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已晚,四下静谧,连脚步声都只有高芫她自己的,身边的几个人仿佛连呼吸都不存在,一丝动静都没有,而墙上的火影偶尔随着她的动静晃一下,再晃一下,仿佛是再隔空跟对面的火把对话。
不知道过了多久,更不知道被抓着走了多久,高芫看着眼前的地牢,一颗心是彻底沉了下去,浑身都叫嚣着快逃,可哪里是她能逃的呢?
一排排不算宽敞的牢房里,形容枯槁的人垂坐在角落里,更是要几个直接倒在地上不动弹了,高芫不敢去想那人为什么不动了,猛地侧身退了半步,却整个人都僵住了,一回头,只见被她撞上的人瞥了眼她,然后掸了掸那块儿被撞上的衣服,走了。
高芫冷汗都要下来了,是她太天真,太天真了……
“高姑娘,你在怕什么?”原吉恰如其分的开了口,又吓得高芫一个激灵。
原吉拍了拍牢门,在高芫惊恐的目光中满意的开口,数:“这可是你爹啊!”
趴在地上的人形被拍牢门的动静惊动,一骨碌蹿起来,连滚带爬过来了。
“高老板,你女儿来见你了,开不开心?”
面前这个人,乍一看已经不太能跟之前春风得意的自己亲爹对的上号了,高芫颤颤巍巍偏了偏头,仔仔细细打量了一遍又一遍,蓬头垢面再无半分仪态,两颊的肉凹了下去,露出高高的颧骨和深邃的眼眶,一丝富态都看不到了……
仿佛过了几百年,高芫终于确定了,真的是!
“爹……?”
高老板听到这个声音,立马扒拉开几缕杂草似的头发,抬头看了眼,转瞬就扑了过来。
吓得高芫又退了几步。
“女儿?乖女,你终于来了,快救爹出去啊!快救爹出去!”高老板的眼睛蹭的一亮,不停的说。
“爹就知道,你肯定能得宠,肯定会救爹的,对不对?”
“乖女,快让这个……人把爹放出去,快!”高老板看见高芫身后的人,昏了头的只以为那是守卫,本来是想说“这个杂碎”的,但是这帮玩意儿一个比一个手黑,他到底是年纪不小了,再被拖出去打几顿,他觉得自己是真的会死在这里的,可是,他还不能死,他当然不能死,自然,他也不会死,会有人来救他的,他知道那么多事,肯定会有人来救他的!
现在不就是来了?虽然来的人跟他想的不一样,但是,来了不就好了?
高芫心头一冷,救?指不定她今天就出不去了,她拿什么救?!
“乖女,爹快要饿死了,他们这饭菜可真不是人吃的,等出去了咱们去醉仙楼吃顿好的……”
高老板还在絮叨,牢房在地下,里面又是没有窗户的,火把还隔了老远,普通人在这种牢房里十步之内根本都看不清什么东西,别说今夕何夕了,那是连白天黑夜都闹不清楚,就是不上刑不审问,那也是分外难捱的,说不好什么时候就疯了。
对于这些,原吉是知道的,可高芫不知道,越听越心生厌恶,她可是亲女儿,这爹可是卖了她两回的,那个时候也是一口一个“乖女”。如果真的拿她当女儿看,这时候难道不应该是让她快走保全自身才是?他自己造了什么孽,他难道自己不清楚?
高芫冷冷瞥了眼,朝远处昏暗的火把走去,在高老板的呼喊声中逐渐加快脚步。
“别急,说不定她得来陪你,这样你也不会太孤单。”原吉冷笑,可真是亲父女,除了自己什么都不操心。
“什……你……”高老板现在听到原吉的声音就觉得有人在鞭打他,当即就像是被捏住脖子的猫一样没了声音,眼珠囫囵转着,半晌说不出来一句话。
原吉没功夫解惑,赶上高芫,这人要是自己在这地方把自己折腾死了,他还得领罚。
直走穿过这些牢房,尽头是一处宽敞的审讯室,甚至还有个近四尺宽的大窗户,窗口依稀能看见稀稀拉拉的草和辩驳的月光。
而就在那月光之下,是鲜血淋漓的两个人,被挂在架子上的两个人,两个男人。
月光落在其中一个的脸上,高芫当即呆住,仿佛这会儿是连牙齿都在抖了。
“想必你见过你父亲了。”慕容瑾静静看着这一切,慢条斯理开口,“这地方地基改的是好多年前西原的司军府的,这地牢可有年头了,不过时隔多年依旧很宽敞,你要是想住,可以随便挑一间。”
高芫牙齿打颤,恍惚顺着这个话想起来,什么鬼司军府,那就是个被卸了兵权还断了腿的将军,那人最忿忿不平时被外放,御赐的夫人又嫌他容貌平平好不识字,吵了几回架就寻了短见,自那之后,那个将军就开始作恶了,不知道弄死了多少无辜的姑娘,最后被年轻气盛的新科状元守备拼死上报朝廷,好一番围剿追杀,终于击毙了这人,也是因为这个,西原就再也没有过有实权的两府了。这件事在西原家喻户晓,准确来说,大半个大晏的人都知道。
这意思是,这地方曾经是那个将军用来虐待人地方?
认出来架子上的人时,高芫就已经吓坏了,再听到这个,结合西原坊间流传了好多年的版本,她差点就直接脚脖子一歪倒地上了。
“都是熟人,便好好认认人,抓紧时间叙个旧也是好的,多少还能有个人留遗言。”
高芫跪坐在地上,看着架子上的人忽然动了动脖子,三魂七魄就失了一半,什么也听不见了。
小小的一个动作就牵动了身上的铁链叮叮哐哐的响了起来,其中的一个男子抬起头来,吐出一口血沫,轻嗤一声,说:“吓唬人算什么本事?有本事就找到那些人,你不是想救他们吗?去啊!”
“你的子民在受苦受难,你在做什么?你在动私刑,你在严刑拷打,你在无能为力,呵。”
这种话一下午已经听了百来句了,旁边的守卫都听得牙酸,这些人不光作恶多端,还惯会搬弄是非恶心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