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只是当真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那都是后来的事了。“不过。”燕徽柔话到此处,又道:“也是。若无江门主前来相救,我这会儿还说不定在哪里。兴许还在被囚于揽月阁……”虽说这话让人听起来舒服了点,但江袭黛却半点不想领会她的好意,也并不想平白无故地给自己揽上此等“救命之恩”。她做事为人说一不二,纵是杀人放火也很坦荡,没什么好遮掩的。“不是为了救你。”江袭黛垂眸静坐,不动声色地冷声回道。“可江门主确实又救了我。”“而且是第二次了。”燕徽柔乖巧地盘腿坐在一个灰扑扑的蒲团上。她无所事事,身上除却被剑气刮破了多处皮,磕磕碰碰出一身青紫,除却走动有些不便,也没受什么重伤。于是她便认真地看着江袭黛打坐,看得久了,目光便涣散,好像在放空。那一道目光心不在焉地看着自己,江袭黛对视线向来敏锐。她是在用心还是没用心,这种变化她能够感受得到。趁着燕徽柔走神,她瞥了燕徽柔一眼,目光却不可遏制地往下一落,看向了她的嘴唇。年轻的姑娘轻抿着嘴,唇角有一点弧度。但仅看便知,那里很柔软。江袭黛不可遏制地想起了刚才的一幕,她微微眯了下眼。也亏燕徽柔是个女子。于她而言,充其量还是个小丫头。何况事出有因,更何况又打不得,这四点结合,才勉强熄了她掐死她的心思。只是仍然心绪难平。她觉得荒谬,这丫头不应该去亲那个揽月阁捡来的破烂男主角么?怎么如今还惹上了自己。江袭黛想得多了,思绪不免走偏。她时而想到小时候的事,又时而想到刚才那个温柔的吻,又想起从前一向匆匆结束的吻。她的神思略略一恍然,眼前便是那不带半分怜悯的,穿胸的好一剑。想着想着,胸前的伤口又隐隐作痛起来。那地方的疼,好像直接连到了心里的一个角落,整个心脏被人用手握住,密密匝匝的,酸酸涩涩的涨疼,让她有些喘不过气来。身边又响起那道回甘的声音:“……你又怎么了?怎么打坐还能把自己掐伤?”江袭黛回过神来,她发现自己的指甲把掌心划破了。燕徽柔拖着蒲团往这边挪过来几寸,她责怪地看了江袭黛一眼,去拿江袭黛的手。她的年纪分明很轻,那眼神却像是看着容易搞砸玩意儿的家中晚辈一样,无奈又温柔。江袭黛本想抽回手,但是燕徽柔却又对着那里吹了一口气,安慰道:“不痛不痛。以后别留太长,容易受伤的。”手蜷缩了一下,觉得痒。又微微松开。不动声色地由着她去了。这也与那个无关风月的吻一样,都让江袭黛感到熟悉又陌生。她这一生几乎没有收到过几分别人的好意,展珂从前也待她很好,但那是爱人知己,却不是燕徽柔这般萍水相逢的交情。而更有些难堪的是,人是禁不得比的。江袭黛曾以为那已经很好,但她这会儿发现燕徽柔却能轻而易举做到更多。至少展珂从来没有为着她身上的每一道伤口紧张过。从来没有。她……第17章 她思绪有些乱,眉梢不由得皱紧。体内的气流波动诡谲,一时直逼心口,又迫使喉头涌上腥甜。江袭黛将那口血咽了下去,她闭上眼睛,眉梢蹙紧,忍过了眼前发黑的一小阵。她把自己的手抽了回来,仿佛从未被人握住过一样。“离我远点。”她离得太近了,江袭黛甚至能嗅到这个人身上独有的味道。那是有点浅淡的,像是桂花般细腻温顺的气味。江袭黛并不怎么喜欢。这难免会让她打坐疗伤时分掉一些心思。更何况刚才那个天晓得为什么这丫头能想出如此昏招,实在愈发胆大了。就不怕自己杀了她泄愤吗?或许是……江袭黛转念又思忖,她是不是知道了什么,才偏偏这般有恃无恐。她的眼神带着些许探究从燕徽柔脸上瞥过。但见这丫头目光清澈,似乎没什么过分的担忧,如是这般,江袭黛又有点琢磨不透她。而燕徽柔不明白她有何深意,只好善解人意地往后靠了一点,降低了自个的存在感,没有再去打扰她。四周又陷入寂静。江门主闭上眼,她的脸色过于苍白,神色较以往冷淡,多半是身子还不舒服的缘故。燕徽柔在心里想,那丹药应是有效的,但还不够。也不知江袭黛是否需要去寻个大夫看看。她的目光时常流连于她胸前那一道贯穿伤,总忍不住再看几眼,因为瞧上去太痛了,甚至心口发寒,感觉自己那一块皮肉也被揪紧了似的……虽然是很厉害的修道之人……伤到这种程度,竟然不要紧的吗?