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你等一下,我给你搬张凳子,坐着谈。”他的态度突然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转弯,看样子,这孩子只是缺少温暖,其实心地也还是挺善良的。
他从屋里拿出一张小竹凳递给我,我一屁股坐下去,没想到竹凳突然散了架,摔了我四脚朝天。 水生哈哈大笑起来,笑得弯了腰。 “你……”我从地上爬起来,生气地说不出话来。
“你坐坏了我的小凳子,要赔我!”他耍赖说。
“水生,不要胡闹了!”他奶奶在一边看不下去,说道。
“谁叫他提起我娘。”水生喊道,敌意地看着我。
“你娘真的就不值得你尊重吗?她可是你亲生的娘啊!”我气愤地说。
水生激动地说道:“她是个坏人,公社里的人都这么说,同学们都这么说,老师也这么说。谁都看不起我家,都骂我们是挖社会主义墙脚的贼,他们都不会理我,你又来做什么?”
水生有些歇斯底里,骂完我,跑进屋子关上了门。我知道他内心的委屈,对他刚才的行为的愤怒也缓和下来。看来,我不该来触动孩子的伤疤。
我只有向水生的奶奶告辞。
当我刚回头的时候,一只枯枝般干瘪的手突然伸过来拉住了我——是水生的奶奶。“我知道你是个好人,虽然所有的人都认为她是个坏人,但是,我可以告诉你,她不是坏人,请你相信我。”老太婆的眼里闪动着泪花,她的手抓得很紧。
我点了点头。
老太婆把手放开,坐回了她的长凳上,口中喃喃念着什么。
我默默地离开水生的家,心中有股说不出的滋味
24、黑夜传说9
过了两天,公社里刚好要整理一批文档,因为我读过师范学校,算是有文化的知青,所以社里就派我一起参加整理工作。
没想到,在那里,我终于发现了水生娘的秘密,不,确切的说,应该是全村人的秘密。那是一份记录,关于确定水生娘为坏份子的记录。记录里说,水生娘犯有偷窃罪,是躲在劳苦群众中的一只大老鼠,专偷集体财产,企图破坏目前的大好形势,还把她以前跳大神的经历拉出来大做文章。
在这份记录的最后面,赫然列着全村每一户人家的签名,连我妈的名字都在上面,是她亲手签的字,还按了红手印,同意将水生娘列为坏份子。
我还看到,在这之前,公社里就有那么一个坏份子的指标,想不到这个指标,或者说厄运,竟然落到了水生娘的头上。
但是,从记录中看,水生娘确实偷了东西,而且很多。在那时,所有的东西都是属于公家的,如果水生娘真的做过这些事情,那村里人怪她,也是合乎情理的。
记录里夹着她的一张照片,有些发黄的老照片。照片上的她还挺年轻的,五官端正,根本没有歪鼻子。我回忆起那晚在橘场见到的老女人,怎么看也跟她对不上号。难道那晚见到的不是她?
“你在看什么?”来自邻村的老王看到我拿着档案发愣,凑了过来。
“哦,是这女人啊!”老王说,“听说是个跳大神的,被定为坏份子后,没少吃苦头,鼻樑都被打歪了,全村的人都在她背后戳着嵴梁骨骂。
去年冬天,这女人抱着她四岁的娃一起跳了河。在自杀之前,她当着全村人的面诅咒了整个村庄,大家都看着,没有人去拉住她。奇怪的是,那女人和娃子的尸体始终没有从江里浮上来,有人说她可能没死,也有人说她成了水怪,说得真是怪吓人的。
听说后来她真的回来过几次,都是在深夜,每次回来,村里就要死人,也不知是不是谣传?” 说完,老王似乎被自己吓住了,连忙把目光从她的照片上移开。
“你们在说什么哪,鬼鬼祟祟的。”书记黄世古走了进来。我连忙合上档案。他提着一捆纸过来,对我说:“小李,把这堆废记录拿到田里烧掉。”
我答应着,从他手里接过那捆纸。来到附近的田野上,拆开绳子,拿出张纸点着火,然后把那纸一叠一叠扔到火堆里。
在恍惚间,我突然看到火光里显出两个人影,似乎是水生娘和她的儿子水宝,赫然吓了一跳。当时我的手里正拿着一张纸,准备扔入火里。
这一迟疑间,我无意中看了一眼纸上的内容。上面赫然是水生娘的名字。这是水生娘自己写的一份原始交待笔录,笔迹歪歪扭扭。
上面的内容却让我大吃一惊。
“……我的娃快要恶(饿)死了,我只不过偷偷拿了一块翻熟(蕃薯)来救我的孩子,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不能眼争争(睁睁)看着他死啊,你们一定要相信我,我真的没做过其它的坏市(事)。……”
我的手开始颤抖起来,跪在了田地上。我终于明白,那晚她和那个孩子为什么会有这样悲怨寒冷的眼神…
第4卷
25、村长的新家
湾沟村是一个大村子,坐落在皖北平原的中西部。那里地处偏远,交通相对闭塞,两年前,政府有了新政策,当地渐渐的各村都通上了水泥路。赵树是弯沟村的村长,也是村里创业致富的好手。几年前,他回到乡里开始了创业,后来手里有了点闲钱便捐了个村长。赵树的噩梦也从此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