷静地安顿两人睡下，才满脸疲倦地掩上门退了出去。
无法忍受的苏欢已经在门口等着了，当他出去的时候眼眶都还是红的，用手背粗鲁地擦了下，站直了身子，“你怎么想的？还死不死了？不死就让许姨在家里住着，要不然就让许姨去我那里。”
哪有人这么问的，路过的护士都不由得好奇地打量了两人，心里想着，这姑娘说话可真够呛的。
景明远走到窗边站着，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忽然说道，“当初夏云柔去产检，在医院里遇到你们，那时阿妍就怀孕了是嘛？”
苏欢冷笑，“现在还有必要知道这么清楚吗？”
“回答我，”景明远眼神冰冷地扭头看向她，苏欢被他的眼神吓住了，心不甘情不愿地点头，见她点头，景明远嘴角勾起一抹苦涩的笑，“果然，她从未信过我。”
苏欢没忍住地说，“那是因为你不配。”
景明远愣了下，点头表示赞同，“对，我不配，所以我要赎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