但遗憾的是,江门主对她靠近的反应本能地不悦。燕徽柔哪怕想照顾一下她,都无从下手,只好干熬着待着这日长一寸寸过。她继续看着江袭黛垂眸打坐,晚霞照在女人的侧脸上,似乎也没有留下自己的余艳,而将光辉都渡给了她。很惊心动魄的美。燕徽柔时而在想,人群中也许会一眼看到她,但总感觉她这样的人不会生长在人群里那好像不是花团锦簇的艳丽,毕竟那多少带点儿烟火气和热闹;她更像是在冷雨中,斜斜探着向上怒放的花,大朵赤红色的,孤傲又娇艳。“再看?”燕徽柔耳旁划出一声脆响,她扭头看过去,一枚梅花镖已经嵌在她靠着的一根腐朽的柱子上。快到她几乎没有意识到江袭黛出手。“……”意识到自己再看几眼兴许便要瞎了,燕徽柔安分守己地闭上了眼,在内心补全了自己的想象:漂亮,但是长刺儿。她闭着,不知道过了多久。中间睡着了几个来回,天光暗了又亮,但到后面,燕徽柔再也睡不着一刻。燕徽柔终于生涩地开口道:“江门主。我想去周围看看,有没有什么集镇。”女人闭眼打坐,“不许去。”燕徽柔的声音有些轻颤:“我感觉不大好。”江袭黛微微蹙了下眉,心中有些许不耐。她睁开双眼,想要看看眼前这个麻烦的女子又有了什么新花样燕徽柔已经扶着身子站了起来,但没站稳。她忽地毫无征兆地软了腿脚,地一声往前倒去。眼前黑影袭来。江袭黛下意识施法挡开,但一想到燕徽柔的体质,她不想自己再吃苦头,便只伸手松松挡了一挡。这一挡,燕徽柔在晕倒前下意识地拽住了江袭黛的手,趴在了她盘起来的腿边,险些以一个诡异的姿势扑在了她的身上但还没有。“燕徽柔。”女人指节分明的手微微用力,已经一把揪起她的后衣领,遏制着这最后的距离:“再伺机凑近跟前,我会取你的性命。”燕徽柔气若游丝道:“抱歉,江门主,我只是突然想起……”她用清澈的眼神望着她。“我已经三日没进食了。”*林中。柔弱的燕姑娘拖着自己再也支撑不下的身体,正颤颤巍巍地拿着木棍,从蓬生的杂草探出一条小路。江袭黛走在她身后,不远不近地跟着,像是在放羊。本是不愿去和她一起找什么吃的。燕徽柔便提出自己去找。而江袭黛思忖一番,没有同意,勉强打算同她一块儿去。倒是不怕她逃,毕竟脆弱成燕徽柔这样的凡人,想要捉回来简直易如反掌。只是燕徽柔不能落入别有用心的人的手中。有许多人虎视眈眈地想要这个小丫头,从而反制江袭黛。既然不能杀了她,那就只好把她拴在身边看着。燕徽柔已经走出了刚才那片丛林,视野变得开阔起来。但是平坦的地并不意味着好走,尤其是丈长的杂草淹没了目光所及的每一处。她气喘吁吁地将眼前的路踩实,再小心地踏上一步。身后飘来一句。“真慢。”视野开阔,秋日的太阳晒得有些迷眼。燕徽柔用木棍支着地面,堪堪回头看去。江袭黛已经撑开了那把凶名在外的绣花伞,只是单纯地挡一挡日头。她依偎在伞边,眉梢微皱,似乎有些不耐。“打算去哪个方向?”燕徽柔双手握着木棍,踮起脚尖:“嗯……江门主,我看那边好像有些许炊烟还是什么。对,对的。就是那边。”燕徽柔感觉后衣领子一紧,失重感传来。她侧面看见那把绣花白伞飞至半空,眼前掠过一袭红裳,几步便踏风凌空而行。江袭黛仿佛天生有翅膀似的,在空中来去自如,伸手一接,重新握紧了伞柄,姿态甚是优雅地带着燕徽柔冲她指的那个方向飘去。优雅的只是江门主而已。燕徽柔被拎在她手上,狼狈地飘在空中,衣衫随风飘零。她往下一看,来时披荆斩棘走的那一小段路眨眼般掠了过去,自己的坚毅显得异常地艰辛且没必要。燕徽柔不由得,叹出一口气。既然如此,为什么不早一点拎着她走。只是脸侧有一道目光擦过,燕徽柔抬头望去,又是一片橘红的日光下,她看见江袭黛唇边终于有了一丝弧度。那女人看向自己,眉目略弯,轻讽道:“如何?”似乎对那一声叹息很满意似的。“江门主真厉害。”燕徽柔乖巧地夸奖她。江袭黛神色一怔,莫名地看了她一眼,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又不笑了,神色不悦了三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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