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曲薇薇睁开眼。
映入眼帘的是她租住的那间铁皮房的屋顶。小小的不足十平方的屋子,从外面扯了一根电线进来按上了灯泡,正在屋顶上摇摇荡荡。
灯没开,房间里一片昏暗,只有细微的光从铁板的缝隙中透了进来。
她……没有死?
曲薇薇自从应聘进三号农场,就勤勤恳恳在农场里给植物们输送异能:据说这些都是用来研发疫苗的试验品,出于对结束末世的渴望,大家都很精心的照料着那些植物。
但是今天早上,研究所的研究员们对一棵变异柳树提取了一些汁液后,变异柳树忽然开始发狂,无差别的攻击起了农场里的所有人。曲薇薇当时离得不远,是眼睁睁的看着一条粗|壮的柳条将她的半条右臂切断,再将她整个人抽飞。
巨大的疼痛下,曲薇薇昏了过去。
……右臂!曲薇薇猛然一惊,她难以想象,如果自己没有了手臂,今后又该怎么生存!她连忙坐起身,却发现自己的右臂好好的完整的在身上。
难道之前是自己的幻觉?曲薇薇大大松了一口气,又把右手伸到了眼前仔细打量。
不对,她的手好像和以前,有很大的区别……和另外一只手相比,皮肤变得白嫩细腻,之前高考时指头留下的茧子也不见了!tefu.org 柠檬小说网
“你醒了?”门口传来了男人的询问声,曲薇薇一瞬间头皮都炸开了,末世生存,女孩子尤为不宜,她每次回来都把房门锁的死死的,再拿桌子抵上。虽然基地治安还算不错,可在末世这种环境下,偷盗、骚扰依然难以避免,虽然发生了什么事情事后巡逻队也会公正的从严处理,可当下受到的伤害是实打实的不是吗?
她这样做,至少如果有人要入侵她的屋子,铁皮房会发出巨大的声响,引来巡逻队员和左邻右舍的关注。
可是这次她怎么没有锁门?她房间里怎么还有其他人?她……她又是怎么回到自己屋子里的?!
好在来人很快将灯打开,发乌昏黄的灯光勉强照亮了小小的房间,是宋开霁。
曲薇薇松了一口气,如果她在基地还有什么值得相信的人,大概就只有宋开霁了。他们租的铁皮房也离得不远,平时没少互相照应:“你怎么来了?”
她摸了摸自己的右手臂,又问:“我是怎么回来的?我明明记得,我在农场被变异柳树袭击了,我的胳膊……”
“你的胳膊整条都断了。”宋开霁补充道。
曲薇薇面色发白,又回忆起昏倒前的剧痛,原来那竟不是做梦:“那现在……?”
“研究所把你们送去了基地医院,但只愿意付保命的钱。我和人借了不少物资,给你做了断肢再生术,你现在这条胳膊是今天新长出来的。”宋开霁上前,递给她一个包子:“吃吧,治愈系异能者说,你最近要多补充高蛋白、高营养,不能使用异能,新生的胳膊也不要多活动。我就只有这个了。”
这还是沈青
之前给他的肉馅包子,宋开霁吃了一个,剩下一个舍不得吃放在空间里,这时候倒便宜了曲薇薇。不过他此刻有别的心思,倒也不心疼这个包子了,只盯着曲薇薇观察她的神色。
好在曲薇薇也不是什么忘恩负义的人。听闻研究所只肯出保命的医药费,她心下一片冰凉。知道末世人命如草芥,最是不值钱。可真到了自己身上才知道有多难过、多绝望。好在宋开霁救了她,没让她成了一个断手的残疾人,不然她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活下去。
这份恩情在对比之下就显得尤为可贵,曲薇薇问道:“花了不少物资吧?你跟谁借的钱,借了多少?以后我一定还上。”
医院的单据都有,宋开霁直接拿给她看:“除了研究所付的钱之外,还需要四百斤粮食,我出了一百五十斤,和人借了两百五十斤。”他没有和曲薇薇提过沈青,此刻只道:“是一个我摆摊的时候认识的客户。”
曲薇薇眼睛都瞪大了,断肢再生,她猜到不会便宜,却也没想到要四百斤粮食这么多。你要说不值?怎么可能,那可是一条胳膊,换了末世前,任凭你家资巨富,花多少钱都不可能再生的,现在只不过是四百斤粮食。
可对于她又真真是一个天文数字!曲薇薇摸着自己心生的胳膊,一时不知道是该庆幸还是该忧愁:“这,这我什么时候能还的上啊!”她在心里飞快的盘算着。
农场这个样子肯定是不能待了,就算是她不计前嫌愿意留下,农场那边恐怕都不会留她。而在农场这小半年,她也不是完全没有收获。
她进去的时候是刚晋二级异能,在农场每天稳定输送异能,偶尔还会发一点晶核补充,慢慢的也升到了三级中期,可以释放蔓藤作为攻击手段了,如果去一些小型异能者队伍面试,运气好也许能够加入,带着她去出任务。
可她一天能杀多少丧尸?十只?撑死了十五只?四百斤粮食!她得攒多久才能还给人家啊!
