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十一点,一辆计程车在小巷口停下。
整个巷子里的商店都已经关门打烊,南溪继续往里走。
不远处一间小店的橱窗发出橙黄色的光,她暖暖地一笑,白天了一整日的操劳和疲惫,似乎就在那个瞬间一扫而光了。
尤其是当她看见那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之后。
她不觉地加快脚步推门进去,雅克应该已经等了好久。他此刻正坐在画架前涂抹着一幅水彩。
“雅克,不好意思,我又迟到了。”南溪看着还专注在画作上的雅克。
“没关系,我知道你忙。而且,我早就习惯了。”
站起来弓着身子涂抹完最后两笔,他把调色盘和笔刷放到一旁。
“还没吃饭吧?”
“嗯嗯,不过还好,先让我好好看看你画的什么。”
雅克站到她的身后贴着,双手捧着她柔弱的肩膀。
“怎么样?”他看看若有所思沉浸在画面上的南溪,“你先坐会儿,我去准备晚餐。”
“哦,应该是宵夜。”说完他已经来到了里边小阁楼下边的厨房。
这是一家有些风格杂乱的店铺,记得雅克说这是他从外祖父那里接手过来的。
以前老旧的杂货铺在文艺青年雅克的一番整改后,就差不多变成了现在的样子。
小店主要区域的货架还是排列得很拥挤,上面摆放陈列着各国风情的纪念品。后来新隔出来的区域用来摆放一些油画、他学生时期收藏的cd以及外祖父留下来的老旧唱片。
四周的墙壁上也挂满了各类陈设:围巾、帽子和女士们喜欢的那种五彩缤纷的丝巾,其中也有一面墙壁上专门陈列着一些中国元素的工艺品:做工精美的扇子、小巧的脸谱面具,甚至还有几双帆布球鞋挂在那里。
南溪闻到了厨房里飘出的洋葱香味,不会自动抬臂的老唱机停了一会儿,她起身去雅克的杂货堆里翻出一张门德尔松。
悠扬古典的音符从那已被岁月斑驳的扬声器里传出来,小巷街道上寂静无人,她的男人在厨房里系着围裙下厨。
“说是寂寞的秋的清愁,
说是辽远的海的相思。
如果有人问我的烦忧,
我不敢说出你的名字。
我不敢说出你的名字,
如果有人问我的烦忧。
说是辽远的海的相思,
说是寂寞的秋的清愁。
说是寂寞的秋的清愁,
说是辽远的海的相思...”
住在隔壁的那个中学生,又在练习朗诵了。连城还在平板支撑着,只是他再也没有办法将心思集中在书本和笔记上了。
他向来对这样的状态十分谨慎,每当自己这样的时候,不论是学习还是训练,都毫无效率可言。
而就在今晚,他发现这样的状态对睡眠也是一种极大的负面挑战。
他终于站起身来,他缓缓地闭上双眼。隔壁那熊孩子还在刻苦的挑灯夜读,只是那声音让本来就心事重重的李连城,更加无法入睡。
他收拾好桌面上的书本,然后径直走到屋子门口,披上一件外套便出门去了。
巴黎的夜景确实漂亮,夜晚到了这个时候,他所居住的社区附近,基本上也都进入了安静的状态,只是道路上的车子依旧还有往来。
连城沿着街道慢跑,路旁的路灯一盏盏为他清理着思绪。
很快就来到了沿河的路上,那是一支塞纳河的支流,他以自己一贯使用的策略和节奏跑着,一步一步,城市在他脚下缓缓转动。
夜风在耳边缓缓刷过,他终于想起一件可以让自己暂时分心的事——那就是下周区里举行的城市马拉松比赛。
他在武馆几个学员的拉拢之下也报了名。
开赛的时间越来越近了,虽然说不是国际标准的马拉松比赛,但是对于连城来说,确也是一件可以调整状态的不错机会。
夜色漫漫无边,河面上也开始起雾了。他抬手看看腕表,凌晨一点四十。看样子,今晚注定无眠了。他跑着,朝城市的另一街区而去。
街道两旁开始变得喧嚣起来,酒吧林丽的建筑群里有几棟写字楼也还亮着零零星星的灯光。
加班到深夜的小公司,还有一些不知名的大学社团,他们是寄生在这座城市里的拼搏者。
甚至还有一栋写字楼里,还有一家私人酒吧兼健身室的俱乐部,而此刻在那里,弗兰克被关在内间的小黑屋,船长和道格听见杰西敲门回来。
小巷子的巷弄里,橙黄色窗口边,雅克和南溪在小圆桌前吃着晚餐。
门德尔松已经播完,现在笼罩着小店的,只有热腾腾饭菜的香味,还有街边绒绒夜色的静谧。
“说是寂寞的秋的清愁,
说是辽远的海的相思。
如果有人问我的烦忧,
我不敢说出你的名字。
我不敢说出你的名字,
如果有人问我的烦忧。
说是辽远的......”
