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完闲事,把该交代的都交代好了之后,萧煜就领着郭鹏和姜岩,到了城东一家酒肆中闲坐。
这酒肆很破烂,外面的木板充满了坑坑洞洞,可见是年久失修,都被虫给蛀空了。
店内只有几张破破烂烂的桌子椅子,桌面上同样充满了坑坑洞洞,两个伙计无精打采的趴在桌上,时不时的打着几个呵欠。
总之,这怎么看都不像是一个酒肆,反倒像个监狱。
萧煜领着姜岩和郭鹏走进酒肆,两个伙计不情不愿的站起身,然后懒洋洋的招呼着三人入座。
一个伙计给萧煜端上一坛西域特产的葡萄酿,丢在桌上之后,就靠在旁边的柱子上,那有气无力的模样,仿佛多做一个动作就会死人一般。
正所谓大人不计小人过,面对这伙计的无礼态度,萧煜决定先忍了。
旁边的郭鹏很会做事,见萧煜没动作,立刻就摆上三个酒碗,然后分别满上。
这葡萄酿的颜色紫的发亮,酒里面还有一些莫名其妙的东西在漂浮着,总之…这酒看起来就让人倒胃口。
“来…郭校尉,我敬你一杯。”萧煜和颜悦色的端起酒碗。
郭鹏连忙端起碗,和萧煜轻轻碰了一下。
而后,他十分痛快地一口喝干,末了还忍不住咂吧了一下嘴巴,一副意犹未尽还想再来几碗的表情。
“味道如何?”萧煜问道。
“还不错,比不上大唐的好酒,却也别有一番风味。”郭鹏憨直的笑了笑。
萧煜闻言,这才放心的一饮而尽。
“啧,跟泔水似的,酸涩无味。”萧煜嫌弃的将酒碗丢在一边,彻底没了喝酒的心思。
葡萄酒讲究一个香醇,然而这所谓的葡萄酿除了酸涩之外,全然没有任何香味可言。
姜岩似乎以前没喝过葡萄酿,所以他倒是有些新奇,一连喝了两大碗。
萧煜见两人痛饮起来,只好百般无聊的开始打量着四周。
他们旁边还有两桌客人,桌上斗摆着一壶小酒和几碟小菜,看他们这生活方式,在西州恐怕也属于中上阶级了,不然不会有这个时间和金钱来酒肆喝酒。
不过饶是如此,他们的脸上也没有多少开心的表情,更多的则是一种无奈。
萧煜心情又沉重了许多。
当年的大漠第一大城池,如今却沦落到这个地步,百姓穷的连饭都吃不起,路过的商人也是畏之如虎,也不知沈良到底是如何做到的,这已经不能用残暴来形容了,完全就是英明神武啊。
现在萧煜就在等,等哪天他查到沈良的犯罪证据,就一定会给他应有的惩罚,哪怕为此触犯大唐国法,也在所不辞!
很快,酒便被两人给喝完了,萧煜抬头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已经是日上三竿,也差不多该回营地了。
可就在萧煜准备起身结账时,邻桌酒客的几句闲谈杂话突然引起了他的注意。
“哎,张三,听说昨天西州城内发生了一件事,一件了不得的大事…”
语气很夸张,再加上狰狞的表情,他成功引起了萧煜的注意。
“什么事?”另一个人则是要平淡的多。
“就是城东的地主张家,突然死咧,全家从主人到家仆共三十二口人,全部惨死,最后张家大院更是被一把火给烧了…”
闻言,另一个人同情的摇了摇头,“什么?烧屋绝户?这也太绝了吧…”
萧煜也被这个消息给惊呆了。
“听小道消息说,好像是这西州城新来的县侯手下骑兵干的,这县侯年纪不大,但是排场却不小,唉…西州旧的狗官还没走,又来了一个新的,这以后的日子该怎么过啊!”
两人又是摇头叹息起来。
“西州城真不是人待的地方,我已经跟家里的婆娘商量好了,过两天就和胡商一起离开西州,无论是哪里,都比留在西州等死要好。”
这下子,郭鹏和姜岩也惊呆了,忍不住扭头看了萧煜一眼,却见他脸色铁青,浑身气的发抖。
“萧县侯…”郭鹏急了。
萧煜摆了摆手,眼中杀机闪烁,“别说了,回去!”
而后,他丢下一锭银饼,然后便默不作声的走出了酒肆。
路上,郭鹏和姜岩一左一右跟着萧煜,见他脸色不善,也不敢多问什么。
今天的街道忽然变得热闹了起来,特别是刺史府外面交错的两条街,更是站满了百姓。
看着架势,起码有上千人。
萧煜停下脚步,朝着刺史府门口望去。
在那里,摆着一排排乌漆麻黑烧焦的尸体,死状惨烈,浑身上下就没一块好肉。
这大概就是被灭门的张家众人尸首吧。
黑压压的百姓静静站在尸首的后面,一双眸子死死盯着紧闭的刺史府大门,没有震天撼地的嘶吼,也没有悲愤激烈的抗议声,大家出奇的安静,只是谁都能感受到,他们平静底下极力压抑的怒火。
萧煜心底一颤,西州城…怕是要出事了。
在极力压迫之下,人会变得麻木无情,他们的情绪一直被西州官府的强势给压制着,想怒却又不敢,只能被迫自己接受这个现实。
然而人非草木,孰能无情,一但触碰到一个临界点,那么长时间被抑制的情感,就会喷薄而出!
比如现在。
张家满门被灭,烧屋绝户,这让原本就惶恐不安的西州百姓,更是对未来充满了恐惧。
恐惧,害怕,一系列负面情绪积压在一起,此刻终于要爆发了出来。
而且这一次的爆发,可能会吞没整个西州!
而且最关键的是,目前矛头直指萧煜,这简直就是一场针对他的阴谋。
而这场阴谋的开始,就是张家三十二口人命!
舆论是致命的,人们永远不会去了解事情的真相,只会相信他们的所见所闻,三人成虎,说的就是这种情况。
萧煜愤怒过后,反而对这事更感兴趣,他倒要看看,这件事最后会发展到哪一步。
而沈良他们,又会如何处理好这事。
郭鹏目眦欲裂,紧咬着牙关,“不可能,我南城上府精骑个个顶天立地,为大唐南征北战,立下赫赫战功,怎么会做出这种畜牲不如的事情!”
“做没做你我都说了不算,这事一定会彻查到底,真相到底如何,迟早会浮出水面的。”
两人说着话,嘎吱的沉闷声响起,紧闭的刺史府大门终于被推开了。
一个中年男人跨过门槛,目光从最前面一排百姓的脸上扫过,最终落在了地上的尸首上面,他的表情微微一变,变得有些难看。
“这…莫非就是被灭的张家三十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