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为何,“道理”二字从程怀亮的嘴里说出来,总有一种莫名其妙的违和感,就好像一个胸前毛茸茸的大汉在你面前眨巴着眼睛装傻卖萌。
这个清奇的画风,真的让人很想给他一拳。
“说实话,你这招真是绝了,将活字印刷术的秘方献给陛下,哪怕是崔氏,也不敢有任何想法。”程怀亮脸上忽然多了几分激动。
萧煜看着他,突然有些难以理解,崔氏怎么说也是程怀亮的娘舅家,怎么崔氏吃瘪,他反而胳膊肘往外拐呢?
“我弄出这玩意儿只是为了钱而已,现在崔氏对它动了心思,那这东西在我手里就是个烫手山芋,若是不懂得取舍,你现在怕只能在我坟头哭了。”
“不可能的。”程怀亮摇了摇头。
“怎么不可能?崔氏的势力你又不是不清楚,要弄死我就跟弄死一只蚂蚁似的。”萧煜叹气道。
“不,我的意思是,我不可能哭的…”
“…”
“唉,对了,最近怎么不见你府上的那个姜岩?以前我每次进门,都能看见他在院门口守着,今日竟然没见他的影子?”程怀亮突然问道。
对于他的问话,萧煜只是略显神秘的笑了笑,“我让他去办事了,最近怕是回不来。”
“办事?”程怀亮撇了撇嘴,脸色忽然变得有些萧瑟,“算了,你继续赏日吧,今天我爹心情不好,晚上我是免不了一顿揍,现在我先去放松放松,晚上被打时也能舒服些。”
“…”
姜岩确实很忙,萧煜给了他一笔钱,让他去东市花钱…没错,就是花钱。
萧煜让姜岩在长安买了个小屋子,然后多和那些混迹在长安街巷之中的地痞流氓闲汉之类的人来往,而且一定要在短时间内,在那群人中间混出名堂来,最后能做到一呼百应,让无数人顶礼膜拜的那种。
这似乎就是傻傻的烧钱行为,但是对于萧煜来说,却是培养势力的第一步。
可别小看了地痞闲汉的威力,从某种角度来讲,他们绝对是一股令人无法忽视的力量,特别是在情报方面,有时候官府的公文还未散开,但是却已经在这些地痞闲汉之中传开。
这就是八卦的力量。
事实上,这第一步确实走上了萧煜预料的轨道。
崔氏登门道歉的第二天,萧煜就让姜岩去东市花钱,距今也差不多也过去了七八天。
而短短几天内,姜岩便在众多地痞闲汉中树立了威信。
说到底,还是钱的作用。
姜岩身上揣着萧煜给的钱,在坊市中大肆挥霍,若是碰到顺眼的人,便大方请客。
这种暴发户的姿态,成功吸引了那些想要占便宜的人,于是姜岩身边的朋友越来越多,虽说都是些狐朋狗友,但话语权毕竟摆在那里。
而真正让姜岩站稳脚跟的还是几个在当地颇有威信的地痞流氓。
十几个人见姜岩如此大手大脚,就认定他是某个地主家的傻儿子,于是便产生了某种不好的想法。
只可惜,人算不如天算,他们碰到的人是姜岩,一位上过战场,杀人不眨眼的杀才。
十几人哪是他的对手,仅仅片刻间,十几人便倒地呜呼哀哉。
从那之后,姜岩在长安城的地痞流氓中算是彻底打开了名声,无数人见面都得恭恭敬敬的叫一声“姜哥”。
这些闲汉虽然好吃懒做,偷奸耍滑,但是这打探消息的能力,却连官府都望尘莫及。
比如朱雀街某位国公开国功臣家中的小妾因为争风吃醋打了起来,打的那叫一个天昏地暗,又比如另一位五六十岁的大臣大晚上不睡觉,跑去青楼找二八姑娘探讨人生理想。
一字一句,描述的十分详细,就仿佛亲眼所见一般。
诸如此类,闲汉们聚在一起,三杯两盏烈酒入肚,嘴里肆无忌惮的说着各种粗鄙的小道消息。
说是小道消息,但要是真传了出去,长安的官场不知会产生多大的震动,有些平日里德高望重的望臣,在这些闲汉嘴中,却成了男盗女娼之辈,那块道德得遮羞布,毫不留情地被他们撕扯下来,然后还狠狠地踩了几脚。
交朋友计谋初见成效,萧煜知道后,又让他多花点钱,稳固一下闲汉们的心,然后将他们组织团结起来,一起去找隔壁另一群厮混的闲汉们打架抢地盘。
以姜岩的身手,对付这些土鸡瓦狗之流简直就是轻而易举,于是姜哥的名头,再次传响起来。
和之前暴发户的名声不同,在有心人的推波助澜下,这次姜岩被描述成了一个有实力有义气的黑老大,于是越来越多的人找上门来投靠,原本孤家寡人的姜岩,在短短十天内,愣是拥有了数百位手下…
又在侯爵府闲了几天,萧煜将陛下特赐的圣旨拿出来,然后坐着马车,便入了坊市。
很快,他便到了一个小院外,砰砰敲了两下门后,便有一个中年人开门,正是之前文书斋的店老板。
两人不过半月未见,却恍如隔世,唏嘘不已。
店老板一见到萧煜,当即就忍不住哭诉起来,一个三四十岁的大男人,凄凉的蹲在地上,双手抱着膝盖,哭得身子一颤一颤的。
萧煜当即就风中凌乱了,立刻将他搀扶起来,并且告诉他能不能别一副被非礼的模样。
店老板置若罔闻,依旧说着大理寺监牢里有多残忍,狱卒对他动用了多少刑法,每一样有多惨无人道,在监牢里,他每天都过着畜牲般的生活。
虽然萧煜也在大理寺监牢待过,但是对于店老板的哭诉,他还是无法做到感同身受,没办法,他在监牢的时候是要啥有啥,每个狱卒对他也是客客气气的,说话都不敢提高语气,所以萧煜一直觉得,大理寺监牢大概是最人性化的监牢了…
至于这店老板的遭遇…萧煜瞥了他一眼,忍不住嫌弃的撇了撇嘴,嗯…大概是因为他太丑了。
店被砸了,虽说店老板也得到了几十贯银钱的赔偿,足够让他重新整修一遍文书斋,但是店老板现在却没这个心思了。
在长安做生意,但凡牵扯进了这些权贵之间的斗争,基本上是没有好下场的,店老板混迹在长安这么久,这点道理他懂,这次能平安无事从大理寺出来,已经让他看透了一切,赚不赚钱无所谓了,能安全活着才是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