那个挥之不去的声音在连城脑海中盘旋,他不愿意承认、并且没有勇气说出的话语,全在那夜色中的每一步颠簸中隐隐发痛。
他爱她吗?
他不敢确定。
但是,有谁会不爱她呢?
“最好的朋友,就像我们现在。”
“连城,你是家族的全部未来。”
那个心灵深处刚刚丢出的问题还没有得到解答,父亲临终前的话又一次在他耳畔响起。
“哥,要是你回来就好了!可是我知道……哥我好想你。”
“还记得我们小时候吗?你一定记得。其实当时我虽然紧闭着双眼,但是我知道你就在那根房梁下边。你是我哥哥,我相信你会救我的。”倾城下午在电话里的哭诉也涌向耳畔。
“哥我好想你!你知道吗?我真的快坚持不住了……我好累……”
一步一步,胸膛起伏,一步一步,他越跑越远。直到消失在雾色笼罩的夜空下。
“南溪。”雅克撑着头,他看看身边南溪的小脸。
“我最近得出去一趟。”
南溪依然微闭着双眼,她轻轻地嗯了一声。
“早些时候,姑妈打来电话,说柏林那边有一个大型画展。她建议我过去看看,说不定会有什么新的机会。”
南溪这时候才意识到雅克在和她说什么,疲倦感已经让她有些昏昏欲睡了。
她撑起一丝精神问:“哦?什么时候?”
”明天去订机票,你呢?有没有什么想要的礼物,回来的时候我一定带来。”
南溪揉揉迷离的双眼:“嗯...我想想,我只想要你,你能够尽快回来就好,比什么礼物都好!”
“小傻瓜。”雅克宠溺地伸手摸摸南溪的头发。
“对了,你公司的事情怎么样了呢?如果可以的话,你陪我一起去最好了。”
南溪无奈地摇了摇头,然后挤出一丝微笑。
“总是看你这么辛苦这么忙,可惜又什么忙也帮不上。”
“额还好,刚刚起步都是这样嘛。不过还算顺利,就是不知道我那个小心愿什么时候才能正式启动。”
“我相信你,那一天一定会来临的。”
“之前的名字不够好听,我现在又想了一个新的。”南溪一说到自己的梦想。又立马振奋起了精神,她坐起来一点好让自己靠在阁楼的木板墙上。
“梦之旅,你觉得怎么样?”
“梦之旅?嗯不错!好得不能再好了。”雅克说着躺好,“不早了,小南溪快点儿睡着,你今天一定累坏了吧!晚安!”
说着他俯身在南溪额头轻轻吻一下。
“又睡不着了,不过刚刚确实挺困来着。”
“嗯?别闹,乖乖睡觉。”
“真的睡不着了。这可怎么办?都怪你,非要说什么梦之旅。”南溪调皮地撅起肉嘟嘟的下唇。
“额...是我不好。”
“你说你要去了柏林,我又不在你身边,你要是想我了,可怎么办?还有,柏林的女孩子漂亮吗?”
南溪歪着小脑袋,眉头微微皱起,伸出细细的手指在他脸上轻描着他鼻尖和眉梢的轮廓。
“你说呢?小笨蛋。”
“你刚刚说我笨!?”
“哦!”雅克发出一声惨叫之后,颤巍巍伸手拉灭床头的灯。
巷子里的最后一盏灯也灭了,雾霭肆意在漆黑的夜空中漫舞漂浮。
撩人夜色下,橱窗后那些老旧物件上方的小阁楼,今晚注定要承受它本不该承受的重量与冲击。
“我爱你,雅克!”南溪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