宋开霁觑着她的神色,这时候才开口:“借给我物资的那位老板说,他想组建一个异能者小队,你愿不愿意加入?他看在我的面子上,如果你愿意加入,这笔物资他可以不要你还,你养病这段时间他也会好吃好喝供着你,但你以后要给他做事。”宋开霁顿了顿,又补充道:“应该也不会出很危险的任务,但老板说了,他的事情,最终要的就是保密。”
曲薇薇愣住,半天才消化掉这个消息。这对她来说,无异于天上掉馅饼!四百斤的粮食不用还了,还能有异能者小队收留她,养病的时候还有好吃好喝——单凭这一点她口水都要流下来,她多久没吃过好东西了?
至于老板的秘密,她懂!有钱人谁没点儿秘密?
“我愿意啊!我当然愿意,我的天,这种好事上哪儿找啊?老板在哪儿,快带我去,我这就去感谢他的救命之恩!”
宋开霁松了一口气:“你今天先好好休息,明天我带你去见老板。”虽然他不明白沈青怎么忽然想组建异能者小队,要他收纳曲薇薇加入,可既然是沈青交代的事情,宋开霁
当然是很想办好的。
而沈青忽然打算组建异能者小队,自然也有自己的打算:这些天发生的事情,无论是被王六子往身上泼脏水,被宋开霁一同摆摊的人当肥肉盯着,还是被那对老夫妻强行借钱,都让沈青感到深深的无力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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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原本已经决定在自己的世界以捕猎野猪的方式在村里立威,可沈青现在却觉得,这根本不够!他从前没有钱,会有王六子这样的人想要欺负他,今后他猎了野猪有钱了,会不会有像那对老夫妻一样的人,依凭着自己的柔弱、可怜,却仍实行着欺负自己的事实?
那对老夫妻和自己无亲无故,自己可以甩开他们扭头就跑,基地这么大,未必有再相见的一天。可如果是村里人呢?如果是和他沾亲带故的,就是要到他家放赖,赖着不走,他又该如何应对?
沈青在这一刻,忽然有些懂得,为什么村里人都喜欢不停的生孩子,都喜欢人丁兴旺,都喜欢家里男丁多,祖祖辈辈传下来的在特定条件下,还是有那么些道理的。
因为在远离官府管辖的村子里也好,在末世这个几乎失去法律和制度的世界也好,“武力”才立身的根本。
末世的人追求高异能,追求团队里高阶异能者多,这样便没人敢惹他们,不会被丧尸欺负的同时也不会被其他人欺负;同样的,村里人愿意多生小子也是一个道理——谁要敢欺负他们家人,七八个壮小伙子就直接打上门,就像上次苗兴苗旺带人来打沈志高一样,村长能管得了?沈家还能报官去咋的?
包括那干旱时节,村子和村子之间抢水,也是看哪个村子的汉子多,哪个村的汉子打起架来狠!要是争不过,就只能得到少少的水,一村的收成都比别人差半截!
沈青小的时候就想过,村里的婶子阿麽们,包括苗氏年轻身体好的时候,农忙抢收的时候都和汉子们一样下地,回家还要做饭操持家务,明明创造的财富不比汉子少,为什么却要低汉子一等?
那时候大人们会笑着对他说:“女人和哥儿才干多少活儿?你别看一样下地,汉子发狠了干,一天能收几亩地,女人和哥儿一天能收两亩不?”
小时候的沈青懵懵懂懂。可他历来是个不愿意服输的性子,沈璋刚死不久,察觉到家里对他们母子态度改变之后,沈青也曾有过急于向家里证明的阶段:自己虽然是哥儿,也是很有用的。
汉子们三个时辰耕完两亩地就回家了,他花四个时辰、花五个时辰,总也能干完同样的活儿。且哥儿耐力更强还细心,沈青总是干的比汉子还好还精细。慢慢的他速度也追上来了,甚至比他二叔、比他爹都能干。
他能创造比汉子还多的财富了,可终究也没在家里有得到想要的重视,反而被当做一头老黄牛一样,毫不心疼的使唤。
哥儿就是哥儿,小子就是小子。沈老娘和沈志高无数次指着他的鼻子骂他痴心妄想。反倒是他打遍全村的小子,悍名远扬之后,沈志高才不敢打苗氏了,对上他也有些气虚。
沈青慢慢悟得了。说什么汉子是家里的顶梁柱,女人和哥儿不事生产,养活不了自己,才只能依附于汉子,因此男尊女卑。这道理根本不对,是世人给女子和哥儿撒下的一个弥天大谎!
明明是因为,汉子们掌握了武力——或者说暴力,才是底层社会、村子里权力的根本!
一个女人或哥儿,通过纺织、刺绣能赚再多的钱,超过汉子数倍的钱,可只要她的父亲、兄弟、丈夫想要,就可以通过殴打她而将财产抢夺走,这种家庭内部的掠夺在村里简直再常见不过了!
而沈青自己的例子,则恰恰说明,虽然一般来说女子和哥儿是打不过汉子的,但也凡事无绝对。他只要掌握了武力本身,性别有那么重要吗?王六子那么看不惯他,还不是被他摁在地上摩擦,除了冲着他狗叫几声还能咋地?
沈青看着基地门口,一队队进入的强大异能者。既然已经想明白了道理,权力来自于武力、暴力,他又为什么不主动将权力掌握在自己手里?!